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研究游艇的时候也考虑过类似的方向。
“但只是旅游,省内旅游资源待开发,好几个城市都需要游艇和弘扬当地文化的豪华旅游船。”
她想要占据这个市场。
闻黎昀送林颂去机场,她不经意地提起梁真:“小真还在你厂里吗?”
“嗯。”
“那她还待了挺长时间,我还以为她会待不下去。”
林颂笑眯眯的:“没关系呀,她想留,想走都可以。”
闻黎昀还是多嘴道:“颂颂,你要知道,有一些人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不是说梁真是个坏人,不过还好,你也很邪恶,可爱的外表下,是邪恶的笑容。”
林颂承认这一点,梁真是她的朋友,她需要梁真带来的客户,也欣赏梁真的野心和利益至上,可她始终有所防备。
她几次差点搞砸的修船订单,都是她为自己的打算,这些船东只跟她有交情,又在她这解决问题,不容易被人挖走,越难的开局,也越容易打开局面。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被搞得焦头烂额,就算重来,她还是会选择同样的冒险。
林颂想起,伊爸说他们父女俩是一样的。
飞机落地榕城,她等车时,从玻璃门上扫了眼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她借助伊爸、周其均、梁真的帮助来接手福兴,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独立。
因为她接受帮助的前提一直都是,确保她占据主导位置。
梁真带来的客户是帮福兴度过难关的,却不会在福兴的长期船东发展名单里,她始终担心那些船东跟梁真捆绑太深,她不想梁真一旦离开,福兴又会变成从前那样,就算梁真怪她接这种单子,她一样会尝试。
林颂深呼吸,对着模糊的玻璃门一会摆个超人姿势,一会又握拳打气。
她明明还是一样可爱。
周其均就坐在对面的车子里,静静地看着林颂,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林颂接到周其均电话,抬头走到对面的B区停车场,她坐进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呀,我今天适合坐你车。”
周其均沉默了,他已经听怕了“适合”这两个字,尤其是大哥,这几天在家里动不动就提起。
“均均,你真适合当我弟弟。”
“均均,大哥也适合当董事长。”
“伊妈,我也适合当你仔,这天气真适合散步……”
最后是周品权听烦了:“有病是不是?”
周其廷:“伊爸,你今天真适合骂我。”
周品权无语,觉得他无药可救了,拿起耳塞堵住耳朵。
要不是怕真的逼疯伊爸,周其廷还能再来一句——伊爸,你真适合戴耳塞。
周其均知道林颂没时间跟他去吃饭,所以就只把她送到福兴厂,下车前,林颂又要道:“我现在适合跟你说再……”
他一句话不说,自然而然地搂过她,扳过她的脸,吻了下去,不让她再继续用“适合”造句子。
她未说出口的话,吞没在他的唇齿里。
那天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起复合的事,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有了变化。
对于他们来说,事业都是在感情之上的,并不是说感情不重要。
林颂想振兴祖业,而周其均是在工作赚钱中寻找安全感、人生和职业意义。
第61章 奔赴
只是,周其均的确控制不了他的方向盘,下了班,自动就会往福兴开去,留宿在林总的宿舍里。
林颂夜晚有时候画图,有时候做计划书,有时候半夜跑去突击巡船巡厂,周其均自己网购了一套新的办公桌椅,放置在房间的另一边,各自安静地工作。
需要打电话会议的时候,他就走到阳台上,偶尔抬起头,隔着玻璃窗看着林颂的背影,她半小时就会休息一次,稍稍推开亮着微光的屏幕,弯腰去撸小白的毛。
小白毛发蓬松,吐着舌头,一脸享受,有时它控制不住想龇牙低吼,林颂就又威胁它:“傻狗,再叫我就把你留在福兴大门口当看门狗,每天风吹日晒,看不好大门还要挨打,还没有肉条吃,只能吃门卫伊伯的剩饭和骨头。”
“汪汪汪!”恶霸狗抗议。
“正好不用改名了,小白、小黄,一听就是土狗,很适合打工呢,而且,你的爸爸说,你现在跟我姓了。”
她早已变成她曾经讨厌的模样,总学着林清耀的“我是你爹”,说道:“我是你妈。”
恶霸小狗漏了气,灰溜溜地转头想走,又不甘心地回头“汪”了声,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可眼角余光就盯着林颂,耳听八方,只要有狗狗零食塑料袋微动的声音,它立马就会起身,无法自控地迈开腿,仰头蹲在林颂面前流哈喇子。
