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青耳【完结】
时间:2024-08-06 17:14:50

  林颂下了车,就没管周其均了,大步往会议室赶。
  周其均一人一狗在厂内闲逛,现在让他来做评估,会得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结果。
  一个有生气的船厂,宣传的时候还可以打上“逆周期之王”的戏谑称呼。
  食堂的夜宵厅还开放着,有几个下晚班的船工点了菜,炒菜声、嬉笑声伴随着豆豉红糟海鲜的香气。
  林颂的管理跟她整个人的风格很一致,只要没踩到底线,都很宽松自由。
  很多船厂为了省钱,都关掉了包吃的食堂,改成承包制的美食街,但她接班后,花了大钱重建食堂,请的师傅还很擅长制作榕城美食,主打的就是一个乡土情怀,家的温暖,传统风格。
  但厂内禁酒禁嫖禁赌,只要被发现,不管怎么闹,这位总是笑眯眯的林总能立马翻脸,开除、报警、拘留、公示一条龙。
  也有一些新入厂的人高马大的船工,说自己就是干活的粗人,这些事情就是男人发泄压力的手段,话里话外不知道是不是威胁。
  “他还没靠近林总,林总就掏出电棍了,搞笑是蛮搞笑的。”
  “然后我们就围上去了啊,林总又不是只会坐办公室的,她晚上经常抽时间到船台车间观察,我们工作好好的,肯定要护着她的。”
  “不过,那件事之后,我们也减少外包工程队了,林总觉得太乱了,说什么以人为本。”
  周其均被热情的船工们拉着,坐在他们对面,听他们闲聊。
  “周律师,你知道外包吧?”
  周其均当然知道,大多数船厂员工罢工堵门拉横幅,基本都是外包惹的祸,船厂没拖欠工程款,但外包工程队都是用低承包费抢单,自然不够给工人开工资。
  最后又闹到了船厂这,影响船厂形象和正常工作秩序。
  外包工程还容易出现质量和安全问题。
  林颂是接了陈经理的电话才赶回来的,就算她强调过很多次上岗前专业培训、安全教育培训,还是有疏漏。
  “昨天晚上,夜间安全员一次都没去燃油舱作业检查,我们自己厂里的员工还好,外包的清舱工人,说是工程队没提供防静电服和呼吸器,贴在舱口的安全警示标志都当没看见。”
  林颂下定决心:“跟外包解除合同,开除安全员。”
  “没有了外包,以后在工资这,又会多出一大笔支出。”
  “不然呢?等着爆炸害死人,再倒闭上新闻么?”
  不是没有惨痛的先例,造船厂最经常发生的就是火灾和爆炸。
  林颂说:“我知道福兴规模不大,但一样可以学习别的船厂的长处,想打造国际船舶品牌,要先做好内部管理,那些国际大船企基本都在用终身雇佣制度、年功序列制度。”
  陈凤也早就想改了,听到林总这样说,终于缓缓地笑了起来。
  她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陈凤拿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船企人力资源管理方向。
  除去内部、派出培训、轮岗协调工种外,她开口:“海外船企的质量管理小组活动制度很值得我们学习,围绕提高质量、降低成本、和缩短造船周期三个目标,对生产管理模式、工艺、设备、技术、人员调配等方面提出改进意见和提案,一线的工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都可以参与,采纳后就由林总在尾牙宴上给他们发奖金奖杯。”
  她知道林总会同意的,作为管理者,林颂的缺点很明显,但优点也很多,听得进别人的建议,知人善用,执行力强,随和又有原则,不在乎虚无的面子,只要是真心为福兴好,她都可以低头。
  “林总,设备的事怎么样了?”
  “船方同意出钱,污水处理装置我在省内的设备商那订到了,明天就送来。”
  “这么快?”
  陈凤稍一停顿,又觉正常,林颂从不轻易得罪人,更不拖欠款项,逢年过节也不曾漏过送礼问好,慢慢有了属于她的长期稳定的供应链。
  林颂笑说:“福兴要破产那会,我伊爸晕倒住院,沈老板来讨过债,我就在保安处乖乖挨他骂,小学生道歉,他还记得这件事,就说愿意帮这个忙,先把其他船厂订好的装置调给我们应急。”
  林颂觉得有意思的点就在于这,她一路走来,落下了很多种子,有意或无意,但不知在哪一天,就会结出她需要的那个果子。
  就像老话常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陈凤弯起唇角,又听林颂讲起她引进的供应链管理模型和现在使用的供应商评价方法。
  陈凤是福兴元老,她虽不在物资部门,但早年厂子没细分职责,她也做过采购,现在看这些依据指标对供应商进行排序的判断矩阵,计算总目标权值的公式符号。
  她摆了摆手:“头晕,以前没这么复杂,有经验的采购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最多匿名投票,挺好的,年轻的老板,带来了年轻的船工,我本来都苦恼,厂内职工年纪太大,没人学习新技术,精度管理他们都听不懂,未来要怎么办,这次招了这么一堆90后,下一代主力军呐。”
  两人忙到半夜,这才往职工宿舍楼走。
  九十年代的宿舍楼略显老旧,隔音不好,一些还没睡觉的船工赤裸着上身,披着毛巾,拿着塑料盆去洗漱,到了楼道,还是能听见吐痰干呕声,交织着厂内轨道车、过跨车隆隆辗过地面的噪音,更不用说现在为了赶工,两班倒,彻夜叮叮作响的敲击声。
  “这里跟你从小生活的家,是不是像两个世界?隔音差,吵闹,床板硬,不方便,还有点霉味,我一直以为你会不习惯的,你现在住宿舍楼的时间,都比在家久吧?”
