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青耳【完结】
时间:2024-08-06 17:14:50

  林颂听到他的话,冷笑:“那我还是孤女。”
  就跟比惨一样,其实就是走出来不在乎了,才可以拿来自嘲,高中生轻飘飘地谈起小学的幼稚事,工作后玩笑地剖析青春期的敏感和尴尬。
  周其均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怪异的地狱笑话,养子vs孤女,大哥说的情侣爱称……
  他已经完了。
  但这种完了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差。
  周其均松开林颂,转身去找什么东西,嘴里问她道:“四百万是吧?”
  他从车里找出了钢笔,随意摘掉笔帽,头也不抬,一副风流阔少写支票的模样。
  林颂将信将疑地等着。
  可他写着的分明就是一张空白的A4纸,手写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甲方为颂颂女士,特委托乙方周其均作为其法律顾问,提供特定法律服务,乙方愿意接受甲方之委托……甲方已向乙方支付法律顾问费每年人民币十万元,合同有效期共四十年。
  恰好是四百万。
  周其均把合同交给林颂。
  林颂看了一眼,调开目光,却还是笑出来:“颂颂女士,你还是叫林女士,林颂,林总,不用勉强。”
  他没接话,只是道:“钱,我没有,你想要的话,就免费给你服务四十年吧,有些人的卖身我也看不懂,当高管、拿分红,也能叫卖身的话,那我签的这个叫什么,黑奴协议?”
  他语气平静冷静,却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记得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小人之事。
  但同样的,当小人的感觉也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有点好。
  林总才不信:“你这个合同是无效的,你欺负我法盲吗?”
  “有效啊。”他笃定,还笑着。
  “有效的话,那周律师,麻烦你盖个立达所的章,再拿去公证,你们立达管委会怎么联系,怎么还有律师私自绕开所里接单啊,而且,格式不对,模板错误,标点符号乱用,收费也不对。”
  周其均听林颂这样讲,又干脆把“周其均”这三个字划掉,微顿后,换成了……“均均妈”。
  林颂怀疑他换星座了,那个无聊的、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土象去哪里了?
  赵佳茜和姜自恒最后才离开饭店,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周其均的车子,以及车子旁边站着的林颂,她正低着头,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颂颂。”姜自恒出声喊她。
  林颂回头。
  姜自恒笑:“你还没回家,要不要我送你?你今晚不方便开车吧。”
  林颂什么都还没想,只是稍稍一动,她的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周其均眼睛看着她,坐在车内,被她俯视着,却还那样盛气凌人,他唇线抿直,什么都不说,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半分松懈。
  他相信林颂早就不喜欢姜自恒了,可他就是不能忍受。
  当他放任情绪后,才知道他需要的太多了,从前说的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彼此独立的稳定亲密关系,是压抑了占有欲后,选择的安全方式。
  刚刚姜总怎么说的?
  “很多人觉得颂颂娇气,嫌贫爱富,包括我和她分手的时候,我也这样讲过她,但那只是气话,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和她认识时,我条件就很差,但她去过工业路的家,游泳,单车,那时候其实很好,别的校园情侣都害怕暑假,但我们暑假可以回到榕城,继续谈校园恋爱。”
  “去年我才知道她伊爸的事,她朋友说,颂颂跟我分手,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她不想再重复她父母的故事,如果我没选择创业就好了,当时我怨她不愿意陪我共苦,可她却托她朋友,借给了我很关键的四万块。”
  “其实你很幸运,因为你跟我很像,甚至比我条件还糟糕,没有周家,周律师,或许你连大学都没机会上。”
  周其均现在还觉得,他也不要情绪稳定了,如果林颂真的走过去,他就下车打姜自恒。
  谁都别回家了,派出所见。
  林颂没动那只手,她道:“赵会长。”
  赵佳茜笑:“说好的叫我佳茜,又叫赵会长。”她玩笑似的跟姜自恒说,“其均要送林总,你去凑什么热闹?”
  说着还拉走了姜自恒:“既然这么有时间,赶紧来送我,我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
  林颂笑道:“佳茜,我们下次约。”
  周其均也从车内下来,朝着两人打招呼。
  “好。”赵佳茜朝林颂和周其均弯了弯眉眼,匆忙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落寞。
  就只有一点点。
  但酒精放大了她的失落。
  姜自恒递了一张纸巾给她:“佳茜姐,擦擦泪吧。”
  赵佳茜眼睛干得很,温柔地瞪他:“我有这么脆弱吗?你还是留给你自己擦泪吧,实话跟你说,你早就没有希望了,林总还是很善良体贴的,如果我男朋友创业,还要骂我嫌贫爱富,我不会跟他来往了,你不嫌贫爱富,你赚什么钱?”
