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直是噩梦。
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33
神无月是个特殊的咒灵。
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她一诞生就有了意识，会思考的她，同她那些所谓的同伴有些难以横跨的鸿沟。其他什么能被人类看到什么的，比起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当然，神无月甚至不觉得那些是她的同类。
无他，太丑了。
她相信，如果她自己也那副样子，那么她在刚出生的时候就会被自己丑死！
她幼年期太过漫长，除却偶尔的清醒，多数时间她都窝在角落里睡大觉，当个尽职的净化器，沉默地吸收这座城市的快要溢出的负面情绪。这些人类世界里的垃圾，以此做食粮，到她这里确实化作她力量的一部分。
直到一场爆炸的出现。这场爆炸给这片土地带来巨大的变化，对于初生的咒灵来说，爆炸带来了一顿大餐。当美味的、庞大的食物香气飘到她面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毫不客气地全部吞吃下去。这一顿吃得有点饱，她直接长大了许多。
敏感的她还隐隐觉得这次的食物，同自己以前吃的有点不一样，不是那么纯粹刺激的恶，里头还夹杂着一些又酸又苦又涩的东西，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只觉得吃得时候味道非常复杂，害得她自己都受到影响。
她感觉自己没有以前那么纯粹了。
或许在她身上，发生了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什么变化。超出控制的情况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她烦躁地出了门。
然而，这一去她就没再回来。
当个阿宅还好，一出门她就不可避免地被人类的花花世界所吸引。甚至她还稀里糊涂被人类捡回家，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生活。
她还有了自己的名字。
简直是场美梦，美好得简直是超出咒灵那贫瘠的想象，然而美梦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被五条悟找上门的时候。
感知到天敌的靠近，她匆匆向自己的人类友人告别，不顾他们再三的挽留。
她不是没碰上过咒术师，不过这些人都把她当成同类，甚至那些诅咒师也把她当成咒术师。
然而现在她碰到的这个敌人是六眼啊，跟其他咒术师交谈时候听说过他的大名。连照面都没打上，她就开始逃。六眼不愧是天敌，比她遇上的所有敌人都要强大。
对方一直压着她打，她却根本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她能感觉到对方根本没使出全力，现在这样的追杀更像是戏耍。
“没想到横滨居然会有普通人能看到的咒灵。”
“真特殊啊。”
“还很有趣。”
“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把自己当做人类……不，和人类交朋友的咒灵。”
对方一直跟在她后面，一面感兴趣地观察她，一面还时不时会在抬手放大轰过来。
简直比恶魔还恶魔。
更狠的是，好几次她都受不了昏过去了，他居然在旁边等她醒过来。
“嗨。”
然后新一轮的噩梦又开始了。
她真是怕了他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要是不遵守他的规则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这么肆无忌惮的咒术师，她还只碰到他一个。
最后，这场噩梦结束于他的邀请。
“要不要当我的学生？”
作为被邀请者，刚醒来的她看对方像是看神经病，“我是咒灵。”面上不动声色，她心底却是在破口大骂。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啊！
哪有咒术师要收咒灵当徒弟的啊！
你的那些其他咒术师同僚知道你这么疯吗？！
“咒灵又怎么样。”对方漫不经心地说，以行动表示他的不在乎。然后五条悟露出那双晶蓝色眼睛注视着她，“反倒是你，还没那么强就仗着自己的特殊在人类世界到处跑。真不怕会第二个我会看穿吗？”
“可是，现在不是只有你一个六眼吗？”
她纳闷。怎么会有第二个六眼呢。
“该不会你以为只有六眼才能看穿你身份吧，不会吧不会吧！”五条悟捧腹大笑起来。
她没有笑，甚至不自觉地仰起头，满脸求知地追逐着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对咒术界知之甚少。
谁会知道一个传说中的六眼，实际上碰上的时候却这么恐怖啊？！好在对方开始时候的杀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才让她得以喘息的机会。
但是一个六眼已经这样了。她不敢想象再来一个六眼，再来两个……