  她的意思是刮目相看。
  一个大小姐来船厂能做什么?可这个大小姐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能吃苦又能干,让船厂活了下去,又继续发展,应该说,她根本就没在乎过,她住的环境好不好。
  林颂想的却是,陈伊姨是不是在点她?
  她抿起唇,承诺:“等再赚到钱,我会重修宿舍楼的,年代太久,隔音就差,船工们应该都睡不太好。”
  陈凤怔了下,看着林颂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缓缓笑起来:“林总,去睡觉吧。”
  不是没有触动的。
  就算林颂是演出来的尊重,她也认了。
  还有很多船厂的工人都是睡在铁皮房里,相比之下,福兴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但就这样,林颂还是能第一时间推己及人,关心船工。
  ……
  林颂推开宿舍门时,还在睡觉跟背单词之间犹豫,因为她今天的英语、意大利语修造船单词还没背,等上半年的外船维修稳定后,她就要出国考察游艇厂了。
  虽然会请翻译,但她也要在语言上多下苦功夫,把福船的故事跟游艇捆绑在一起,思考着之后该如何营销。
  明天还要上船维修。
  她怕什么困难,怕的是解决不了困难。
  越是曲折,越能有机会,她想好要怎样利用这一次曲折的海外老船维修故事打广告了,如果船方配合,是不是还能联系海事宣传部门搞一搞?
  至于梁真……
  林颂累得不想打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想要爬上床。
  可她的小床上有人,这是她的厂子,倒不至于被吓到,她现在也是半个资本家了,还有人往她床上塞男人了。
  “周律师……”
  林颂依然没有开灯,话音未落,就被黑暗中的那人一拽手腕,倒在了他身上。
  太过突然,疲倦的人大脑空白,条件反射地扬起手,巴掌落在他脸上。
  其实应该不重的,因为她落下时想起这是周其均。
  林颂其实是个好孩子,就是被伊公宠得无法无天的时候,她也不会动手打人。
  那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后,她略显慌乱。
  幼儿园时她不小心把喻宁弄哭,害怕喻宁的哭声引来大人,想也不想,用嘴巴疯狂亲她:“哎呀,对不起行了吧,不要哭,再哭我……我打你!”
  现在也如此。
  等她回过神来,她早就捧着周其均的脸,亲在他挨了一掌的地方,没有什么缱绻,跟小狗弄一脸差不多。
  而周其均偏过头,重重地辗轧着她的唇,热烈的,手上的力道越拥越紧,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漾了过来,周遭的空气渐渐稀薄,仿佛有无形的罩子笼在他们之间,船厂略显嘈杂的敲击声、洗漱声、鼾声、说笑声也变得模糊。
  林颂想避开,周其均的手指不安分,解开她裤子的扣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往里探。
  “我疼。”
  这不是林颂说的,是周其均说的。
  他在微暗中沉沉地盯着她,好像有几分委屈:“你得补偿我。”
  这一巴掌不能白挨。
第59章 真爱
  周其均的脑袋抵着林颂的额头,绯红色弥漫在两人的耳尖、脸颊,彼此的呼吸都是克制的,在他手指的抚弄下,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黏糊糊、滑溜溜的鱼,被他捏在了掌中。
  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宿舍里,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地加剧她的紧张,大概因为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可她在这里,就只有工作和休息。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居然堕落到把男人带回了厂里,她的思维胡乱发散,一会想她怎么好意思禁嫖,不对,他们关系正当得很,虽然已经是前任了,一会又觉得这是“包夜”,她就是个油腻小厂土老板。
  深吻绵长,她脸颊上潮红缠绕,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周其均太久没做,进出的节奏稍稍停顿,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她在嘲笑他,可他分明有认真学习,精进技巧。
  “你笑什么?”他声音有些哑。
  “没……唔。”
  周其均恶作剧般地用力捏住她的臀,惩罚似的拍了两下,林颂毫无防备地轻哼出声,喘息着颤抖,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口上。
  用力掐了下他精心锻炼的胸大肌,气道:“谁让你打我?”
