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什么?”
“担忧皇兄……想杀了我……”
他竟直白道,说着说着,便要掉下泪来般,咬着唇不说话了。
“怎会?”明音看他一眼都再不想了,看他的面容,除想起窈姬之外,再无其他感触。
“你我手足至亲,我与你一同长大,我怎会对你动手,”明音指尖扣着桌面道,“我是确确实实,盼你安然无恙回到封地的。”
“皇兄……!”他膝行上前,又跪下磕头,“此次我真的是害怕了,求皇兄定要严惩沈家!竟敢如此公报私仇戏弄于我!”
明音浅笑,并未说话。
桌上香灰脏了手指。
他瞥了眼跪地的明玉川,望见其垂地的墨发,他捻着指尖香灰,兀自出神。
脑海之间,蓦的回想起窈姬笑颜。
明音要明玉川过来,“头发长到哪儿了?”
明玉川微顿,他将束发的发带摘下,墨发将要其脚踝,黑,且直顺。
“你还记不记得,从前都是窈姬替你梳头的。”
“记得,幼时确实是母妃替我梳头。”
明音的指尖捋过他的墨发,思绪却渐渐走远。
“当时,孤曾问过窈姬,为何要给你留如此长的墨发,”明音话音浅淡,“窈姬说,发丝过长,便多有不便,她想将你留下来,留在这春仪殿,要你,她,父皇,三人一直在一起。”
并未提及过他的名字。
明明在明玉川之前。
他才是窈姬的孩子。
他做梦都想留在窈姬的身边。
从前窈姬被关禁闭,他与窈姬共吃一碗他带来的残羹剩饭,他当时只是做梦都想吃一口饱饭,那后来,窈姬诞下皇嗣,父皇也因此原谅了窈姬。
他也因这个孩子的缘故,有了窈姬供给他的饱饭可吃。
但他的心,却比从前饥苦之时,更难过了。
这个,从一出生下来,便什么都有的孩子。
什么都有。
明音的指尖一点点攥紧了他的墨发,“衣衣。”
明玉川转头,明音朝他浅笑。
“不若,我帮你将这头发剪短吧。”
你有的一切。
我都会一点点,一点点收回来的。
第87章
马车一路过了京城,越发往远方而去。
途中,邱绿几次要马车停下,却无一人听她的话语,孟娘被丰充带着,对马车内安抚,“绿姬,您听话,留在京城多是危险。”
邱绿对此无言以对。
难怪方才总觉得明玉川好像是去送死一般,不顾他人视线对她表达爱意,生怕没机会说了似的。
竟是因这原因。
马车一路从白天行至黑夜,邱绿一路无言,杨荞也不与她孤男寡女共乘一辆马车,转而骑马,直到星月挂上天际,四下昏黑,不知行了多久,邱绿惴惴不安间,精神都泛起疲困来,才到了地方。
地界荒无人烟,这座驿站矗立在荒沙之间,杨荞与丰充先进去替邱绿要了间上房,便留她在里头好生歇息了。
屋舍内空落落,她奔波多日,再没有住过这样干净的房屋,却没心思享受,一个人坐到床榻边,好片晌,才拖着身子去泡了个澡。
她数日没有好好洗个澡了。
洗过澡后,躺到床榻上,只觉疲惫感一下子泛上来,精神却始终提着根弦一样难受。
放心不下来。
精神也麻麻顿顿的,不安稳。
她辗转反侧,摸着空空的手腕,不安又含着怒气,越想越生气,生气后,便是害怕,心里像压着块巨石,反倒是精神越发疲累,闻着屋内的熏香,竟抱着床褥昏昏睡了过去。
刚睡过去,便梦见他出事。
被那她仅见过几面的天子行了鞭笞之刑,要将他压入大牢待明日上断头台。
她在人堆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匆匆想要上前去,却怎么也抓不着,只望见他往前走,过长的墨发垂坠着——
似是听到了一丝细浅的动静,她猛地惊醒了。
天色将明未明。
只余屋外残存月光映进屋内,她心跳的飞快,浑身满是虚汗,攥着心口的衣料喘息着,忽觉几分怪异,她撩开床幔,一眼望见站在不远处没出半点声音的人影,她吓了一跳。
万幸,她在床榻下头留了盏灯笼。
眼睛适应了黑暗,邱绿眯起眼,她心跳未平静,呐呐道,“衣衣?”
