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青耳【完结】
时间:2024-08-06 17:14:50

  林屿收起了咧着的大嘴,犹豫了下,也硬挤了两滴泪,加入了她们。
  三人抱头。
  “还有我,这一秒,我是脆弱的男人。”
  只剩下沉默地站在一旁,气得胸口像鼓风机喘动的绝症病人林清耀。
  他深呼吸,低声骂了句脏话:“真的是三个神经病。”
  而其中一个神经病忽然收住眼泪。
  林颂松开两人,去找手机。
  零点了,她要给福兴的船工们、供应商们、船东们、各大船舶检验机构的联络人、船舶行业工业协会的领导们、船舶企业家投资人和其余的合作方,群发来自福兴船舶林颂厂长的新年祝福。
  周其均就是这样收到的林颂的新年祝福。
  可颂说:“周律师,新年好呀!林颂祝您和家人在新的一年,鸿运当头,幸福满满,平安健康,猴年大吉,谢谢您过去一年对福兴的支持和帮助,也愿来年合作愉快。”
  周其均回了个问号。
  这么生疏。
  但林颂手机的信息太多了,她又忙着在同学群、工厂群和家庭群抢红包,他的问号一下就被淹没了。
  周其均回复了几个祝福后,还没收到林颂的回复。
  他想了想,发了个红包过去。
  林颂抢红眼了,是红包就点开,点完才发现是周其均发来的,一分钱。
  她也回了个问号。
  可颂:“相亲对象都还有麦当劳吃呢,女朋友只有一分钱?”
  周其均学她,发龇牙。
  他原本还在想元宵节的事,林颂又说:“元宵节,你不用来了,正好你也有事情冲突了。”
  周其均:“好。”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再提起他跟家里公开的事。
  ……
  周其均联系的那些专家,林清耀只说,他不需要,他是真的不需要,治疗到最后都不成人样。
  这也是林颂成年后,第一次直面死亡。
  但诡异的是,家里的气氛并不压抑。
  春节期间,林清耀带着全家人去拜访亲友,又带着林颂去给客户送礼,月底,他的生日。
  他又突然晕倒,醒来后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第一句就是:“来,正好趁此机会,模拟一下临终告别。”
  几人按顺序走进病房。
  林屿一进病房,就克制不住笑,他狠狠地掐自己大腿,又被叶玲拧胳膊,还是笑。
  他说:“对不起,想到一个笑话。”
  他一说,林颂也想起来了,那是他们俩一起看的,其实很无聊,但跟现在的场景一样。
第33章 结婚
  周其均带着花和果篮来探望林总,听到笑声时,还以为自己走错病房了。
  林清耀半躺在病床上,紧紧地锁着眉头。
  那是个无聊的意大利语笑话,一个老头诗人临终前,喊他的老婆孩子过来,每个人的名字都跟一个身体部位押韵。
  林屿假意拿纸巾擦泪:“Oh爸爸,我叫Tommaso,我要亲亲你的Naso。”他弯腰,在林清耀的鼻子上亲了一下。
  叶玲显然更爱儿子,大惊失色:“别传染了病气!”
  给林清耀气得不轻:“癌症还会传染?你敢嫌弃我,你还想不想要遗产了?”
  叶玲讷讷:“想啊老公,那我亲亲你……”
  林清耀:“滚!”
  林屿一直在旁用手肘撞林颂,林颂只好接着道:“Oh爸爸,我叫Giulian,我要亲亲你的Mano。”
  她不想亲她伊爸的手,但林屿按着她的头,强行让她亲了下手背,她亲完后,立马狠狠擦起了嘴。
  林清耀冷笑:“擦,多擦一下,遗产少一栋房子。”
  “妈妈,你叫Ivanka,你要亲爸爸的Anca。”林屿摸了下林清耀的髋关节。
  叶玲赶紧撅起嘴:“老公,老公。”
  本来是少了一个人的,但周其均来了。
  林屿说:“Oh,Gargiulo来了,快亲亲我爸爸的Culo,大翘臀。”他还没说完,就已经笑得无法直起腰。
  林颂也没忍住,她想象着那个画面。
  吓得林清耀捂住屁股,老脸通红,又羞又怒:“神经,有病赶紧在医院看了。”
  周Gargiulo根本没懂笑点在哪,只无声叹气,他外号又多了一个了。
  林颂和林屿笑得肚子疼。
  在很久以后,姐弟俩想起临终,似乎也只能想起这个无聊的,没趣味的,充满了笑声的模拟临终,死亡并非只有眼泪和恐惧。
  周其均最近很少见到林颂。
  两人取消见面的元宵节那天,林颂是跟厂里的职工一起过的,正巧新食堂装修好了。
  行政经理招进来的新师傅是老榕城人,元宵夜做了老榕城风味的传统“三粿”,糖粿、芋头粿和菜头粿,还蒸了红枣年糕。
