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素来礼数周到,可刚刚只称呼“道友”却不见尊称,可见是真的与温孙两家起了芥蒂。
此时他面上涨红,只觉得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丢脸万分,努力颤抖着手,对那正用惊讶目光看着幼崽的彩衣美人勉强说道,“既然阿仪与阿容都不愿意,那这婚事就作罢了吧。这婚事,都是,都是温世这孽障一时鬼迷心窍……”
他成名日久在修真界颇受尊重,很多年没有这样屈辱过,却还是不愿在旁人面前弱势,撑着体面颤声说道,“让你们姐弟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日后温家好好补偿你们。”
“温老?”那孙家中年人听说婚事不做数了,顿时急了。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如今我才明白这个道理。至于宾客……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会将此事原委说给他们不会让孙家为难。”
温老顿了顿,一边拉着脸色阴沉的温世离开,一边说道,“快些接你们老祖回来吧。”
他勉强说了这些也就不再多说,匆匆地走了。
虞悠悠见温老父子就这么离开,竟息事宁人没闹大,探头探脑了片刻,又去看不肯接她孙祖祖回家的孙家人。
孙家中年人不由垂头,不敢去跟这狂妄又惹不起的顶级熊孩子对视。
幼崽目光所及,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目光。
“多谢今日道君与宗门援手,若非有诸位,我今日就要与那畜生同归于尽。”孙青容这才不习惯地扯了扯身上的彩衣。
见那孙家中年人带着人蹑手蹑脚地走了,他告了一声罪先去换了一件衣裳,回来后就更是一个姿容俊丽的美貌少年。
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很美丽的女修,楚行云便对虞悠悠说道,“唤一声师姐就是。”
“师姐。”虞悠悠叫了一声,见那美丽女修上前,忙伸出手跟她握握爪。
这女修正是这次婚事的主角孙青仪,见了幼崽对自己伸手,她下意识伸手握了握她软乎乎的小手,又给敖辛与楚行云施礼。
这姐弟俩都是美人,只是孙青仪眉目更温和,孙青容不知是因强行出关控不住境界还是怎样,身上锐气逼人。
楚行云也不问他们姐弟之前是怎样躲藏怎样调换身份,只说道,“师尊命我接两位回太古宗。”
“多谢道君。”孙青仪便说道,“有一位堂妹,就是帮我们姐弟投了求救信的那位,这次前往太古宗不知可否也带上她?不然我恐日后家族清算,她要受磋磨。”
他们姐弟被关了起来无力求救,要不是这样也不会求救信直到这时候才到了太古宗。
还是她素日交好的一位堂妹到底不忍见她受折辱,冒着被家族处置的风险偷偷出门去了太古宗门下的一家大商铺,送了求救信,才让楚行云能及时赶到。
他们姐弟能得救,孙青仪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堂妹,楚行云微微颔首。
这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最大的麻烦本以为会与温家冲突,毕竟这婚事被他给拆了,温家就会很丢脸。
可没想到温老还是忍住了。
他点头,孙青仪便松了一口气,急忙传书给自己那位堂妹让她来与自己汇合。
待人都齐了,楚行云也不准备在孙家继续停留,带着他们出来,刚刚出来就见宫妙华正站在院子里。
她有孕在身,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鄙夷地看着美丽年少的孙青仪,冷笑着说道,“就是你们姐弟伤了温哥哥?不知好歹的东西,若不是温哥哥可怜你们孙家,他能看得上你?!”
她刚刚知道温世受伤的消息,顿时觉得这孙家姐弟上不了台面。
不过是孙家无数晚辈中的一个,平时也没什么光鲜的名声,能给温世做个妾已经烧高香,竟还拿乔起来。
宫妙华顿时觉得孙青仪心机。
“怎么,你以为这样温哥哥就能对你刮目相看,觉得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与众不同?”
“我以为您是魔君夫人。”孙青仪对宫妙华也不陌生。
早年他们姐弟跟着孙道君出入太古宗时早就领教过这位妙华仙子。
从前还顾忌这位妙华仙子是前宗主的爱徒,是虞宗主的道侣,如今她都二嫁之身,与太古宗完全没有了关系,谁还把她放在眼里。
孙青仪就说道,“现在看倒更像给温家拉皮条的。”
她竟敢冒犯自己,宫妙华顿时变了脸色,恼怒地说道,“你竟敢对我出言不逊?!”
