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濯风踱步走向孟浔,那语气随和到好像刚才那场暗流没有发生过,明明他生气,她也生气,只是各自的气不同,所以才会一站一坐,僵持在原地。
现在他先开口,面色和煦。
她连责怪他为何要这样光明正大要领带的话都问不出口。
好像这么问,显得她有些咄咄逼人。
“你来找我要领带,肯定是你过来。”孟浔不紧不慢的把稿子放进书包里,把自己为何不上前打招呼的事情一本正经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宿舍里面拿给你。”
兰濯风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已经是六点,他放下手,似有些疲惫:“不如先陪我吃个晚餐,晚些送你回来拿领带,可以吗?”
她站着不语,谁都无法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兰濯风知道她向来清醒,分界线也很明确,否则早千百次和他都有说不清的可能,她却次次都坚守底线。
更知道她此时此刻,是在思考在权衡,今晚的这餐饭,会不会影响,有没有跨过底线,以及他们吃饭的必要性是什么?
“我——”
“孟浔,吃个饭而已,不要活的那么累,”兰濯风劝完她,又把自己的真心表露出来:“我刚下飞机,这个月没歇过,行行好,让我吃口舒心饭。”
眉眼实在是有些酸和累,他伸出手,捏了捏疲倦的眉心,不由分说的打开后排的车门,里面是宽敞的座椅,无声的对着她发出邀请。
他总能轻而易举的猜中她心中所想。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她的确是设的防线比较多,谁都无法轻易触动,包括兰濯风也是。
舒心饭三个字,听上去好像她不去,那么他今晚就无法吃到舒心的饭。孟浔心里想,他是在故意抬高她的存在吗?她没想过有天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份量有那么重。
她想去怀疑的,但是当看见他立在车旁,领带还系在衬衫领口处有些歪,风尘仆仆的样子,她忽然便没有去争执和倔强的理由。
她抬起脚,往前走,只是缺未上车,而是站在车门前,还要给香山澳的兰家三公子立规矩:“那我们就说好了,你是要送我回学校的,不然领带不还你了。”
规矩、威胁、唯独她才如此大胆。
峻叔心想,三少的确说的很对,她骨子里就不是低姿态的人。
不管是Keith先生、还是兰濯风,对孟浔而言其实都一样。
“你放心好了,”兰濯风给她心安,举着三根手指道:“天地作证,今晚一定送你回学校,如果没有,以后你别与我出来就行。”
孟浔这才抬脚上车,还向峻叔问了好。
峻叔受宠若惊的也回了个孟小姐好,心底其实又多了另外一种想法。或许不是孟浔骨子里高姿态,而是三少心甘情愿、想方设法把孟小姐抬高,让世人惧她、怕她、无法接近她。
若真如此,归根结底,无法就是心里那点邪祟,这样她就独独只属于他。
上了车后,孟浔才发现兰濯风是真的累,他几乎是沾上椅子的瞬间便阖上了双眼。
孟浔只能问峻叔:“峻叔,我们去哪里吃饭?”
“孟小姐,三少今晚有安排,回澜山吃,”想来怕孟浔误会,峻叔先道:“厨子们应该早就做好了饭菜,回去就可以吃了。外面吃的不干净,澜山里的厨师各个都是老手了。”
已经安排好了?甚至回去就可以吃。
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她一定会去?