那人影明显一顿。
邱绿皱起眉心,确确实实认出了是他,“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还披了件外袍,戴了兜帽,脸都遮了大半。
他不说话,邱绿心越发慌乱,“你快过来啊,怎么回事?”
说着话,她用力掐了自己几下,手背疼得厉害。
没再做梦。
那道人影停顿好片晌,才一步步到她的跟前。
光影逐渐映上他暗红色的外裳。
将他现下的模样泄露在邱绿的眼前。
他戴着个大兜帽,露出小半张苍白面庞,微微抿唇,垂眼看着她。
“你挨打了?”
邱绿一下子站起来,她鞋子也没穿,赶忙就要抓明玉川的手臂,明玉川却推开了她的手,邱绿越发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要我看看!”
“可我丑的厉害……”
他闷声说,话音都带了哽咽,越发紧紧地抿住唇。
“你别气我了!”邱绿抓住他的手臂,“快要我看看!”
定是挨打了。
不知受了怎样的苦楚,回来她的身边,还要在乎美丑之事。
邱绿都快要气死了,恨不得打他几拳。
“快点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些!”
她拽他衣摆,明玉川咬着唇,他慢慢蹲下,抬手慢吞吞的将头上戴着的暗红色的兜帽放了下来。
邱绿还没回神,她第一反应是看他脸上有没有被鞭打,见他皮肤好好的,又看他手臂,也好好的。
哪里都没有伤。
邱绿纳闷,她又瞧他,才望见他貌似哪里有些不对劲。
少年墨发齐肩。
“哎?”邱绿人都傻了,只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你头发呢?”
“呜……!”
明玉川一下子将自己被她拽着的衣袖扯了回来,抬手便迅速将兜帽戴了回去,他苍白的双手紧紧地揽着自己戴着兜帽的头,蹲在邱绿的面前一声也不吭。
只沉默的掉眼泪。
泪珠砸到地面上,他用力咬着下唇,邱绿愣愣,她还没回过身来,又问了句,“头发呢?”
“剪了!被剪了!”明玉川猛地抬起头,面上都是泪,“我本就够丑了!呜……呜呜……”
他蹲在邱绿的面前,含泪用力瞪了她一眼,邱绿的手要过来,他一把将邱绿的手推开,背过身去也不说话。
只肩膀颤颤,难过到不行,泪也流不止。
他太久没这样了。
邱绿坐在床榻上,她呆愣愣的,又捏了自己的手一下。
疼。
疼得很,确实没做梦。
邱绿第一反应还觉得好笑,听到明玉川闷闷的哭声,越来越生气,明玉川本就自卑,从前身上有药苦味都极为发乎,她比谁都清楚,那天子失了心疯,作甚要剪他的头发?
“衣衣,”邱绿难过死了,她到明玉川的面前,见他蹲着,双手紧攥着兜帽的帽檐,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她又难过又好笑,“我方才不是笑你,我只是乍然看到,有些没回过神来。”
“骗我,你看到的第一瞬间,定是嫌厌我了,”明玉川越说话,哭声越明显,他声音微颤,说一个字便要顿一下,“便是罪奴都不会剪如此短的头发……我该怎么办……呜呜……”
“我赶回来,第一时间便想见你,”他紧紧攥着帽檐,“你说要看,我才给你看的……”
“我本说再不对你哭了,如今我变丑了,还又要流泪,我烦上加烦……天底下怎会有我这种烦厌的人呢……”他呼吸都泛着颤,不敢看她,脸遮在帽檐之下,“你厌我了,是不是?有没有?”