从“我再也不会做你这个女人的狗”变成“没关系,妈妈我好想舔你”。
有一回,林颂要周其均帮她拍照,她盘腿坐在小椅子上,俯身一只手搂着小白的脖子,脸颊贴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那个乐高积木船模,她朝着小白的方向噘嘴,小白傲娇地昂起头,仿佛在说,看吧,她就是这么爱我。
林颂把这一张照片设为了新头像,微信签名也改成了“鸭姆师来也”。
周其均站在她身后看她,她吹干头发后,习惯盘起头发,随意地插了几根筷子,就像榕城女性在抗倭时期头上常戴的“三把刀”发饰。
也就是认识了林颂后,他才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俗语,比如榕城女不好惹。
初中学校发的《闽都文化读本》里介绍过榕城女性和三把刀的故事,讲的是抗倭时期榕城女性拿刀保卫自己的家园,身上或头发上大都暗藏短小的刀剑,既能防身也能杀敌。
他弯起唇角笑,又想起伊妈相亲看了林颂的照片,还说林颂“也许她就想当猫猫狗狗呢”。
但她只会想当猫猫狗狗的主人。
等到林颂的下一轮休息期,周其均才走过去,从她背后抱住了她,这一回再喊“鸭姆师”,却有一种冷然的温柔。
“你是真的爱读书,学校发的课外读物你都看完了。”林颂佩服。
“不读书,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周其均回答。
“交朋友,出去玩,恋爱啊。”林颂说。
“早恋?我不早恋。”周其均像一个严肃的老古板,不仅不早恋,这还是他第一次恋爱,虽然林颂给他打了不及格,但他想给自己打满分,剩下的四十多分是勇气分。
林颂托着腮:“我难以想象你以后要怎么跟你的小孩相处,代沟太大了,你只会喊,xxx,不许早恋,不许出去,不许玩游戏,或者干脆不知道怎么教育,无视了她,小孩肯定会叛逆反抗的。”
周其均笑了笑,没接话。
等林颂继续工作,他又拿起手机,借着又有电话会议走到了阳台,事实上,他只是心脏跳动得太快又太热,要在室外微凉的夜风中冷静。
船工宿舍楼的阳台上晾晒着一排排的衣服,狭窄拥堵,分明飘扬,却依然让人觉得发闷。
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他的小孩。
如果真的存在这个小孩,那也会是林颂的小孩,他从前没想过恋爱结婚生子,也没接触过小孩,但也知道养小孩是件多么麻烦的事,他最害怕的还是,他有能力当个好爸爸吗?
毕竟他的生父糟糕得吓人。
周其均在手机软件上搜索下单相关的育儿书籍,专门寻找怎么当个好爸爸的题材,但他事先没有研究过,所以找了一家图书店,问客服推荐。
客服:“亲亲,孩子几岁了呢?”
周其均打字回复:“没有孩子。”
客服:“噢噢亲亲,您太太是怀孕了吗?几个月呢?要不要先看看这些爸爸胎教的。”
周其均:“没有怀孕。”
客服:“噢噢亲亲,那您和太太备孕中?”
“也没有。”
“亲亲刚刚结婚吗?”
“没有。”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但不回复会扣店家分数,只好卡在时间截止点回道:“亲亲,您可以先去结个婚,小店还有很多畅销言情小说哦。”
周其均看着这个回复半天,也觉得自己好笑,恰逢林屿打了电话过来,他中气十足,像只快乐小狗:“周老师,你和我姐的进度怎么样了?”
他最近不在榕城,被周其均安排送去了鹭城,参加港澳台联考封闭冲刺集训班,好不容易才能摸到一次手机。
“姐夫,你知道我对你多好,拿到手机就给你打电话了。”
“难道不是你姐忙工作,你不敢打扰她?”
“我想回家了,在这里好苦,你怎么舍得送我进集中营,我是富二代啊,我为什么要学习,知名博主被狠毒姐夫送进戒网瘾中心电击,只因姐夫嫉妒他巧舌如簧、讨人喜欢……”
周其均笑:“你又不想考大学,以后给你姐打下手了?”
“我认清了,当保安也是一种打下手。”林屿的话题又回到两人的恋情上,“你最近还装吗,哎,你们这些金融男、男律师的名声已经彻底烂了,简简单单一件事也要故弄玄虚。”
“比如呢?”周其均默了默。
“有个女生给我投稿,说她好痴迷她男朋友这种精英金融男,她有学历迷恋,我看了眼,那男的讲话就是——给乙方的建议,第一条,优化沟通节奏,自我调整什么什么,第二条什么什么。”
林屿的语气里都是嫌弃:“太装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职业挂在头顶,谈恋爱都要假装专业,死油腻男,本少爷狠狠给他去油了。”
一个为谈恋爱做过相关研究的老男人被戳痛了,挂断电话后,给集训中心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她把林屿的手机收了,多给林屿一点成绩压力。
对方笑说:“林屿这学生挺聪明的,挺乖的,你就放心吧,周律师。”
等周其均重新进去房间,发现林颂捧着手机在笑。
“笑什么?”
