年若薇低头听着四阿哥字字珠玑,将她贬得一文不值,一个字都不想再反驳。
至少她成功了不是吗?至少四阿哥开始觉得她是藏污纳垢的肮脏玩物了。
“四弟你说的什么胡话,我们家年糕怎么藏污纳垢了!岂有此理,你这混账东西!”荣宪公主气的挽起袖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胤G。
“公主,四阿哥说的没错,奴婢的确藏污纳垢了,奴婢在辛者库早就被...”
“住口!”
暴怒的四阿哥倏然怒喝一声,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他方才的力道有些失控,竟捂着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庙墙之上。
年若薇闭眼,原以为后脑勺定会被撞的生疼,可倏然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绵软温热。
四阿哥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仍在用掌心贴紧她后脑勺,护着她不受伤害,可那又如何,他注定不会属于她。
“住口!再敢多说一字,爷就诛了年氏满门。”
年若薇吓得匆忙噤声,她耳畔传来四阿哥咬牙切齿的声音,耳尖传来一阵剧痛,四阿哥竟气的失去理智,在她耳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四弟你做什么!”荣宪被四弟这癫狂的举动吓得慌了神,此时才反应过来要将紧贴在一起的二人强行拉开。
此时四阿哥在急怒之下胸膛剧烈起伏,年若薇一颗心跟着他紊乱的呼吸一同坠入狂乱。
她愕然瞪圆眼睛,一滴泪无声滑落,砸在四阿哥的手上。
胤G正在暴怒之中,猛然被虎口处传来的温热拽回理智,他收回手攥紧成拳,心内五味杂陈凝了一眼满眼惊恐的年氏。
“皇姐,恕胤G先行一步。”胤G决然转身入了千手观音殿内,赌气的偏要去求姻缘签。
见四阿哥入了姻缘殿内,年若薇本不想去,却被荣宪拽入殿内,此时四阿哥正跪在蒲团前,他手里拿着一支红签。
她隐隐约约看到签文上写着伊人可妻也,原来四阿哥是在求神问与未来四福晋的姻缘是否美满。
“年糕快来求支上上签。”
年若薇收回眼神,被荣宪拽着跪在了千手观音娘娘面前。
她的姻缘早就天注定,除了这段与四阿哥的孽缘之外,原主出宫之后接连嫁了三回,可回回都是望门寡,她甚至想不起那三个没来得及拜天地的夫君姓谁名谁。
她随手捻了支红签,闭着眼睛不敢看,生怕是黑寡妇之类的恶毒诅咒。
“你怎么如此胆小。”荣宪见小年糕捂着眼睛如临大敌,顿时笑着夺过那红签。
荣宪目光落在那签文之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写的什么?定是下下签吧。”年若薇见荣宪面色凝重,于是伸手要夺那红签瞧瞧。
“这红螺寺简直离谱,偌大的寺庙竟犯如此离谱的错误,别看了,是支空签。”
“来来来,你再诚心抽一支上上签。”
荣宪俯身,趁机将那支下下签塞到了蒲团之下,当小年糕再次抽中一支红签之后,荣宪抬手就夺过那红签匆匆扫了一眼。
“还是空的,再来一次。”
年若薇猜到今日她手气不佳,定又是下下签,于是匆忙起身,不想让荣宪为难。
“不抽了,我的姻缘由你来牵线,今后若你安排的郎君不好,我定到你面前哭去。”
“好好好,那我们走吧,听说红螺寺的斋饭不错,我们快去尝尝。”
荣宪懒得理会还跪在蒲团前发呆的四弟,挽着小年糕就往斋房走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胤G将手中摩挲许久的下下签捧到眼前。
“荒谬!”胤G从口中轻蔑吐出二字,随手将那签文丢回到签筒中。
他起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却忍不住折步来到荣宪方才跪坐的蒲团前。
他眸色复杂盯着那蒲团,良久之后殿内传来一声叹息。
胤G俯身将荣宪方才藏在蒲团之下的红签取出,可看清楚签文之后,顿时震惊不已,他瞳孔猛的一缩,满眼惧色。
但见那签文上写着一行这世间最为恶毒的诅咒:衰木难逢春,孤舟无所托,万事皆噩命,不死又何为。
“....”胤G默然,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窒息,他心乱如麻,将红签攥在掌心,微念间,那红签瞬间化为齑粉。
......
山脚下,苏培盛正愁眉苦脸等着四阿哥下山。
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该是憋坏了,今日才会对小年糕真情流露。
苏培盛在心底掰着指头开始计算,待到明年七月之后,四阿哥为孝懿皇后守孝的二十七个月孝期就结束了。
一旦四阿哥的守孝期一过,到时候他定要催着内务府,将孝懿皇后生前定好的侍妾格格们早些送来,给四阿哥纾解一番。
此时见四阿哥独自一人下山,苏培盛赶忙迎上前去,见四阿哥一言不发先行上了马车,苏培盛有些诧异。
“爷,咱不等公主与十三阿哥吗?”