邱绿都快要气死了。
她便知自己记忆不错。
本朝,戴罪之人才会剃发,剪发,尤其贵族之间,都以留长发为美,男子留至齐腰,女子若是颇为爱美的,会留到与明玉川从前一般长短,明玉川的墨发从前受用心保养,亦是对其身份之象征。
天子将他从小留到大的发丝剪了。
这不是羞辱,还能是什么。
“我才没有!”邱绿大声道,“我怎么会因为这便厌恶你?”她鲜少夸赞他人,此刻脸都泛出微烫,绞尽了脑汁,“衣衣很好看,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方才也是,我是觉得衣衣头发便是剪短了也好看。”
她蹲在明玉川的面前,抬手将自己的手搭到明玉川攥着帽檐的手背上,“衣衣,能再给我看看吗?”
明玉川好半晌都没说话。
邱绿静静等着,她闷声不语,好久,才见他指尖微动,将帽檐又摘了下来。
只是将帽檐摘下来,他泪便落得更凶。
“好讨厌我自己……”
“好看,”邱绿凑过去亲他,“我好喜欢衣衣。”
明玉川明显微顿。
他抬起眼,与她对上视线,微微抿起唇。
剪短的墨发因戴过兜帽的缘故,有些凌乱,他哭过,面色宛若染上浅淡的胭脂,眼眶里的泪将落不落,几捋不听话的发丝散在他面前,他看着她,一点点攥紧了指尖,也靠过去亲她的唇。
他的唇有些湿,软舌带着眼泪的味道与她唇齿纠缠,一点点将她环抱住。
“好想你,”他微微喘息,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感觉,好像发了疯的想要见到你……嗯……”他与她亲吻,指尖揽着她的后腰,“又怕……你见到我,会觉得失望了……哈……”
邱绿的双膝紧碰,蹲着的缘故,被他亲吻,感触越发明显,后腰都有些发软。
她推住明玉川的肩膀,气息不稳,闷声道了句,“……床上。”
“嗯。”
明玉川刚坐到床上,邱绿便忍不住跨。。坐到他的身上。
与他亲吻,脑海间逐渐成了一团乱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煮化了,融在他身上的蜜糖。
每当听他喘。。息,听他言爱,字字句句,往她心间缠绕,就觉得,自己好像越发融。。化。
“好难受……”他身上的外袍早被邱绿解了下来,听他如此说,邱绿反倒往下坐,他轻“唔”一声,眉心紧蹙,墨发垂落,遮挡住大半面庞,却未遮挡住他微张的唇,“别、再这样……不行了,我好想……呜……要……”
“那就不行吧——”
邱绿话音方落,便被他一下子扑倒。
墨绿色的小块衣料上绣着两朵荷花。
荷花反复被揉皱,又被吞吃。
少年齐肩墨发垂落,他面色含红,只是磨蹭。
感受到他的轻抵,邱绿泛软的指尖往上,捋过他的右侧墨发,别到耳后。
露出他耳垂上的猩红琉璃石。
他用含着微汗的面庞眷恋的蹭她的指尖,不舍她的离去,揽着她的手腕,轻咬她的指尖。
“好爱你……”
好想……
与你,合二为一……
好想……
他身子微微起伏,咬着她的指尖,墨发随他动作微晃。
好想……
“衣衣,”
却是她的月要一点点往下压。
明玉川吓了一跳,自眷恋之间回神,他凤目愣愣,与她对上视线。
只望见少女面色绯红,她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以吗?
可以吗?
明玉川咽了下口水,他轻咬了下她的指尖,伏在她的身上,垂下眼睫。
宛若探入从未去过的温暖。
第88章
绣着荷花的布料包裹着浑圆,随着波荡,一荡一晃。
衣摆遮挡,沉沉压进,相合之感,邱绿尚未习惯,便觉感触越发来势汹汹。
“唔——”
怎么……不听她的话……
她紧紧咬唇,偏偏如今想要扯他垂落墨发,都再没了机会,听到他衣摆里的金铃声,邱绿忙唤,“衣——衣衣……停下……铃铛……”
——铃铛?
好舒服……
怎么办,停不下来……
心里,好像胀满了一样,邱绿,他的了,他的绿仙,是他的了,好舒服……
他袖间垂摆,金铃自袖间掉了下去,闷闷摔在床榻上,他微微倾身,揽住邱绿的大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