“好好!”幼崽在一旁给孙师姐鼓劲儿。
“你!”宫妙华怒视她。
“也……行!”虞悠悠就对她笑。
“小师妹的意思是,若夫人这样心疼温道友,觉得旁人不识好歹,你觉得温道友这样好,你愿意嫁给他也行。”
反正温世那人,谁觉得好就谁上……少一个个地冒出来骗别人跳火坑。
楚行云揽着如今好不容易胖乎起来的小师妹,心中对这位前任师母并无多大敬意。
这话气得宫妙华一个倒仰,然而这里就没有一个会心疼她的人,敖辛还一脸凶狠地站在幼崽的身后,一副还要给她一爪子的样子。
宫妙华见状,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又忙转身快步走了。
幼崽旗开得胜,扬起小脑袋做骄傲状。
她忤逆自己的生母还觉得怪得意的,只觉得又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一转头,就看见那温家的少年温玉立在远处的廊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第64章
虞悠悠跟温玉对视了几眼,很是不明所以。
不过作为一只友善的崽,她还是咧开嘴,对那少年笑了一下,又急忙去看前面的孙家姐弟了。
因为她觉得这是很新奇的事。
在书中虞悠悠的记忆里并没有孙家姐弟存在。
要说这是很奇怪的事。
因为以刚刚孙青容竟然能一剑帮温世卸了胳膊腿儿的锋芒毕露,他若是成长起来必定不会籍籍无名。
且他出身孙氏,该与太古宗走动频繁才是。
可在书中,虞悠悠听都没听说过孙家出了这样的一个天才修士。
至于孙青仪就更不要说了……她甚至没有想起来过,书里面,她的孙祖祖最后找到了么?
这似乎已跟书里有跟多不同,前任宗主没有这样早地回归宗门,孙道君也没有一同被找到,还有孙家姐弟,大概也没有如同此刻这样跟他们一同回到太古宗。
想一想,幼崽就忍不住去看孙家姐弟的方向。
孙青仪察觉到,转头,看见正眼巴巴地往这里看的小家伙。
她忍不住对这个刚刚为自己姐弟说话的孩子露出笑容。
小家伙儿不好意思地把小脸埋进自家大师兄的衣襟里,又忍不住探头探脑看向她。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因为孙青容乃是强行破关而出,这少年虽然吞服了虞悠悠送给他的灵丹,可当温家人不在,他顿时就控制不住紊乱的灵气,气血逆流,秀丽的脸上惨白一片。
要不是梗着后背不肯示弱,换个人大概已经躺下了。
“走,走!”虞悠悠忙催促说道。
这孙家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她现在才知道,为何孙家对孙道君这样不上心。
因为虽然孙家称孙道君是老祖,可其实孙道君这一生专心修炼与剑道,并未与人结成道侣。
这些孙家的后辈论起来都是其他孙家各房的儿孙,与孙道君虽然有血缘关系,可大概因都不是亲生,对他的感情也只是当做家中靠山,并没有太多亲昵。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因为孙道君人傻了,权衡利弊之后就让他在太古宗“等等”,而不是第一时间把孙道君就接回来孝顺奉养。
幼崽握着小拳头,小声说道,“气!”
孙道君给这群白眼狼当了这么多年靠山,尽心尽力庇护他们,想想都替孙道君亏得慌。
今日要给孙青容稳固境界的时间也就算了。
等回头得出空儿来,还得再回来,得让孙家把这几百年孙道君庇佑这个家族的保护费都奉上。
“道君,我想与虞师妹单独问两句话。”
就在幼崽捏着小拳头咬着小奶牙在想怎么让孙家上缴保护费,却见那远处目光迷茫的少年温玉下定决心走了过来。
他对楚行云微微躬身。
楚行云没想到温老与温世都离开,这少年远远站着也就算了,竟然还走过来与他们说话。
错愕片刻,他因温老对虞悠悠的一贯态度心中极为不满,不过却并未拒绝温玉,而是询问地看向虞悠悠。
虞悠悠对温玉没有恶感,见他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点了点小脑袋跟楚行云说道,“快。”
她很快就回来。
楚行云微微颔首,先送孙青容上飞舟闭关,调养境界。
敖辛抱着手臂,就站在原地居高临下斜着俊俏的少年,心里哼来哼去,半点没有礼貌避开人家说私底下话的意思。
小家伙站在地上,仰头看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少年,仰头半晌觉得小脖子累得慌,就放下一点。
她略等了等,可刚刚还说想问自己什么的少年却半晌无语,又等了好一会儿,他似乎还没有说话的意思。
虞悠悠疑惑地又抬头看他,却见他虽然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可却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好半天,他才似乎醒过来,又怔怔地看乖巧又耐心的孩子很久,轻声问道,“……虞师妹,你亲近虞宗主,与妙华,妙华仙子疏远,是因为她对你不好么?”
