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廷从后视镜看了眼周其均,他也不清楚要怎么炫富,主要是,他伊爸这类爱国老华侨真的挺朴素的,而且他问了,人家林颂厂子现在也暂时不需要借贷投资了。
周其廷:“小颂,周末去打高尔夫吗?”他顿了下,补充,“球场在阿均名下呢。”
林颂很捧场:“天哪真有钱!”
“还有个酒店。”
“天哪好富贵!”
周其廷也来了乐趣:“你知道阿均去健身……”
他还没讲完,林颂就说:“我知道。”
她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健身都要8个保镖围着,清场。”
周其廷终于忍不住大笑,也想到了皇帝下地用金锄头。
周其均心情并不好,这两人可真聒噪,而且,他一时走神,没回应大哥的话,林颂居然拍他的手臂,质问他:“你怎么不回阿哥的话?”
周其均笑意冷冷,他想在高速公路下车,让他们俩聊个够。
第20章 渴望
林颂还在车上搜索起周其廷,关于他的照片很少,但也有几张,新闻上的他看着很有距离感,脸上挂着礼貌疏离的笑意,他和周其均长得不像,单看照片,却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傲慢,掩盖在谦和之下。
林颂看着那一串的头衔:“百亿帝国实控人、优秀企业家、新时代商海璀璨新星、东环控股总经理、东环投资……”
周其廷挑了挑眉,笑着应声:“哎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他停顿了下,“都是我让公关部门写的宣传稿。”
林颂也笑。
周其廷说:“有时候你也试试。”
“试试什么?”
“对着镜子练习,假装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十年前我第一次负责硅砂厂项目,什么氢氟酸清洗,剧毒化学品,如何环保处理洗砂后的水,我听不懂,衣服都湿透了,就这样也微笑着拍板了几百万美金,引进德国设备。”
林颂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唇角弯弯:“大公司也这样吗?”
周其廷点头:“很多,有的企业看着家大业大,其实全靠打游击赌期货赚钱,总额法计充营收,报表不提记坏账,问就是一定能收回来。”
林颂被逗笑,知道周其廷是在有意拉近关系,他的和善亲切,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
周其廷眼底也有笑意,目光往林颂那淡淡一扫,随口问:“福兴接下来要做什么?有几个国有船厂转型做废钢生产,再把厂房、门机、船坞都出租了。”
林颂回:“造船垫资太多,短期内应该会先修船。”
周其廷闻言,虽然有些惊讶,但没多说什么。
不再造船,就很容易失去造船能力,福兴的战略定位也就变了,规模也很难再上去了。
林颂的想法却很简单,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她当然知道教材和励志书上写的那些经营大道理,衰退期要稳进技术,改革制度,产业升级……
但是落到实际操作中,她也不懂呢。
林颂说:“先不要浪费了厂里的设备机器。”
她现在能搞懂的就是修船,她想办法去拉船来,先养着厂子运营。
周其均闭着眼休息,但林颂说的每个字眼都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大哥处事作风大胆,是因为他背后有东环。
他和林颂的想法是一致的,福兴暂时修船挺好的,管理得当,修船盈利不会少,先活下去,再讲其他。
周其廷还在跟林颂聊天,两人的笑声断断续续,相见恨晚。
周其均此时的念头倒是很干脆利落了,大哥跟林颂挺合适的,两人做事都随心所欲,大哥也有足够的实力帮林颂,而他不必要去蹚这趟浑水。
偏偏这时候,他的指尖上覆上了温热,她用指腹轻轻地在他掌心里划过,如同羽毛。
当她柔软的手完全捏住他指尖的那瞬间,她还在一本正经地讲话:“在船市不好的时候,继续造船很容易拖死企业,船东只付百分之十的定金,银行现在不肯贷款了,风险太大,就是可惜了龙门吊……”
周其均眼皮不经意地颤了下,他抿直唇线,脸色阴晴不定了半晌,最终反手攥住了林颂作乱的手,力道渐渐加重,成心想让她疼。
就那样握着,在车内的黑暗中,车窗外的城市光斑流转,已经是秋天了,榕城依然多雨潮湿闷热,肌肤相触处,像是幼时学校行道里的印度橡胶树汁液滴落其间,黏且湿。
周其廷在问林颂:“吃不吃包心芋圆?”
林颂说:“吃。”
“这么晚吃清茉莉,会不会不好消化?”
“不会,铁胃。”
清茉莉软软糯糯的触感大概和她的手心差不多,周其均想。
周其廷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阿均睡着了?”
