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挥毫刷刷地写好,小薇在旁边帮着吹未干的墨。
小灰皱着眉问我:“姑娘,可有危险?”
我略一沉吟,答道:“暂时不会有。你们且放心。只是最近能不出去便不出去,最好避着点那防风家的小姐。”
小灰和小薇都点点头,居然没有问为什么,显然是非常信任我了。
小薇看墨已干,便把信笺双手递给我。
我拿过来折了几折,但如何送给涂山Z倒是犯了难。按他之前说的意思,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贩船的商人恐怕不会在城中,多半是在城边码头或者港口了。
我问小灰:“瑞阳出发前,可有告诉你他们具体要去哪里?”
小灰摇摇头,答道:“未曾告诉。姑娘……可是想要少主立时收到这封信?”
我听他话里有门儿,忙拉过他的胳膊,急急问道:“是的,最好马上能送出去。你可是知道什么法子啊?”
小灰从怀里拿出一枚火折子一样的东西,说道:“那日客栈里放的烟花,公子让瑞阳给我留了一个。说是如果有危急情况,放出烟花报信儿,他们在几里开外都能看到,必会立马赶来。”
我大喜,想来是涂山Z外出不放心,怕岳梁折返回来寻仇,给我留了个信号弹。可是我又忌惮着他若赶回来进了府,看到防风意映再扰乱了时间线,后面的事情我无法把握,便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小薇,小灰,那就得麻烦你们俩在大门两侧的巷子口各守一边,见公子他们回来就马上拦下,再把……把这信再写一封,一人揣一份,见了公子便递上。切记莫要让他进府,一定要先看过了这信才行。哦对了,若他问起,就说我一切都好,没有任何危险。”
待小灰又写完一封,我掏出涂山Z给我的碧玉小方印,连同刚才的那封,一封印了一个尾巴盛开的九尾狐图案,这才交给小灰和小薇。
“在辰荣府里面放烟花的话,太过招摇,你们须得寻个法子,能绕过门口的守卫……”我说着说着,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姑娘你笑什么?”小薇好奇地问道。
“姑娘一定是有了法子。”小灰一板一眼地回她。
“不错,我有了法子,只是这法子么……少不得有点委屈你们。”我看向小薇和小灰。
“姑娘只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在所不辞。那么些侠义故事,不是白听的,哪怕是让我们把门口守卫都打倒,小灰也愿拼死一试!”小灰凛然道。
“不不不!不用死,没到那程度!”我连连摆手,说道:“我这个法子吧……侠义故事里可没有。丰隆公子喜欢骑射打猎,我看在前门后门都有几处狗洞能容猎犬进出……”
说着说着,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小灰眨眨眼睛,懂了。
“那我就和小薇化出原身,从那狗洞里不动声色钻出辰荣府去,跑远一些再放烟花。”小灰接着说道。
“正是!只是怕你们……”
小薇此时接过话茬:“咳!我道是多大的事儿!姑娘放心,在咱涂山府,我有时候出去找小灰,都是化了原身钻洞出去的。小灰哪回进府不是钻狗洞就是钻老鼠洞,我们都是钻惯了的,可没有那些讲究!”
“如此……甚好。”我听了后有点安慰,随即念头一转:“等会儿,涂山家那么年久失修吗?竟有那么多狗洞和老鼠洞的吗?!”
小薇哈哈一笑,说道:“姑娘放心!不在公子平时住的地方,在西边儿柴房那附近,那里偏僻,涂山府又那么大,是以鲜少人来,有些年久失修的坑洞没人发现的。”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这便去吧,路上小心。万一被人发现了也不要硬碰硬,就推说小孩子想放放烟花玩儿,见辰荣府多是木制结构,怕不小心把房子再给点了,所以才出府去。”
小薇和小灰应了,起身收好信笺,和我道了个别便出门了。
我心下发慌,身子有些虚,这才注意到早已过了午膳的时候,加上刚才又动脑筋又急急赶回,身心都消耗不少。
我便拿起食盒,溜回自已的房间。饭菜早已凉了,我又不会催动灵力把它们热起来,只得兴致缺缺地就着热水吃了些冷饭填肚子。
吃过了没多久,房门便被敲响,我开门见是辰荣馨悦身边另一个贴身丫鬟,那个叫铃兰的。
她福了一福,说道:“姑娘,小姐和防风小姐在后花园射箭,唤你也去热闹热闹。”
我心说这热闹我大可不必去凑,她俩火星子四溅的,可别崩我身上。
见我迟疑,铃兰挽起我的胳膊:“防风小姐箭术超绝,平时可是难得一见的,姑娘快随我去见识见识吧!”
我感觉到她隐隐用了力,拗不过她,心知主子下的命令,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完成的,只得无奈地被她半架了出去,走到了后花园。
亭子里的取暖炉早已燃起,远远地能看到赤红色的火苗一跳一跳。辰荣馨悦笑的很大声,听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像是在夸赞防风意映的箭术。
见我走近,她笑容未消,招招手道:“你看,兰香说来便来得这样快,跟哥哥的性子颇有相似之处呢!怪不得哥哥纳了她,原来哪听说过哥哥对谁家女子上过心?”