难怪他说舒心饭,原来是他下了飞机就来寻她,也早拟定好今晚的饭菜,若是失败了,会不顺心,所以不舒心。
孟浔嗯了声,望向窗户外。
居然破天荒的想,还好今天答应他了,否则他吃的不安宁。
-
回到澜山的时候,兰濯风已经醒了,经过上次在这里欣赏风景太入迷导致崴脚后,孟浔这次来就目视前方,生怕再有什么台阶和下坡又崴次脚,若真有,那真是会闹笑话。
直到进门后,孟浔才呼的松了口气。
安全了。
孟浔这样走路都心惊胆战的样子,落在兰濯风的眼里,他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不如我把门口的拱桥夷平,免得你以后来,都会神经紧绷。”
“我知道你是讲究风水的人,拱桥肯定是有它存在的道理,不必为了我去改掉,”孟浔觉得这样说不妥,又加了句:“而且我又不常来。”
“什么风水不风水的,你不需要为我着想。”兰濯风带着孟浔走到了后院的园林内,拉开凳子绅士的邀请她先入座,看着她说:“会伤害到你的东西,让它消失就好了。”
不管是拱桥,还是其他。
这是多狂妄的话,但孟浔相信,兰濯风是有这个实力做到。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保护着。
尽管她再怎么划清心里的界限,被他保护这点,孟浔不得不承认。
她不作回答,走上前入座,低声说了谢谢。
他们今晚在园内用餐,这里凉亭美景,灯笼高挂。伴随着月光照下来,有几分水墨画的感觉。
孟浔也不懂是不是他平日晚餐赏月的习惯,便没有问,只觉得风景好、空气好、认为他是个会享受生活的。
只是面对着面前的美味佳肴,眼花缭乱,她心里受惊,忍不住嘀咕道:“你来找我拿领带,还得请我吃顿饭,上百道菜。划不来的,干嘛要在意一条领带,干脆不要就好了。”
“不去拿领带都不知,你在学校那么受欢迎。”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说的是谁,说的是什么。看来他没有忘记这号人,至少今天是过不去得了。
“无事献殷勤,好端端请你吃个饭,他对你是有意思的,”兰濯风整个背部靠在椅子,两边的灯笼发出暖黄的灯光,他那张骨相的绝美容颜,在灯光中暴露,眼神定在她身上,像要逼她说出个所以然:“我应该没破坏你们的约会吧?”
这话问的,但凡陈彬彬一走,或者她上了车,再不济,进到澜山前问,她都觉得她是真的绅士。而不是把她带来澜山,面对面坐着吃饭了,才来问这句话。
他无非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应陈彬彬的约。
她偏偏就不回答,就和他唱反调,只说:“那我和Keith先生吃晚餐,你也是无事献殷勤咯?”
无事献殷勤,这位女士居然这样说三少。旁边伺候的佣人低着头,心想:胆子真大。
但兰濯风却习以为常。
只是血热了些,气到了。
他就是真的别想从她嘴巴里听见什么好话。
海岛那晚就差一条线跨过去,只是缺她的回答,所以是生是死不知道,今晚也是,她又来折腾这一遭,谁知道她会怎么样,他只能把问题还给她:“那我的殷勤你要不要?”
他的殷勤?
他总是喜欢把氛围搞得如此暧昧,乘胜追击。
与此同时,忽然响起砰的一声,孟浔被吓到了,立刻闻声望去。
只见月亮高悬的黑夜里,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
震耳欲聋,却又美到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家怎么会突然放烟花?
孟浔忽然想起那天电话里他说的
“回去后,我给你放烟花。”
“送你。”
孟浔以为那不过是一句随口的话,但他却能说到做到。
难怪峻叔说他有所安排。
难怪不来会不舒心。
孟浔低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兰濯风,没有灯光,只有灯笼,发出暖黄褶皱的光圈,将后院显得愈发温柔缱绻,他双眸直直看向她,眼眸深邃迷人,谁都会沉溺在他的这份柔情里吧?
“送你的烟花宴,”兰濯风不管她接不接受,也不要她的回答,只说:“这个殷勤,你退不回来的。”
何止,她不但退不回去,还受不住。
他太好了,好到她觉得不真实。
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是兰濯风开车的,他答应她吃完饭就送她回去,在烟花落幕前,她上了他的副驾驶。沿着山路往下开,最后一抹烟花绽放在后视镜里。
直到车子驶远,车厢内安静了好久好久,孟浔的脑海里都还回忆着刚才澜山上的烟花。夜空被它照亮了一遍又一遍,足足响彻了半个多小时,她还从没想过,有人会给她送一场烟花盛宴。
那足以让她这辈子都好生铭记。
他开车稳稳当当的,和他性子一样,不急不躁。两人在路上没说话,车子到了学校门口,孟浔先推开车门下车,“等我一下,我去拿领带。”
孟浔再次折返时,兰濯风已经下了车,立在路灯下,靠着车边正在抽烟。
她上前,把手中的领带递给了他,他却没接。
孟浔不免提醒:“Keith,你的领带。”
“早上三哥,晚上Keith,”兰濯风掐了烟,玩笑似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固定一个称呼。”
可能是那场烟花,让她此刻心里还不平静,她居然主动去解释一件事情,“你太霸道了,只允许你说话对我造成误会,不允许我撇清。”
“你心里有鬼,才想着撇清关系的。”
他的鬼指什么?