林颂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是林屿,他在林颂这边的备注还是“马桶翻”,一个喜欢乱翻东西的小朋友。
马桶翻:“姐,那个姓周的,还住咱们宿舍吗?”
可颂:“嗯,你怎么样了,我下个月中去看你。”
马桶翻:“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姐,周律师这种男人宠不得,你看他更愿意过苦日子住宿舍了,不要心疼他,折磨他,让他难受、生气、愤怒、求之不得,他越上头。”
可颂:“你要我这么对你吗?”
马桶翻:“可爱.JPG,都说了我是未成年小男生呀,我是需要宠爱的。”
周其均嘴角扯了扯,可看着林颂的脸又有一瞬间的失神,林屿这个半吊子情感博主,好像说的也有点对。
从刚认识开始,他就经常被林颂气到辗转反侧,而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就是上心、喜欢和……爱。
林颂今年的计划一下开出了并行的三条线,累得不仅仅是她,还有要审核大量合同和见证规章制度的周律师。
虽然这是顾问的分内工作,但正常来说,周其均已经是合伙人级别了,这些琐碎的活都是他手下的律师、实习生、法助来做。
可他只要不出差,每日下班时间就会出现在厂里,不是值班,就是加班加点地帮林颂修改合同、完善制度。
梁真笑说:“我算是明白那句话了。”
“什么?”
“说你们厂二代、三代的,恋爱和结婚,就是招黑奴用的。”
林颂凝视着她的眼,弯起唇角:“那这么说,我交朋友也是,你就是被我忽悠来榕城的。”
“可我觉得,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这两年梁真看着林颂磕磕绊绊地成长,而她却停留在原地,甚至倒退。
她时常茫然,不知道这两年自己做了什么,就好像她用尽全力就只是为了托举好友。
林颂原本就出身造船世家,再怎么破产,她也是林总,轮不到她梁真来用自己微薄的能力为她托举。
她心头浮现隐隐的不舒服,尤其是,她以为颂颂会搞砸的那几艘修船,都完美解决了。
就显得那天她对林颂说的话——什么垃圾都接,钱没赚到,只有一肚子气,都变成了笑话。
梁真脸上表情淡淡,将那一股不自在压下。
她人生中有三个这样难堪的时刻,第一次是她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在校园里苦心经营人脉,当她以为自己成功了,林颂却把他们背后鄙夷她的录音扔到她面前。
第二次是她自知科研学术能力不够,但可以借着名校背景,做船舶经纪,拿大额提成,但第一次谈成项目的庆功宴上,她不认识爱马仕,背了个仿铂金的假包,看着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黑包,却让她成了笑料。
“梁经理,买了个新包啊,配货了多少?”
“她听不懂的,你不如直接告诉她,这是假货,不是所有的包都能随便背。”
声音刺耳,宴会厅的灯光刺眼到她几乎瞎目。
那是她拿钱回老家给外婆修房子,在镇上小店随手买的包,劣质廉价,仿制品,在众人的笑声中被点评奚落,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后来,梁真被廖经世挖到他的公司,她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男人,年龄比她大许多,正在离婚,还设局让自己发妻净身出户。
但他说,她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不像他的妻子或过去的那些女友,他说,梁真,你的能力绝不逊于男人,独立又不靠男人,是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女人最宝贵的品质。
梁真不喜欢他的这些话,却又忍不住沉迷,尤其是,他给她股份,送给她一支真正的爱马仕铂金包。
她抱着那支铂金包,看着它的纹路、走线和皮质,睡觉都舍不得放下,莫名想到了林颂,她不记得林颂大学背过什么包了,但肯定有相似的款式,林颂不会背假包的。
就跟猫被猫薄荷吸引一般,梁真睡不着了,又开始注册小号,全平台搜索视奸林颂,可她实在过得太好了,不管学习、工作还是家庭,亦或是家中的船厂。
让人气得牙痒痒,更气人的是,林颂给其他共友点赞评论,梁真反复几次点进她主页后,忽然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颂又屏蔽了她!
那会梁真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在乎了,再也不会去看林颂了,这一次肯定是真的。
虽然没到半天就又变成假的,她又注册新号去偷窥了,还是得感谢那时候注册账号不需要实名制手机号。
再后来,她被寥经世的前妻搞臭了名声,林颂终于要破产落难了。
梁真来到福兴,环视衰败萧寂的船坞、弃船和轻视林颂的船工,她压制下那不易察觉的喜悦,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会帮林颂东山再起。
林颂是她们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在校期间拿过不知道多少奖,比她梁真厉害多了,这些小船厂的工人、小地方的船东凭什么看不起她?
现在两年过去,林颂的确事业腾飞,前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