“哎哟。”
额头受到一记弹指。
“回神啦。”
她立刻乖巧坐好。
五条悟仰头看着天，“今天天气不错。”
此刻他们在横滨的郊区，不同于城市的高楼密布，这里视野宽广。天气也很好，白天是晴天，晚上也没有乌云，抬头看去天空星沉月朗，美景全部展现在眼前。
神无月赞同一般地点点头。心里更是冒出了下次要带乱步他们一起过来野餐的想法来。
正神游间，对方突然说，“那你知道我曾经差点死在普通人手里吗？”
她猛地扭头盯着他。
旺盛的求知欲迫使她仔细听下去。
“也不是普通人，但是在咒术界没有咒力就是再强却是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差点杀了我。这说明什么？”
神无月呆了呆，反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六眼，不一定是绝对的？”
说完她自己摇了摇头，“不对，那还是你赢了啊，不然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是因为我是五条悟，可不是因为六眼。”
他自得了一下。
五条悟拍了拍她的头，“你觉得那个暗杀我的人强，还是六眼强？”
这什么鬼问题啊。谁会拿人跟六眼比啊。
神无月又想骂了，但还是乖乖回答，“是那个你说的普通人？”
“Bingo。”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如果是禅院甚尔的话，肯定能看穿你身份的。顶尖的强者有时候光靠直觉就能看穿真相。”
“哦不对，差点忘了，该叫他伏黑甚尔的。”
在神无月好奇的目光里，他耸耸肩解释，“他入赘了。”
说着，他提着神无月转眼就换了个地点。
“我把她带过来了。孩子大了，需要培养一下。”神无月还在昏眩中被他推着往前走了两步。
她听到他在跟谁交谈。
“是个巫女。”
“不愿意离开横滨也没有办法。”
“锻炼锻炼就行。”
……
于是在对方的安排下，她进了港口mafia，还有了一层巫女的身份。虽然这个假身份没几个人知道。不过，纵使她这个巫女身份是假的，但是五条家主都开口了，那这个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有了巫女的身份，再加上五条悟的关系在，港口mafia的首领很热情。
热情得甚至是有点诡异。
神无月心情复杂。
进来时是个咒灵，出去就成了巫女。
“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是你，你希望自己走到哪一步？”他摘下墨镜。“你经常偷偷过来吧。”
在六眼的观察下，神无月无处遁形，她艰难地承认了。
在横滨，哪里有比这里更适合她干饭呢。人类负面情绪汇聚在这里，一发现了这里，她就经常偷偷摸摸过来饱餐一顿。
某种方面上，不是港口mafia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这里。
“我给你一层明面上的身份作为保护，你能在这里变得多强？”
五条悟最后说。
34
想杀神无月，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月酱真过分。怎么这个时候还翻旧账啊。老师对你都这么好了，这次过来还带了礼物呢。”
五条悟立即配合地演戏，还即兴翻出道具来。
“噔噔噔噔！”
“……这什么？”
神无月绷不住了。
“月酱的校服哦。”
五条悟神神秘秘，“特地选的白色，表示特殊。然后尺码嘛——”
“六眼出品，必属精品。”
“滚。”
神无月忍无可忍地给他一拳。
收回拳头后，她看了看窗外，感受着对方的位置，不自觉拧着眉，“应该差不多了，怎么停在那里了？”
“是谁想让我见见吗？”
神无月嗯了一声，“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形咒灵，能力很危险，性格的话……如果打起来，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及，虽然这是我手下，但是我直觉它后面还有别的人。”
“于是我去查了一下。”
她略略扫了他一眼，“结果是，我发现他后面可能是你的熟人。”
“盘星教教主，夏油杰。”
砰——
拳头砸到桌子上。
35
乙骨忧太正在放学路上。
回到普通人的校园生活，老实说他真的很不习惯。好在大家念他大病初愈，各方面都对他宽松得过分。
他却全身不自在。
哎。
乙骨忧太叹了口气准备慢慢走回家。
突然他脚下一拐，眼神陡然一厉，冲向前面的巷子里。
巷子里有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人一只咒灵。
“哎呀，这里居然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咒术师啊。”
蓝发青年正在设计自己的新玩具，察觉到有人闯入结界后，不由眼前一亮。
“来得正好，实验正好缺个咒术师呢？”
“咒术师可真难找啊。幸亏真的有咒术师来了。”蓝发青年抱怨着，伸手将惨叫着的混混变成了咒灵，“主人也不让我出门，好不容易出来一下，一定要玩个开心啊。”
“……你不怕我跟你主人说吗。”
乙骨忧太压抑着怒气。他不信神无月会故意放纵手下，除非这个咒灵骗过了她。