防风意映手拿弓箭转过身来,盯住我,像盯住天上的飞鸟,缓缓开口道:“所以,她现在不是涂山府的人,变成辰荣府的人了?”
第89章 惩罚
辰荣馨悦见她神色冷淡,不由得笑容消散,迟疑地说道:“是呀……哥哥把她从Z哥哥那里讨了来……怎么了嘛?”
防风意映翘起嘴角,说道:“若是涂山家的人,主人不在,我没法儿发落,像趁人之危似的。但若是辰荣府的人……不知妹妹辰荣府上的家规里,下人弄坏了主子的东西,应当如何发落呀?”
我心下一抖,我所担心的还是来了。我见防风意映眼中厉色一闪,有点得意地看着我。旁边的辰荣馨悦却是一副若有所思,沉吟不语的样子。
辰荣馨悦踌躇着开了口:“姐姐,不知兰香弄坏了姐姐的什么东西?若是能赔的话……我想哥哥会帮着赔的。”
防风意映沉下脸来,眼中戾气一闪,将手中弓箭放到一旁的石板桌上,说道:“别人送的东西,礼轻情意重,东西赔得,情谊如何能赔得?主要是我这刚进房来,就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偷偷打开我的箱子窥看,被我抓了个正着。不是我说啊妹妹,这偌大的辰荣府,还没听说哪个丫鬟这么没规矩,主子的东西没经允许也敢乱看乱碰!而且还碰坏了!你说如果不罚的话,以后如何治下,以正家风呢?”
我待要分辩,想想又把话咽了下去。当时只有我们在,她若硬要说是我碰坏了去,我也没证据自证清白,说多了怕她再扣个与客人和主子犟嘴,恃宠而骄就无法无天的大帽子到我头上来。且看辰荣馨悦如何帮我,我再做下一步打算也不迟。
辰荣馨悦抬起头看向我,眼神接连闪烁了几下,紧接着嘴角微微一撇,像是不愿意趟这潭浑水却又不得不被卷入漩涡之中似的。她向我问道:“兰香,意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未经允许就开了人家的箱子?”
我看她动摇,忙说道:“回小姐的话,兰香确有开她的箱子不假。可是东西不是兰香弄坏的,我听那防风家的家丁抬来的时候箱子里就叮铃咣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碰坏了,我怕我们府上担了责任,这才一时情急走上前查看。待我看清楚了想要禀报时,恰好防风小姐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你住口!”防风意映眸光骤然缩了一下,马上恼羞成怒地喝止我。然后她转身对辰荣馨悦说道:“妹妹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我不过是看院子里没个人影儿,心下奇怪,这才走进屋子看看的。你也知道,我常年习武之人,脚步轻些也是正常的。她在那里窥探,正是紧张之时,注意力都在那两口箱子上面,听不到我进来也是合情合理的。谁知道她是要偷看……还是要偷东西呢?!”
说罢她瞪了我一眼,眼底的惊慌失措一闪而逝,但却恰巧被我捕捉到。
我有点奇怪,不知她为何如此在意我说她悄无声息地进房……是了,她一定是以为房中没人,想要趁机转移箱子中的东西,没想到我在屋里,她走不开,索性就全推到我身上了。
我刚刚想明白这一点,辰荣馨悦便开口道:“妹妹,兰香定不是去偷东西的,她应该就是关心物件心切,情急之下一时忘了规矩。你就饶过她这一回好不好?”
防风意映冷笑了一声,说道:“我道辰荣小姐多么治下有方,原来这样护短。也是,你哥哥的侍妾,你怕她以后吹枕边风是不是?那你就不怕,我以后也吹枕边风?”
辰荣馨悦站起身来,面有怒容,但是片刻之后竟消散掉,换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只见她说道:“这还没过门儿,姐姐的架子怎么就大起来,摆起涂山夫人的谱了?我会怕她?我是辰荣府的正牌小姐,在自家有什么可怕的?!罢了,我也懒得算你们这笔糊涂账,她虽有错处,但不至于家规处置,你说个惩罚,我们速速了结了这事儿,然后该干嘛干嘛不好吗?”
防风意映闻言也笑道:“哪有架子大,我不过是怕传出去,人们说涂山府教出来的人不懂规矩,辰荣府也肆意包庇,上下尊卑不分嘛!所以才严厉了些,妹妹莫要生气。”
辰荣馨悦端起骨瓷茶杯浅浅饮了口茶,幽幽地说道:“姐姐考虑得周到,不愧是将来做当家主母的人选。那你说,怎么罚?”
我一听,她这竟是不顾我口干舌燥地给她讲了那么久的故事,居然不护着我了,忙走上前一步,急道:“小姐,兰香冤枉啊!”