  老师傅们知道福兴换厂长了,特意蒸了一个直径一米大的年糕,赛年糕,年糕越大,意味着福兴船舶和新厂长今年运气越好,他们还考虑到厂里的新榕城人,也煮了改开后引入榕城的“元宵圆”,一般是咸肉馅的,糯米搓圆包着酱肉,在汤里滚着。
  林颂最惊讶的是,师傅们还会酿造青红酒,榕城地区特色黄酒,她伊公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喝的酒。
  她还记得正荣船厂浓厚的“家社区”文化,福兴还差很远,她也记得去年萧寂衰败的船坞和车间,福兴已经慢慢在恢复了。
  林颂也学着伊公记录她朴素的《厂长手札》,民以食为天,食堂文化很重要,她也要取伊爸的“精华”, 日久见人心,物质见真情,周其均说的也有点道理,人家是来打工的,打工就是来赚钱的,该发开工红包就发开工红包,该发购物卡就发购物卡,每个月从每个班组里各选出一名“明星船工”,发奖金,宣传鼓励……
  林颂和周其均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
  周其均联系的专家今天特地飞来榕城,虽然林清耀拒绝了,但是周其均还是带着专家过来试试。
  专家正在里面给林清耀检查,林屿和叶玲下楼去买晚饭。
  周其均说:“现在很多晚期肺癌患者的生存期延长到了五到十年,陈医生治疗过的患者,最长带癌生存了十七年。”
  林颂谢谢他,说道:“我也联系了几位医生,但是我伊爸他,不想化疗。”
  周其均看着她,没有接话。
  每个人对死亡的态度不一样,他亲生父母动不动拿刀威胁彼此,却恐惧死亡,而林总做生意不讲规矩,哪里有空子,他往哪里钻,面对死亡,也跟常人不一样。
  林颂没见到周其均的时候,只是有一点想他,但是见到人了,谁让他长了一张英俊的脸,虽然是个表里不一的别扭怪,但她原谅他了。
  林颂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其均说:“这是医院。”
  “医院只说要安静,医院规定不能拥抱靠肩吗?”林颂逆反,干脆侧身,紧紧地抱着他,“赶紧去叫医生把我抓起来。”
  周其均压制着唇角的上扬,他今天来,还买了奶茶,等她安静地倚靠着他的胸膛,他才拆开塑料袋,插上吸管。
  林颂就着他的手,吸了几口,是她喜欢的甜度。
  她心情更好了一些,问周其均:“你知道你今天来看我伊爸,代表着什么吗?”
  周其均不咸不淡地解释:“我要买福兴的股份,大股东生病了,我探望是应该的。”
  “那你真善良,还给大股东找医生呢。”
  “嗯。”
  林颂想起:“去年你还不肯借钱,也不肯投资。”
  周其均言简意赅:“今非昔比。”
  林颂眼睛明亮:“你也看到了福兴和我的改变了。”
  “嗯,有序生产,管理稳定,目标明确,决策果断,攻克难关,节奏加快,增强市场信心。”
  林颂很意外这是周其均说出来的话,她有点感动了:“真的吗?谢谢你,周律师。”
  周其均笑了起来:“不用谢,偶尔还是能说点违心话的,你想听,及时告诉我。”
  林颂收回笑容,不想跟他说话了。
  病房门又被打开,专家们走了出来,跟林颂说,他们需要开会讨论下。
  林清耀则一脸无所谓,他看见周其均,就厚颜无耻地开口:“你请的医生,不会让我花钱吧?都绝症了,还治病,那就是浪费钱,我的钱一分一毛都赚得不容易。”
  林颂:“治病也要抠?”
  “不抠怎么养你?怎么养船厂?”
  要是周其均不在,林颂就要问他,养她?把她未成年继承的房产、现金都变成自己名下了,这叫养她。
  林清耀示意周其均坐下,他准备下床走走,林颂怕他又晕倒,下意识就走过去扶住了他。
  相碰的那一刻,父女俩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不久前才吵过呢,但谁都没说什么。
  林清耀其实很满意周其均,这才是他认为最适合林颂的结婚对象,他是得意的,多少人骂他是老鼠,可老鼠消息才最灵通。
  他早就知道,周其均是领养的,林颂配这个丈夫仔
  男孩
  ,绰绰有余,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在第一次吃饭,就跟一个陌生人,怀念什么工业路,这死仔来自工业路,当时听了却半点没反应。
  但林清耀知道周其均不缺钱,他没在东环挂职,但依旧手持不少股份,又是那个林律师推荐给林颂的,人品不会差。
  总好过,他死了之后,要么没人帮助林颂,要么有捞男骗了林颂的钱。
  说来就气,上回他跟叶玲才提到“捞男”二字,叶玲就神色诡异地看着他,险些把他气坏,他捞个屁,就算他捞了又怎么样,他家诸娘仔
  女孩
  不能被垃圾男的捞!