  “你也可以打我。”
  周其均克制着动情,比起掐的疼,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胸肌上,才是另一种难熬的折磨。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看她脸颊潮红,眼眸湿漉漉的,意乱情迷,房间里只余下两人暧昧的喘息和水声。
  虽然这不代表林颂原谅了他,可再次和她毫无距离地相贴包裹,莫名的情意满得溢出。
  “颂颂。”
  他把她换了个姿势,俯身往下,舔吻时她的手指插在他的头发上,轮到他趴在她柔软的胸前,窗外不知是船舶流光还是明亮月色,总之是温柔的,酣畅淋漓的。
  那一句话就在他的嘴边,又是只喊了她的名字:“颂颂。”
  他想说,我爱你。
  就是来自本能的冲动,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是不该在床上讲。
  林颂的宿舍有独立的淋浴室,周其均抱起她,往浴室走,林颂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宿舍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一条狗。
  小白乖乖地趴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林颂一股气直冲天灵盖,是羞恼,小白只是一条无辜可爱的小狗,做什么要被人类这样折磨。
  “周其均,你罪大恶极,为什么不告诉我小白也在?”
  “我以为你知道。”他轻笑。
  “我怎么会知道?”
  “小白是跟着我们一起来厂里的,它肯定得跟着我们的。”
  “不是我们,这是你的狗……”
  “小白会听见的。”
  林颂心虚地朝小白趴着睡的位置扫了眼,生怕这只恶霸小狗真的被她伤了心。
  淋浴的水流从两人的头顶落下,浴霸的光耀眼明亮,赤裸肌肤上的暧昧痕迹泛起红色,面对面地站着,他给她洗头发,抹沐浴露,顺带按摩放松肌肉。
  她手臂线条流畅,黑了不少,只要跑制造一线的,身上就不可能没有任何伤痕。
  周其均心疼又欣赏,白皙、娇嫩和漂亮都不是吸引他的元素,他手指摸着那些疤,大概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消失。
  他被吸引的一直都是皮囊之下的她,爱情是他不能理解的情感,因为能衡量的因素太少,像林颂从头到脚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或许爱情本身就不归秩序管辖,允许一切的混乱和缺点,从初见开始,反复试探、口是心非和潜意识抗拒,就早已拉响警报。
  林颂不想动,懒懒地靠着他,享受着他的按摩服侍,吹风机的暖风轻柔地烘干着湿发,头皮松散,消散去她连日工作的疲倦。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种房子里。”周其均说。
  墙皮脱落,因为漏水而泛黑,铁栏杆,腐蚀的窗户,潮湿的地面,楼道略显脏污嘈杂。
  “九十年代这房子很豪华的,那时候大家都以来我伊公厂里干活为荣,第一批厂区商品房。”林颂说。
  周其均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回忆,就是一次次地看到她的工作方式和环境,就更觉他狭隘,林女士明明比他要求的更好。
  有些人做生意把自己全副武装,林颂不是不知道怎么武装,而是她在清晰的自我认知下,选择保留柔软。
  理想主义实干派。
  他们两还有一点相同,就是都不愿意在感情中掺杂利益,不懂什么是相爱相杀,也不懂什么猎物理论,更厌恶互相猜忌利用。
  周其均摸了摸林颂的脸,手指触到她濡湿的唇,进去又退出。
  两人挤在不大的木床上拥吻,身上是同一种香甜的沐浴露气息,她的手臂如同蛇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临时工地夫妻氛围,反倒更有了倾诉欲。
  “我老公在老家带孩子,我一个人出来打工赚钱,你呢?单身对吧,我不要乱搞的男人。”
  周其均沉默了会,没法接上林颂的胡说八道,只问她:“要是我真的注资,你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林颂找茬,“你也不会注资的,不要把自己假设得那么大方哦,周律师。”
  她的想法一直都不变:“只要是出于利益,就不可能有真的感情了,或许这样说太绝对了,可我不会重复我父母的路,我爸可能是爱我妈的,但他更爱我妈带给他的利益,感情是他的投资,低俗又恶心,让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痛苦。”
  周其均本来就不信有真情,自然更不可能接受感情里的利用了。
  林颂笑了声:“那你会觉得,我一开始在利用你吗?”
  他好笑:“那是我的工作。”
  “那超出工作的部分呢?”
  “那得问你,林女士,你那时候在玩感情游戏么?”
  林颂正气凛然:“我才不做这种事,我是老实人,是利益我一开始就会明说,没说那就代表着喜欢。”
  喜欢。
  周其均垂目笑,把她的头发勾到耳后,微热的手摸着她的耳垂,听她低声开口:“只是我觉得,感情不会长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