宫妙华对虞悠悠的那般厌恶,他都看在眼里。
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很坏,大概也是因为宫妙华并不慈爱。
虞悠悠没想到他问的竟然就这。
幼崽还以为他想问点什么大事。
听到这,她干脆地点头,“嗯”了一声,完全没有粉饰太平的。
“可若……若她也对你很好,你又该怎么选择呢?”能那么干脆地在爹娘之间做出选择的,如虞悠悠这般是最容易。
因为宫妙华对她不好,那自然可以干脆地选择虞宗主。
可……可他是不一样的。
温玉怔怔地想,他的父亲没有善待他的母亲,妾室成群,还大张旗鼓地有着一个跟他不清不楚的所谓白月光,甚至还要大肆庆祝自己迎娶妾室,完全没有顾虑他母亲的心情与面子,让母亲在家族之内成了被人嗤笑轻视的对象。
他心疼自己的母亲,可是他的祖父与父亲,对他也很好。
他们对他寄予厚望。
总是用心地给他铺就更好的路。
就如青梧仙君那样的强者,他祖父也请来指点他。
他陷入到左右为难的境地里,心疼自己的母亲,又不得不承认,祖父与父亲对他一直都很疼爱。
小家伙儿歪了歪小脑袋,觉得自己脑仁儿有点烧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再想想,她大概会选择公正的那一方。
无论怎样,但求无愧于心。
不过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会一样,这没什么能指导的。
她捏着小爪子半晌,费劲地思考,看着这给自己出了奇怪问题的俊俏少年许久,指着心窝地说道,“公道。”
其实他问出这些话,已经代表在他的心里早已明白孰是孰非。
既如此,又何必来求问一只说话不利索,不能当知心妹妹的幼崽呢?
这幽幽的小眼神让连迷茫的温玉都忍不住露出浅浅一个笑容。
这似乎是这少年第一次在虞悠悠面前笑了,不过很快,他的笑容收敛,弯腰轻声说道,“谢谢你,我明白了。”
他竟然说自己明白了。
正憋着小脸努力想挤出更多崽生哲理的幼崽顿时愣住,呆呆抬头看他。
就……都明白什么啦?
敖辛也觉得脑子晕晕的。
温玉的问题让黑龙也脑袋嗡嗡的。
不能多想,多想了脑仁儿疼。
他觉得这少年有毒,急忙把虞悠悠往手里一捞飞快地说道,“赶紧回去吧,这破地方烦得慌。”
敖辛打架半生,除了自身经历很波折之外很少遇上复杂的情感问题,抱着胖嘟嘟的小家伙就走。
这头也不回地飞上飞舟,温玉却只觉得心中的浑浑噩噩渐渐散去,眼前清明起来,轻声说道,“我真的都想明白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释然,身上的气息变得轻松起来。
敖辛与幼崽在小声争辩“坐骑”问题都没有留意,可远远的,孙家诚惶诚恐准备的高楼上,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站在高楼的窗旁。
他的目光落在温玉身上半晌,又转移到房中一脸疲惫的老者身上。
温老此刻面容憔悴,大概是今日的事让他大受打击,头发胡须都更花白了几分。
青梧仙君顿时冷笑一声,看着一身狼狈颓然的老友淡淡说道,“咎由自取。”
温老颤抖了一下,看他,眼睛都红了。
“是,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咎由自取。”
青梧仙君早就到了孙家,却谁也没有通知,哪怕刚刚起了那么大冲突都没有现身替温家说一两句好话。
温老想想刚刚太古宗一行人那鄙夷的目光,顿时一阵心灰,捂着脸喉咙沙哑地颤声说道,“我是存了对孙家血脉觊觎的心,可我并没有薄待孙家的孩子啊!两家联姻,孙家有了庇护,我只是,只是希望温氏日后子嗣能继承更好的血脉,我做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