林颂明明知道他醒着,却靠近他:“阿均好像是睡着了。”
周其均对林颂的这个亲昵称呼下意识抗拒,但林颂却好像找到了新的挑衅方式,叫了阿均就算了,还喊他:“均均,下车了。”
就连大哥也跟着起了玩心:“均均,吃饭了。”
明明可以面对面坐着吃,非要三个人并排坐,周其均被两人夹在了中间。
林颂也就算了,大哥平时明明不这样。
周其廷拍了下周其均的肩膀,大方邀请林颂:“小颂,你也休息一下。”
大哥的话还没说完,林颂就搂住周其均的手臂,贴了上去,她还谢上了大哥。
周其均有些无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他看着窗外走神一会,放任他们俩胡说八道,然后就听到林颂说:“大哥,我亲一下,你也亲一下。”
周其廷:“好。”
吓得周其均立马转头,警告的眼神盯着周其廷,大有他敢亲上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周其廷忍着笑意,假装伤心:“哎,伊弟长大了,都不让亲了。”
林颂安慰他:“那大哥你亲我吧。”
周其均又转头看着林颂,黑眸幽深且平静,周其廷火上浇油:“哎,更过分了,弟媳也不让亲了。”
恰恰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僵了僵,又尴尬地重新关上门。
周其廷没一会就说自己有事,让周其均送林颂回家,车子留给他们了。
包厢里就剩下两人,十分幽静,林颂更是肆无忌惮地靠在周其均的肩膀上。
周其均非常确定,是林颂主动的。
她让他转过头来,然后柔软的唇印在了他的下颔,再往上,温热的触感在他下唇上,是很温情的一个吻。
林颂察觉得出周其均的冷然生疏,她理解是男女间关系的较劲拉扯,他不愿意主动,也不愿意落于下风,所以就要她自愿地交出主动权。
但她不是很在乎。
她咬了下他的唇,直到他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
闷了一晚上的天终于开始下雨,狂泻而下的暴雨打在了玻璃窗上,潮气和黏腻仿佛穿进了房间里。
林颂说:“下雨了。”
周其均的声音有点哑:“嗯。”
“你累不累?”林颂低语。
“还好。”
“仲裁顺利吗?”
“还可以。”
“清茉莉好吃吗?”
“还行。”
“你喜欢我吗?”
“还……”周其均及时收住了剩下未说出口的话,他对上林颂的笑眼,在她的眼底明晃晃地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没有给出答案,却也是另一种答案。
林颂生气了:“我要回家了。”
周其均把林颂送回家后,又接到周其廷的电话,周其廷催他赶紧去接狗:“你家小白再见不到你,估计要气死了,你把小颂也送回家了吧?”
周其均想到那只蠢狗,有点头疼,听到小颂,头更是疼得要裂开,又下楼去开车,说道:“送回去了。”
周其廷慢悠悠道:“见到了真人,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什么?”
大哥反问:“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周其均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如果她喜欢,那她喜欢的也不是真正的周其均,都不了解的人,扯喜欢不喜欢做什么?
如果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那她还亲他?!
这点小小的火气等他接到小白时,已经燎原了,恶霸小狗原本做好生气发飙的准备,看见主人黑沉的脸后,炸毛瞬间软化,只会“嗷嗷嗷”地撒娇转圈,疯狂地摇着尾巴示好。
“回家。”
“汪!”
小白回到了自己家,就开始撒野,四脚朝天,这么晚了,周其均还是给它发了点小零食。
“吃吧。”周其均蹲着摸了摸小白的头。
他捡到小白的时候,这傻狗也一身都是伤,腿上血淋淋的,身上掉毛,皮肤发红、脓肿、溃烂,见人来就炸毛龇牙。
等他打开了车门,静静地看着它,它颤抖、恐惧、犹豫,最终在他关上车门前,一瘸一拐地爬上了他的车。
周其均有一种荒诞感,他问小白:“我那天蹬破旧三轮车,你上不上我车?”
小白啃着洁牙骨,又舔了舔起司块,太富有了,它又换了鹿耳点心嚼,幸福得眯起狗狗眼,完全听不进它主人的问题。
周其均用力地揉它脑袋:“傻狗,笨狗,嫌贫爱富狗!”
林颂发了条朋友圈,说:“现在还有唇友谊哦!”等第二天,她终于收到了周其均的评论,他发了一个问号。
她回复他:“怎么啦?我的唇友谊小伙伴。”
周其均猜得到,这一条仅他们俩可见,他用……初吻换来了个唇友谊小伙伴?
……
林颂跟喻宁约了打台球,喻宁是个中好手,林颂仅限于会打,但她今天学得格外认真。
喻宁靠着台球桌笑问:“因为船东他们喜欢啊?”