辰荣馨悦冷笑了一声,轻轻磕着茶杯盖,对我说道:“怎么说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世间的冤枉多了去了,你看我受了什么苦不也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么?!如何我都受得,你却受不得了?今儿个是你不走运了,冲撞了贵主,你且领罚去吧,大不了日后磨哥哥补偿你便是。”
我诧然,没料到她竟联想到了自已的苦楚,自然是满腹委屈,也见不得别人好了。说不定这其中还有着对未来涂山家夫人的一丝忌惮,和对我之前不小心破坏了她和岳梁姻缘的一丝记恨。我有心揭露防风意映的东西都是涂山家偷来的,却又怕共犯不只她一个,此时揭露了她再打草惊蛇,以后查不出他们偷东西的目的。
我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下人,本是有口难言,由主子任意定生死的。若碰上的不是涂山Z这样温和有礼的主子,跟了蛮横不讲理的主子,轻则挨骂挨挤兑,重则挨打,原是我之前运气太好了,没受过责罚。
防风意映拿起一支箭,包了只手帕,随手拿过一小瓶酒淋在上面,而后转过身将箭尖伸入取暖炉中。
于是那只箭瞬间便变成了火箭,箭尖跳动着红色的火焰。
她的眼眸被火焰映红,火焰熊熊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
她缓缓开口道:“在辰荣府,我也不好越俎代庖,罚得太狠。只略施小惩,不如你就站在那里,让我练练箭,看看我能不能一箭射中你的耳坠?”
第90章 救星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想是她看我耳坠子成色好,盖了她送给辰荣馨悦的那对的风头,可是她也不想想,若真是珍惜她的情谊,就算送只木簪子,辰荣馨悦又哪里会随手赏给丫鬟。
箭尖上带着火,破空声和辰荣馨悦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呼啸着向我射过来。耳坠那么小,火团那么大,不管射没射中,都会燎到我的耳朵、脸颊和头发,破相是免不了了的。
我忙闪身躲避,但火光很快便到面前,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一阵风掠过,身旁有人夺下了箭,我能感到面前的热度移开了。
我睁开一只眼睛看去,只见丰隆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赤帝鞭,面有怒色,浓眉紧锁,方才正是他使鞭子卷了那箭去。
他急急几步走近,问道:“兰香,你没事吧?”
我盈盈一拜,回道:“多谢丰隆公子及时相救,兰香没事的。”
他将赤帝鞭盘回腰间,怒目而视防风意映,问道:“防风小姐怎么在我府里使上武器了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防风意映抿了抿嘴,行了一礼,答道:“防风意映见过丰隆公子。公子有所不知,您这侍妾偷偷把我的物件弄坏了,还窥探我的行李,所以我……”
丰隆眼睛一瞪,说道:“那你也不能下手这么重啊!这箭带着火,燎伤了脸的话,多少灵药仙丹都难以救转,你叫她一个姑娘家以后怎么过?”
防风意映横了我一眼,又看看丰隆,意思是以后不有你丰隆公子罩着嘛,但是她忌惮着丰隆,没有说出口。
丰隆见她不做声,也不好对客人太过苛责,转而问起了辰荣馨悦:“馨悦,你也不劝劝,就这么在旁边干看着?!”
辰荣馨悦一脸委屈:“哥哥,我哪知道意映姐姐手上这么快,说射箭就射。我之前劝过了,可是东西属实是坏了,我就想着,略施小惩也无妨的……”
丰隆气道:“你呀你呀!真是!罢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这就把兰香领走,过后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你们女孩子聚在一起不好好吟诗作对,弹琴画画的,哪怕玩儿点胭脂水粉也比玩这安全呐!兰香,走了!”
说罢他转身,领着我出了花园。
我见他仍旧气鼓鼓地,便安慰道:“公子莫气,气大伤身,兰香现在好好儿的,今日没造成什么后果。”
他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是,不过舍妹也是娇纵散漫惯了,你莫要怪她没护住你,待过后我好好教训她!至于防风小姐嘛……暂时还轮不到我教训她。”
我心道,辰荣馨悦后来兴许是来不及反应,可是那之前,已经摆明了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护不护的,就那么回事儿,不麻烦么就出言相劝,麻烦了么就缩起来懒得管了。丰隆若因为我再训她一通,只怕她非但听不进去,日后还会更加记恨我一成。
我笑道:“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公子就莫要怪她了。方才不是已经训过了么,就不要再因为此事伤了兄妹和气啦。”
丰隆叹道:“兰香,你真是个聪慧温柔的!哪怕她有你十分之一呢!不过,你究竟弄没弄坏防风小姐的东西啊?你一向谨慎,怎么这回就失手了呢?”
我左右瞧瞧,见四下清静,只有远远的廊下路过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厮。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防风小姐……有蹊跷。你若不信,可随我到她房中一探。”
丰隆沉吟片刻,说道:“这……不好吧?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到她一个闺阁女子的房中去呀。”
我又道:“事从权宜,此事有关少主,丰隆公子不必多虑。”
丰隆惊道:“和Z的安危也有关?!那我可得去看看。”
于是他便领着我到了防风意映的宅院处。防风意映只带了一个侍女,此刻正在贴身伺候她,那些个抬行李的家丁们果真如那个年长的所说,吃过饭便回去了,没再回这里。
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在修剪枯枝,见丰隆和我过来,忙丢了大剪子过来,行礼道:“奴婢玉芝见过公子,见过……兰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