  “可我知道错了。”姜自恒叹气。
  “那我也知道错了,前十几年就不该畏畏缩缩,勇敢追周其均该多好,做什么朋友,他这人就不需要朋友。”
  应该说,不需要异性朋友。
  赵佳茜得不到就开始毁灭,声线依旧柔和:“其实林总也不容易,其均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的人,边界感太强,捉摸不定,能征服他的人估计得是全能机器人,无条件地包容,等待,支持他。”
  姜自恒沉默,语气坚定:“那我得拯救颂颂。”
  “你也会讲冷笑话?”
  ……
  周其均看着姜自恒离开的身影,忽然出声:“我是替身吗?我和他很像吗?”
  林颂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别说不像是成年人讲的话,都不像是人说出的话。
  她扭头见他站着,背影还有几分像蹲在落地窗边孤独的小白,都是静静地望着什么。
  “什么像不像的?”
  “姜总说的,你就说我们两个像不像。”
  这是一个根本就站不住脚的问题,荒唐的告状,林颂以为周其均疯了,但他的确没疯。
  低下头来,打着让她对比两人五官的借口,却是握着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指,轻轻地从他五官上滑过。
  他喉结微动,振振有词,好像很有自尊心:“林女士,我不是很懂姜总的话,你让我坦诚,所以我就只能来问你了,我和他像吗?”
  林颂觉得荒谬:“周其均,你是不是有病,坦诚是这样的吗?”
  “嗯,你也坦诚讲一讲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林颂又气又笑,对上他眸光熠熠的眼。
  心里不知为何,微微触动,就真的认真地打量了他的脸半天,若有所思的模样,成功让原本只是在开玩笑的周其均,也眼眸微空,于心不安了。
  林颂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周其均。”
  “嗯?”周律师抿唇。
  “你上火了,好大个闭口痘痘,还有黑眼圈。”
  ……
  周其廷神色严肃:“这不是心疼,是嫌弃,我每次连着加班之后,眼底可以有淡淡的红血丝,但务必身形挺拔,皮肤干净,西装精致中带着微皱,适度的憔悴,她才会心疼。”
  周其均心里觉得不靠谱,嘴上却淡声问:“那怎么办?”
  周其廷说:“你算问对人了,我们东环医疗中心皮肤科引进了一批新机器,知道光子嫩肤吗?给你电一电,不仅痘痘没了,黑眼圈没了,皮肤都紧致了,等你体验完了,给你们律所也推广一下,保证每个律师都容光焕发。”
  周其均唯有沉默。
  “你不是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吗?这就是大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林屿上次跟周其均说,林颂自己不过生日,所以,周其均这一次也没再跟她说生日的事情。
  但那一天,他在所里签收了一个快递。
  有人给他订的一支表,还有一张店里的贺卡,贺卡上是打印的文字:十九号,生日快乐。
  还有一个二维码。
  周其均扫了扫,跳转到了品牌礼品页面,有一条不长的录音,来自送礼人林颂。
  他点了播放。
  林颂声音轻快甜美,先是为他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周律师,均均妈,可颂最最亲爱的男朋友,生日快乐!”
  ……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前后,没有了伊爸,林颂更是忙碌,为了年后承接第一艘外轮维修,她现在要抓紧时间继续同各个部门保持沟通,上门拜访、线上联系,廖总也跟她约了见面,林家宗亲那还有一堆琐碎的事。
  林颂在犹豫着是直接无视了,干脆不管宗祠,还是回去撑面子?
  船厂的员工在年前年后的流动性也特别大,行政经理很担心年后一些外地员工不及时返厂,导致一些项目无法顺利开工。
  “林总,不然就年后发奖金?压着等他们来。”
  她提出这个建议,并非否定林颂的管理能力。
第55章 发春
  作为员工,她当然希望老板大方,但她又给这种民办厂子小老板打工,他们大多不讲法律,不讲制度,能抠则抠,问就是关乎全厂的生计利益,总要有牺牲的。
  老板一拍屁股,想装大方,等年后人跑光了,难保就要她来担责。
  陈凤道:“林总,虽说现在市场不好,工作不好找,但我们才完成培训,如果被挖走,还会有其他员工跟着走,无法准时开工,从找新人到新人顺利上手,替换成本会提高到1.5倍。”
  她还是提了一些建议,比如压工资,压奖金,这些土老板最爱干的事,老林总以前虽然不会拖欠工资,但为预防年后离职潮或者年后迟迟不返工,也会扣押一部分钱。
  林颂明白陈经理的意思,她声音温和:“不用了,该发就发,过个好年,总不能让他们想起福兴的精神价值就是春节前扣钱吧,想走的人,我也留不下。”
  福兴今年的尾牙宴仍然在食堂。
  去年的福兴在破产边缘,苦恼该如何回笼弃船的资金,破釜沉舟,放弃造船,前途迷茫,而今年的福兴修船业绩增长不错,利润颇丰,路径清晰。
  尾牙宴快结束时,林颂朝着众人举杯道:“年后见。”
  “年后见!”郑静瑜兴奋得两颊嫣红。
  她转头见关青松仿佛还沉浸在工作中的模样,扯了扯他的手臂:“不会现在还在计算生产成本吧?说起来,你拿了多少年终奖?”