“嗯。”
苏培盛诶了一声,转头让奴才去知会公主与十三阿哥一声,然后坐到了马车前头,催着车夫快些扬鞭起航。
马车风驰电掣之间,苏培盛正有些昏昏欲睡,身后陡然传来四阿哥的声音。
“狗奴才,进来。”
苏培盛掀开马车帘子,毕恭毕敬入了马车内:“爷有何吩咐。”
“红螺寺灵不灵验?”
“那自然是灵验的,红螺寺是京城最为香火鼎盛的千年古刹,天南海北的香客都不远万里前来求签,还真是一问一个准呢,奴才的二舅....”
苏培盛越说越小声,最后战战兢兢的闭嘴不敢继续说,因为此时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二舅如何。”
“奴才二舅前几年去求姻缘,说他去年会成婚,头一胎定是女孩,奴才前些日子去探亲,全中了。”
“哦。”
“可曾有不准的传闻?”
“奴才还没听说过不准的。”
胤G扶额,满眼疲惫揉着眉心:“好。”
苏培盛跟着四阿哥回到了乾西四所,四阿哥还未来得及更衣,就步履匆匆来到了书房内翻箱倒柜。
“爷您在找什么呢?奴才帮您找找。”
“佛珠!”
“断佛珠。”胤G补了一句,手上仍在焦急翻找。
“哦哦,是在毓庆宫扯断的那串佛珠吗?在这呢。”苏培盛闪身来到五斗柜,将那串用奇怪红绳串起的佛珠捧到四阿哥面前。
“好,你出去伺候。”胤G将那串许久不佩戴的佛珠随手戴在自己左手腕上。
“爷,那红绳不好,奴才去换黑绳来。”
苏培盛想起来那串佛珠的红绳,是当年在毓庆宫夜宴上,小年糕被迫打扮成勾栏样式,系在腰间的红绳。
如此不洁的俗物又怎么能玷污不染红尘的佛珠呢。
“不必。”
苏培盛还想继续阻拦,可看到四阿哥带着寒芒的眼神扫视而来,顿时噤声。
他畏畏缩缩的退到了门外伺候,正纳闷四阿哥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耳畔竟然传来四阿哥颂经念佛的声音。
苏培盛懵然转身看向紧闭的书房门,爷从前虽然抄写佛经,但只是修身养性,或者应付宫中的人情世故,用亲手抄写的佛经来表达诚意。
可爷内心其实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怎么今日去了一趟红螺寺,竟莫名其妙沦为虔诚的门徒了?
第48章
自那日起,四阿哥无论坐卧,手里都捻着一串迦南木佛珠在祈福。
苏培盛好奇极了,也曾忍不住追问四阿哥日日在为谁祈福,可爷总是笑而不语,避而不答。
自那日之后,除了陪伴十三阿哥去四阿哥书房习功课之外,年若薇与四阿哥在乾西四所再无任何交集。
转眼间已至孟冬时节,内务也定下荣宪公主出发科尔沁备婚的良辰吉日。
公主离宫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六,内务府这几日已开始催促年若薇,需尽早到公主身边伺候。
可十三阿哥听到最喜欢的奴婢要离开他,顿时哭闹不休,幸亏锦秋姑姑对付小孩子极有办法,但她也花了好些时日,才勉强将十三阿哥哄好。
年若薇也开始渐渐从十三阿哥身边淡去。
再过几日,又逢四阿哥生辰,这日十三阿哥将她叫到跟前。
“小年糕,额娘和锦秋姑姑说,你与皇姐去科尔沁都是嫁人的,爷不能阻拦你追寻幸福,今后你夫君若胆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写信告诉爷哦,爷定派人去暴揍他!”
年若薇感动的热泪盈眶,有十三阿哥这句话,也不枉费她殚精竭虑照料他的起居。
“爷,今后您若有机会来科尔沁游玩,定要到奴婢家里坐坐。”
虽然她还不知道荣宪公主会替她找个什么样的草原儿郎,但她已经开始无限憧憬定居草原的惬意生活。
“等奴婢到了科尔沁,定时常给十三阿哥您写信,再寄给您奴婢亲手做的牛肉干和马奶酒。”
“好好好,福顺快把东西拿进来!”
十三阿哥招招手,福顺诶了一声,施施然端来一个大托盘。
但见托盘里竟然放着一副华贵的头面首饰,还有一叠看着不薄的银票。
“小年糕,这是爷赏给你的嫁妆,今后你去了科尔沁,一切都要好好的哦。”
“爷...奴婢叩谢十三阿哥恩典。”
年若薇感动的热泪盈眶,曲膝跪在十三阿哥面前磕头谢恩。
十三阿哥才五岁半,就如此通情达理宽厚待人,她甚至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主子。
难怪今后十三阿哥会成为吹毛求疵的雍正帝亲信。
主仆二人又说了好一会体己话,眼看到了十三阿哥习功课的时辰,年若薇才泪眼盈盈目送十三阿哥离开。
她将十三阿哥赏赐的嫁妆收拾好之后,就开始悉心整理十三阿哥的书房。
十三阿哥临行之前说要吃炭烤栗子,年若薇寻了个红泥小火炉端到院中烤制。
又想起来晌午的时候,十三阿哥闹着说被子不够暖,让她趁着风和日丽将被子拿出去晾晒,她差点忘了收回来。
她将烤栗子的任务交给一个小太监,就急急忙忙到后殿收被子。
后殿嘈杂,来来往往的奴才们几乎都在讨论过几日四阿哥生辰之时,该说什么吉祥话才能讨好彩。
她慢吞吞收被子,边支着耳朵仔细聆听奴才们的悄悄话,难怪这些时日,鲜少见到四阿哥。
原来他已提早开始到六部历练,这些日子他正在刑部历练,常常早出晚归。
明年过后,四阿哥就不必再早起习功课,而是要穿着朝服去朝堂上听政了,再过两三年,四阿哥就要迎娶嫡福晋入门。
她心间陡然涌出无尽酸涩,于是忍泪起身开始胡乱游走,绝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此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急急来到她面前。
“姐姐可认识十三阿哥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年氏?”