“是啊,发了一百多封邮件了,石沉大海。”
“你说那天晚上那个男的是周其均的哥哥?”
“对。”
喻宁眨眨眼,暧昧地笑:“所以,你跟周其均?”她没等林颂回答,就想起了从前,“这一次,什么时候会到厌倦期?”
林颂闻言,一杆子把白球打进洞了,她好笑地强调:“我对待感情,很认真的。”
喻宁赞同:“说的是,只不过有句话说,欲望总是以厌倦收场,是加缪说的吗?”
林颂哪里知道,她问:“你记得梁真吗?”
“你大学舍友?很讨厌你的那个?”
林颂放下杆子,去洗手,在水流声中说:“嗯,她要来榕城了。”
喻宁不解:“她来做什么?这么多年,她还不放过你,来抢你的新对象?”
“她来投奔我。”
“啊?”
林颂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给喻宁看。
喻宁看了半天才明白,眉头紧紧地皱着,轻声道:“她说,她被领导的老婆闹得没了工作,待不下去了,她做第三者了?”
林颂说:“应该没有。”
“你信吗?她之前可是抢过你男朋友。”
“我信啊,她如果真的做小三会直接告诉我的。”
昨天林颂给梁真确定了机票信息后,梁真给她打了电话。
梁真问:“林颂,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颂说:“我需要你的人脉。”
但两人都知道这个“人脉”显得多可笑,梁真第一反应是愤怒,觉得林颂在嘲讽她,但又听林颂说:“你大学毕业就开始做船舶经纪,应该认识不少船东吧?”
梁真回:“废话。”
大学时,出身贫寒的梁真极度渴望融入大城市,到处参加社团,聚会拼酒讨好混圈,以为有了联系方式,人家就成了她难得可贵的人脉。
她总在林颂面前炫耀,虚伪的林颂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还把那几个社团男的在背后笑话她愚蠢廉价的录音发给了她。
女人的关系很奇妙,共同留宿的那个夏天,她们的关系似乎好转了,一到毕业,林颂就发现,梁真拉黑她了。
结果,又在各个平台偷偷视奸她。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梁真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不怕我再抢你男朋友了?”
林颂浮现了周其均冷漠傲慢的脸,她微笑:“你可以试试,他恶毒得会让你真的自卑羞愤得想跳楼。”
第21章 花束
出发去接梁真前,林颂在家又重新洗了一遍车,昨天才去车行洗过,大半夜下了雨,从船厂开回来,又溅上了泥点。
当然,林颂不是自己洗的。
十块钱就可以让林屿卖力干活,附加条件是,她得帮林屿去学校参加家长会。
林屿提着水桶,拧着抹布,一边吭哧地擦车,一边小声问:“林颂,你真的答应帮我去学校了?”
“是啊。”林颂悠哉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蓝花楹,雨后天色如洗,如同崭新的画布。
“你不会告状?”
林颂笑起来:“只有你这种小人才会告状,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伊妈说你早恋、你打架、你抽烟的。”
吓得林屿立马扔了桶,冲过来要捂住林颂的嘴。
“我就试了一下烟,谁知道年级主任在蹲坑,还有打架,我就是去看看,早恋,那更无!”
“没有早恋,你脸红什么?”林颂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外号叫黄莱?你还每天跟人家发信息。”
林屿支支吾吾:“她家卖四果汤的,没有菠萝我不吃,她才叫我菠萝的。”
见林颂不讲话了,林屿跑回客厅,拿了那份四果汤给林颂,还自觉捏肩捶背:“你跟一个男的在我们家门口牵手,我都看见了,我也没说。”
林颂笑着反问他:“那个男的看起来怎么样,配得上我吗?”
林屿冷嗤:“真自恋,看起来比你好一百万倍,一看就不缺女人喜欢,你,无人要,到时候孤独终老别来求我照顾你。”
叶玲买菜回来,正巧看见她儿子在院子里,卑躬屈膝地给林颂捏肩膀,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不想忍了:“大小姐,这是你弟弟,不是你奴才,我可以给你们父女当保姆,我儿子不行!”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是真的觉得委屈,背过身去,抹了下泪。
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林屿又尴尬又无助,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颂也什么都没说,起身拿起另一块布随意擦了擦车子,把桶收了起来,就上车出门了。
林屿从车窗里看着林颂冷冰冰的脸,又转头看伊妈一脸的泪水,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才走过去,抱住了伊妈,再让伊妈擦擦泪水。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反正他出生就是罪过,他姐不许他喊她阿姐,他妈要他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