  林清耀又开始胸痛了,是气的。
  叶玲气人是无形的,因为她不是故意的,单纯就是她一张开嘴,就自动蹦出蠢话。
  他都确诊癌症了,她还查百度,恍然大悟:“果然,男的不来月经,就是不好。”
  “什么?”
  “医生说,女人活得长,就是因为有月经,有子宫,虽然容易生闷气,但是也是在调理身体啦,你们男的命短,平时过得太好,承受能力不行,很容易死的……呸呸呸,老公,我不是说你会死。”
  这会叶玲打着几盒饭回病房了。
  林清耀瞪了她一眼,不想理她。
  叶玲早习惯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周其均,一边嫉妒林颂命好,找了个英俊哥,一边当个热情贤惠的继母:“小均,小颂,小屿,来吃饭了,你们先吃,我得先喂下你们爸爸。”
  周其均说:“谢谢,我不饿。”
  “要吃的。”叶玲执着。
  周其均只好接过盒饭,他发现林颂后妈的话也挺多的,只不过,不需要他回答。
  因为不管她问的是什么,林颂都会代替他回答。
  叶玲关心地问:“谈多久了?”
  林颂:“很久了。”
  叶玲:“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林颂:“想结就结。”
  叶玲:“那得约个时间,亲家见见面。”她无法避免又想到自己的老公得病了,福至心灵,又是一个蠢主意,“哎呀,你们可以结婚呀,冲喜,说不定这样颂颂爸爸就好了。”
  林清耀下意识就想让她闭嘴,但转念一想,又何尝不可?他的确想在死之前,看到林颂结婚。
  病房里静了一会,大概所有人都在想怎么回答。
  周其均笑了笑,只说:“林总会好起来的,等专家开会讨论出方案,我们再看看怎么治疗。”
  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就会避开。
  林颂现在想要的也根本不是婚姻。
  她对婚姻的理解,就是联姻,她如果愿意联姻,她早就结婚了,而周其均就是她去年见的那么多个男的里面,最适合联姻的对象。
  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而且理性冷静。
  但她胸口依旧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涩的。
  她在认真地想,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和周其均想要的是什么?才认识多久,他的感情应该就只有那么一点。
  林屿是个藏不住情绪的高中生,眼睛长在头上,冷哼一声,他刚要张嘴骂周其均,就被林清耀警告了:“林屿,注意言论。”
  可林屿实在憋不住,他可以不讲话,但他一定要骂。
  他手指指了下自己,又碰了下鼻子,像甩鼻涕一样甩给了周其均。
  这个屋子里的人,估计只有林颂看懂了,因为很多年前,林颂不喜欢林屿总跟着她,总碰她东西,就会这么对小林屿。
  招不在多,够用就行,小林屿是一定会被她这个动作气哭的,抹着眼泪躲到角落里。
  虽然看着像擤鼻涕,但是,还真的就是手语里的“我讨厌你”。
  等两人回到了周其均的公寓里,林颂还对凶巴巴的小狗做了这个动作,小狗看不懂手语,但感受得到挑衅,气得小狗“咕噜咕噜”地发声威胁她。
  周其均才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讨厌你。”林颂暧昧地提醒他,“你也对我说过呀,在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说,我讨厌你。”
  林颂扑到了他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挂着,她慢慢地看着周其均的耳垂变红,而他依旧脸上表情寡淡。
  “是吗?我说的?”他还装失忆。
  “小狗说的,行不行?”
  小白“汪”了好几声,它是无辜的。
  这个晚上两人只是静静地相拥,林颂欲言又止,周其均皱眉:“快睡觉。”他又不是畜生,林总生病了,谁都没心情做那种事。
  林颂眼神复杂,仿佛在说,承认不行吧。
  周其均无奈,拂了拂她的眼皮,低声道:“睡吧,好好休息。”他看得见她眼下的乌青和眼底的疲倦。
  他今天说的今非昔比,是认真的。
  他承认,去年他太刻薄,林女士还这样年轻,船厂的烂摊子突然砸到她头上,她已经很优秀、很努力了。
  虽然,他真的有点受不了工作上摇摆不定又随意更改规划的人。
  但是,林女士证明了,只要敢尝试,万事皆有可能,名人传记也能成为她的成功宝典。
  第二天一大早,周其均就收到了一个快递。
  他那时还在厨房做早饭,林颂代签收,打开一看,一整箱的韩国保健品,元秘D,这什么东西,高丽参成分。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
  “我大哥说,每个男人都必备,畅销几十年,加油,阿均。”落款是,川川。
  陈淮川送的啊。
  林颂笑了起来,走到了厨房:“还不承认肾虚。”
  周其均看着卡片和保健品,静了静,半晌后,说:“川川误会了,这是老年人保健品,他大哥……陈总刚过了五十大寿,是该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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