“我就是,请问您有何事?”
“奴才这有一封家书,是年夫人托人交给您的。”
曹氏写家书给她??
年若薇诧异挑眉,担心那家书淬了毒,她隔着袖子将那家书攥住。
“有劳这位公公代劳。”年若薇懂事的取了些碎银子塞到小太监手中。
待到送走小太监之后,她将那家书带回房内详阅。
担心家书有毒,年若薇还谨慎的取来筷子,用筷子挑开信封,夹出宣纸,将信件展开放在桌案上。
她全程都没有用手直接触碰到那家书,当看清楚家书上的内容时,她顿觉如遭雷击。
曹氏在信上说,她大哥年希尧和弟弟年羹尧前几日在大相国寺与人斗殴,兄弟二人竟将人给打成重伤。
如今兄弟二人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内候审,曹氏在信中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吹捧她的话。
信末,还不忘用她娘亲来明里暗里威胁她,让她必须去求如今分管刑部的四阿哥帮忙。
曹氏在信中还教导她务必要将兄弟平安救出,即便牺牲些,也要为家族大局考虑。
年若薇嗤笑一声,牺牲?呵,曹氏倒是说的委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婢,还能牺牲什么?只能是色相。
嫡母就是嫡母,又如何会管她这个庶女的死活。
此时房门被敲响,年若薇开门竟看见锦秋站在门口。
“年糕,这有一封家书,福顺方才让我转交给你的,若无旁的事情,我先回去忙了。”
“有劳锦秋姑姑,这是前日十三阿哥赏赐的碧螺春,奴婢牛嚼牡丹也不会品茶,姑姑帮忙带走吧,免得潮了。”
年若薇将十三阿哥前日赏赐的一小罐子碧螺春塞到了锦秋手中。
锦秋与小年糕客套推脱了几句,最后盛情难却只能收入囊中,她拿着碧螺春一个劲的夸色泽好。
待到锦秋离开之后,年若薇将第二封家书拿在手里,信封上的字迹,是她娘赵氏亲笔所写。
她展信匆匆浏览,娘在信中只字未提她的兄长与弟弟锒铛入狱的事情,满纸都是关心她过的好不好。
还问她今年春节,十三阿哥可否能赏赐她出宫探亲一日,她新酿了桃花吟埋在桃花树下,等她回来多带些回宫。
她娘亲赵氏良善,从前每个月家书都是她弟弟年羹尧代写,赵氏担心她收不到家书会伤心,竟亲自提笔写,说明事态的确发展到了严峻的地步。
年若薇将曹氏的家书撕碎后丢到废纸篓中,又将母亲赵氏的家书拿在手中,放在专门收藏家书的大匣子里。
她有些失神地坐到梳妆台前,犹豫片刻,她取出从前四阿哥赏赐的那套胭脂水粉。
年若薇轻叹一口气,开始对镜描眉画眼,妆罢之后,她看着镜中姿容潋滟的女子,忍不住自嘲摇头:“今日真要沦为玩物了....”
临近子夜,年若薇心情忐忑,来到四阿哥房门前。
此时苏培盛正有些昏昏欲睡,这几个月四阿哥的作息有所变化,比从前早起了半个时辰,晚睡了半个时辰。
爷早起晚睡的一个时辰都在诵经念佛。
此时四阿哥刚念完经,正在耳房沐浴,从前四阿哥沐浴之时,都会让苏培盛在身边伺候,如今却只独自沐浴。
苏培盛收拾浴房之时,时常会看到许多用过的了事帕子,被四阿哥丢在墙角。
孝懿皇后的守孝期未满,爷怕是憋不住了,只能自己纾解,苏培盛心疼极了,日日盼着四阿哥守孝期早些结束,他好尽快去内务府要女人去。
耳房内水汽氤氲,胤G面色潮红未褪,脑海中浮出梦中时常出现的旖旎,和那张渐渐清晰的脸。
方才极乐之时,他竟唤出那人闺名,胤G懊恼的伸手拼命拍打水面,懊悔之际,门外传来那人的声音。
此时年若薇站在四阿哥房门前袅袅娜娜,候在门外的苏培盛头一回见到小年糕盛装打扮的样子,竟看得有些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