  关青松只笑笑,在嘴边做了个拉起拉链的动作。
  郑静瑜“嘁”了一声。
  陈凤在跟职工传达林颂的话:“好好过年,年后好好干,开工第一天,林总说,到时候给大家发开工大红包!”
  又是一阵欢呼。
  有人问:“只有第一天吗?”
  陈凤严肃地皱眉:“不然呢?都说开工了,你们还准备在家待到元宵节后啊?”
  “哪有?我们早买好返程票了。”
  “今年厂里福利好,发了奖金,还有这么多年礼。”
  “就是,其他厂子不去打官司要工资就算好的了,我们肯定准时返工。”
  陈凤这才笑,继续道:“林总说了,工厂再难都不会亏待大家,所以,大家也要尽心尽力,福兴需要的是热爱修造船这一行的人,林总就办了很多专业培训班,鼓励大家考证,期待的就是大家能跟福兴一起进步。”
  林颂看着陈凤,想起了从前,她和伊爸也有这样配合过,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伊爸还嘲讽她,上阵父女兵?是他来负责疯癫骂人,她来优雅做高知接班人是吧!
  林颂镇定下来,跟着开腔道:“以前福兴的船卖给老外,年后是第一次维修老外的船,你们好好过年,跟家人团聚,年后我们再战,这一年,谢谢你们跟着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林总,春节快乐!”
  “新春快乐。”
  梁真弯了弯唇角,看着回到位置的林颂,轻声道:“从小林总到林总,就是不一样,不只是救下工厂,让船厂赚钱,还要让工人认同福兴的文化,把福兴当成他们的家。”
  陈凤开口:“因为老厂长的理念就是这样,忠厚老实,跟船东做朋友,待人真诚。”
  “我也是。”林颂大言不惭,笑着伸出手,抱了抱陈凤和梁真,“陈经理,梁经理,这一年也辛苦你们了。”
  陈凤没说什么,她们做行政的当然会更喜欢她这样的老板。
  梁真则调侃:“理想主义者颂颂。”
  “这明明就是务实主义者。”林颂想了想,很确定,“品牌的创立和发展需要故事文化,福兴很幸运,一直都有自己的百年故事,船企文化一是钱,二是成长,三是底蕴。”
  “做生意的确手段多,但手段不能对职工用。”
  “船工需要培训提升自我。”
  “两百多年的历史故事可以写的东西太多了。”
  陈凤欣赏地看着林颂:“老林总之前担心你太过天真,叫我帮忙盯着,现在看来,你的局限性也会是你的优点啊。”
  林颂赞同这一句话。
  因为她也发现了,玲姨对孩子的溺爱,可以替她“挡刀”,尤其在难搞的林氏宗亲老伊伯面前。
  林颂今年专门跑乡下,把宗亲都请来了,一开始也是被骂,什么“诸娘仔不当事”、“修船毁祖业”,要是从前,她虽然依旧笑嘻嘻,只不过一秒都不会再留下。
  但今年,她想到后面要找村里的宗亲们借钱。
  林颂跟玲姨提着牛奶茶叶等礼品,一家家地上门。
  玲姨主动拉开话题,从林屿准备高考聊起,再问起他们家里的孙辈高考了没,林颂几年前的高考分数又派上用场了。
  “颂颂,大大方方再告诉大家,当年你伊爸给你办了几天的流水席,考了多少分……哎呀,这孩子就是聪明低调,这不,船厂现在干得可好了,也都不声张呢。”
  林颂忍着笑:“我们瀛洲林氏福婆一派都是这样的,低调做事,要在骂声中进步,伊伯,伊姆,我想请你们去厂里参观,再赏脸参加福兴的尾牙宴。”
  这会到了宴席上,林颂又听到玲姨鼓着掌带节奏:“多独当一面的颂颂啊,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好像林家老祖宗福婆啊,一个开宗立派,一个拯救危难!”
  有老伊伯不服冷哼:“呵呵。”
  叶玲忙让林颂来,慈祥道:“颂颂,你伊伯咳嗽了。”
  林颂听话地倒热茶,真诚地眨着一双干净纯粹的黑眸:“伊伯,喝茶润润嗓子。”
  这热脸贴得都让人不好意思冷脸了。
  更何况,他们不管是已退休还是转行,都是懂船的人,一进工厂,看到设备、职工、环境,再到尾牙宴。
  林颂发言说,今年的修船营利将近三千万,员工又增长到两百人,福兴过去一年的定位就是修船,做海上4S店,船厂有活干,生产线保持运转,让员工们有稳定提升的经济收入,接下来的一年,福兴会进行逆周期升级,重新设计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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