“那当然是，”蓝发青年笑得灿然，“你不能再说话了啊。”
他抬手。
轰——
第14章 打工人哪有不疯的ONE-FOUR
36
神无月还在跟五条悟说话，准确来说是她在向对方描述她这个叫‘缝合线’的小弟的情况。
夏油杰她不熟，但是缝合线她倒是一直在观察。
“这个浑身都遍布缝合线的咒灵很狡猾。”
她拧眉说道，“而且他跟我不一样，虽然同样都是吞噬恶意做养料，但是，他的食物……应该比我的食物纯度要高得多。”
神无月摇摇头，“关键就在这里，这世界哪有那么纯粹的情绪。就算是恶意，也多是混杂在其他里面的。哪怕mafia也没有这么这么多变态情绪。”
简而言之，这货吃得太好了，让她感觉到不对。
“这个咒灵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人为的……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工咒灵。”
“太过极端了。”
神无月评价。
这个咒灵那对人类的极恶态度，怎么看背后都有问题。
神无月碰见过别的特级咒灵，尽管他们也对人类态度不好，可他们都没缝合线给她的感官差，缝合线真是人如其名像是极致的恶堆积缝合在一起的产物。
神无月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突然猛烈跳动的契约牵连着她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出事了。”她拉着五条悟，“快走。这边。”
她脸色不太好，但是她看起来没有太过慌张。
“还好有路过的咒术师在。”她舒出口气，状似镇定的向五条悟解释。“老熟人了。”
这位路过的好心咒术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路过案发现场了。
好在经过上一次放过丑丑那一遭，神无月确信对方对自己以及自己还没犯错的手下没多少恶感。在他们不干坏事的时候，对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同样的，倘若做错了事，就像丑丑，哪怕未遂，他也要当正义的伙伴。
当然，这正合她意。有这样一个好心的咒术师在，她自然省心不少。
另外她没有那么慌也是因为她留有后手，她给每个咒灵都设置了一定的咒力使用区间，超过那部分契约便会向她发出警报。有这层关系在，她才放心自己这些蠢蛋手下到处跑。
栓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有一头在她手里，就算小狗们再怎么惹麻烦，主人也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而缝合线，也是最近丑丑出事了，她才看他太过跳跃就把他提溜道身边看看他以及幕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可谁知道，只是一个不留神，缝合线就动手了。
五条悟也算快，带着她也丝毫不影响赶路的速度。在她的指挥下他们几个跳跃便到达了现场。
事发在学校附近，人流量很大，却没有注意到这边巷子里的打斗。
“这里被放了帐。”五条悟皱眉。原来是因为帐的缘故，难怪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自己一般不用帐，但是这种可以屏蔽普通人感知的帐，实际上却是每个咒术师的基本功。
这个帐却有点不同，它有限制。
六眼观察了一下，“有意思，只允许一个咒术师入内。”
他跃跃欲试准备强攻，神无月一把攥紧他手腕，“不用这么麻烦，我能带你进去。”她沉吟一声，“只有一个问题，老师你能先在外面再放个帐吗。”
她已经喊人过来疏散人群了，但是同时担心他们打上头，不小心把这个帐打破了之后被路人看到。
那么到时候，为了扫尾，要编造的就不止一个谎言了。
神无月得为自己的工作量考虑一下。
当然，这个目的她可不能这么直白说出来。
她镇定自若，睁着眼讲瞎话，非常有她老师的作风，“老师，你不想知道里面能跟一个特技咒灵打起来的是哪个咒术师吗？万一人家看到你就跑不就亏了吗。我们悄悄地进去。”
她在努力地说服他。
神无月当然知道，这一次果然还是在横滨几次路过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咒术师。
但是五条悟在咒术师里的恶名谁不知道？万一五条悟把人惹毛了，她上哪儿再找愿意给她扫尾的好人啊？
连她自己都怕人跑了，不敢去招揽人呢。
为了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着想，为了五条悟的好奇心，当然也为了横滨那短暂又来之不易的和平，最重要的，还为了她的钱包，神无月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阻止五条悟的暴力破坏。
看穿一切的五条悟哼笑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泄了力气，手狠狠压着力气搭在她肩上，报复性地故意把全身重力压在她身上，“那就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