陈彬彬,还是他?
“我才没有。”她反驳。
孟浔回答他,却对上他上谁的眸子,像漩涡,轻易卷进去,然后不知结果如何。
她选择不去看。
把领带胡乱塞给他,顺便塞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孟浔就收到了微信信息。
“谢什么?你说话说一半。”
孟浔是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他语音的,那股子低沉和撩人的嗓音,就在耳边回荡,好似他在身边那样,她不由得顿住脚步,站在校园的路灯下,犹豫片刻,打了个微信电话给他。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不等他开口,她先说:“我说,谢谢你的烟花。”
“不客气。”兰濯风在那边不忘提醒她,她今天做的那些过分事情,给他立的规矩:“只要下次吃饭,不要让我发誓送你回去就好。”
孟浔耳边一热,“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还是要有的。”
“看来是今晚烟花不如你意。”
“不是的,Keith,”孟浔急了,怕他又放,只轻轻说:“烟花很好,但为了我不值得,这些生活是公主享受的,你不要再为了我破费。”
那么盛大的烟花秀是兰双这样的世家小姐,再不济就是那天海岛上的那两位千金小姐才能享受的,总之不是她,她什么都没有,也不配。
不管是烟花,还是人。
“怎么样才算公主?”
孟浔不知如ῳ*Ɩ 何回答他。
反正她不是。
他低语,半真半假,参不透:“给你建个城堡。”
“这样,你也是公主了。”
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这场烟花。
他真的能说到做到,孟浔犹豫片刻,低声道:“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还不起。”
这句话,把今晚兰濯风所做的一切都归为零。
他知道她的性格是不拖不欠,但那是之前初相识。
现在那么久了,原来她从未对他的界限,没有退低一点。
哪怕一点。
他还是在那条线上,怎么都跨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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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烟花,不止是惊动了孟浔,也惊动了整个香山澳。
不过半天功夫,圈子里,都说是三少为了某个大学生,这么轰动。
先是饭局上的人总是不缺八卦的,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喝高了说起话来也没有把门,“听说是读A大的,才十八岁,这泼天的富贵说来就来啊。”
换做平时他们怎么敢背后私自议论兰濯风,清醒时,说句话都是夹着尾巴的。
喝多了,连这些都要比谁先知道的。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人姓孟,祖籍江南那边的,穷孩子一个。”
其中一个正喝着酒,迎合着大家的男子忽然顿住了,忙端起酒杯,马屁拍的极响:“您知道的那么详细,该不会连名字都知道吧?”
那人酒劲起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哪能不知道?在这!”他手指用力的点了点桌子,醉气熏天,“在这片地,要想混得好,兰家,千万不能得罪,三少,更不能得罪。”
“那不知道,叫什么呢?”端起酒杯的男人,比其他男人好的地方,就在于他没那么肥腻,还有双好看的眼睛,“我刚来香山澳,也得知道知道名号,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呢。”
喝醉的男人指尖沾了沾杯子,到底还是虚,有一点点清醒都不敢再说下去,只用手指搅了搅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孟浔。
男人顿住了,笑了笑,拿张纸巾把名字擦掉:“多谢。”
孟浔不知道兰濯风的影响力这么大,连好几天的新闻都铺天盖地的发表那晚的烟花,好在里面只提到了兰濯风,只字未提孟浔,寻不到她半点身影。
兰双自然也知道,追着孟浔问了好多。
最后孟浔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兰双才相信他们之间没有其他关系。
冬天过得比较快,孟浔考完试就迎来了放寒假,兰双早早的就出国游玩,她也收拾东西回了老家。孟浔想陪着母亲聊到了大半夜,才回了房间。
手机一直放着忘记充电,她把充电器插进去后,才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