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大师兄为我费心了。”
这样腼腆的性格。
可不是之前在孙家喊打喊杀一脸煞气的样子。
楚行云就笑。
祝长姝对孙家小辈格外照顾,听了这话暗中记在心里,又问孙青仪道,“日后你们姐妹就搬去飞鸿道君的道场?”
飞鸿道君修为高,眼界也高,看得上的门下弟子不多,成道这么多年,座下只有两个弟子。
如今她一口气收了孙家的两个女孩儿,可见对孙家的孩子很是喜欢,祝长姝为这姐妹俩高兴。
孙青仪便点头说道,“既然拜到师尊座下,自然应日夜侍奉师尊,随侍左右。不过平时我们姐妹也会时常来侍奉老祖。”
孙道君处她们当然还会继续孝顺。
好在飞鸿道君的道场距离掌教大殿并不很远,就算奔波也不辛苦,比在孙氏日夜担心被族人献给谁已幸福很多。
她们既然有计划,祝长姝也不指手画脚。
她刚刚进阶境界也需要稳固,不过是忙碌几日,将师弟师妹们都需要的灵丹炼制好了,就继续闭关。
孙青容却并未急着闭关,而是在掌教大殿多照顾了孙道君几日。
他显然与孙道君感情极好,日日跟在孙道君的身边,还每日都拿帕子给前宗主与孙道君擦脸……一只幼崽在孙道君的脚下坐着个小马扎,也仰着头等着。
孙青容侍候好了两位长辈一低头,就见自家小师妹仰着小脸儿熟练地闭上眼睛。
他抿嘴,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弯腰也给幼崽擦脸。
轻轻柔柔。
都说天生剑骨多么锋芒锐利,可其实温柔得很,帕子也柔软,小家伙儿觉得自己的小脸儿被轻柔地擦拭着。
她一睁眼,就见孙青容秀美的脸就在面前。
若说楚行云是端贵的俊美,天生的皇族气质,那孙青容就秀美中带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不过他不笑的时候褪去腼腆,总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虞悠悠哼哼两声,抱着孙青容的手指跟他说小话说道,“斩……好!”
当时砍温世那一剑虞悠悠觉得帅气极了。
孙青容白皙的面容微红,揉了揉这小家伙儿的小脑袋,却说道,“我只恨无能,没把他脑袋砍下来。”
他修为到底不及温世,能一剑得手都是因温世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防备他。
想到这里,他垂眸轻声说道,“我只感激师尊与师兄师姐,知我求救立刻赶来救我。要不然,我都准备好跟他玉石俱焚。”
宁愿拼死一战,也不与这等小人苟且。
他提起温世就生出怒气,虞悠悠点头说道,“趁火……”
“趁火打劫是吧?更可恶的是族人。”若说温家逼迫孙青容尚不寒心,可孙家其他族人的选择让他想想就攥紧了手。
唯恐弄伤了细皮嫩肉的幼崽,他将手从她的脸上拿下来,轻声说道,“当日我劝他们送年少族人进太古宗,一来得宗门庇护,另一则拜入大宗门,总比在家族坐井观天强得多。可他们不愿意,只想卖女求荣。”
想卖了他的姐姐,换取温家的支持。
只是孙青容始终不能明白,孙氏族女众多,美貌者众多,可温家却像是认准了他姐姐一样。
他姐姐不愿意,宁愿拿他做威胁,也不肯换个姑娘迎娶。
“卑鄙!”幼崽跟他同仇敌忾,攥着小拳头说道。
孙青容冷笑了一声,“如今他们也得罪了温家,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以后还想靠着谁!”
他们师兄妹说得正上头,一旁的孙道君依旧目光空洞地僵坐,然而就在这时候,虞悠悠就听“咔擦”一声。
她一转头,就见孙道君的椅子扶手竟被他一手掰断。
小家伙儿急忙凑过去看他,老实地问道,“祖祖?”
她对上双依旧空洞失魂的眼睛,可不知道怎么,她就是觉得她和三师兄说的话被他听进了耳朵,走了心。
就像是之前,她说自己遭遇了渣渣皇甫州,两位长辈似乎也有异动。
“不急。”她抱着孙道君小声说道,“……不气。”
小小一颗的幼崽,腿短短,手也短短,却努力踮起脚尖趴在椅子上抱住孙道君的手臂,哪怕他毫无意识,她却还努力哄他为了保重身体不要生气。
孙青容从未见过这样乖巧纯善的小家伙,又想到这是自己的小师妹,不知怎么,明明还是少年人的年纪,眼里却生出几分慈爱。
他就安静且纵容地看着小家伙儿忙前忙后安慰孙道君,就像是……知道这位祖祖最喜欢生气,容易暴跳如雷,所以很耐心地给他顺毛。
顺毛……
孙师兄抿嘴垂头,默默地愧疚自己不应该这样想自家老祖。
顺便,他不知怎么,又想到自己那日在孙家暴怒的时候,幼崽熟练地拍自己的手背安抚。
不会是……
也顺手顺了顺他的毛……
他秀丽的面容都抽搐了一下,抬头,对上正关切看过来的幼崽的眼睛。
她还挺忙,明明记挂的人多,却一个都不忽视,能一个都不少地挨个亲昵过去。
孙青容这般不擅长交际,只擅长提剑砍人的性格就觉得小师妹很厉害。
他犹豫了一下,见孙道君已经不再有动作,就想去把虞悠悠抱起来。
才伸手,就见不远处,黑衣黑发的敖辛眯着眼睛看他。
“敖青让我过来接你,跟我走吧。”
这小魔头真是太花心了,哪怕敖辛出身龙族,龙族众所周知就很……很多情,可他也觉得这破孩子是多情界的翘楚。
黑龙已经不想追问自己在幼崽心里都有多少位置了,他已经习惯安慰自己,有个旮旯地方,没完全失宠就行了。
一边把胖嘟嘟的小魔头抱起来,他看了孙青容一眼就说道,“敖青让你去闭关。赶紧的,要不然丹田留下隐患,日后对你修为有碍。”
这么善良的建议出自魔龙的口中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黑龙开始有心机,他不说!
等这生得如此好看的小子闭关去了,幼崽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总得把目光转移到龙的身上吧?
他心中得意洋洋,为自己这聪明的脑子骄傲不已。孙青容青涩,尚不知其中真意,只当他真心关怀,不由感激不尽。
“多谢前辈关怀。”
“你知道就好。”黑龙窃笑,糊弄着幼崽新宠去闭关,自己得意洋洋地抱着她去了敖青的道场。
敖青的道场今日清净,他正跟人透过一面极高的水镜在说话,面容沉沉。
水镜的对面却是青龙族长敖雍。
这位族长喜获一条金灿灿的好大儿,正是龙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为修真界各种觊觎与谋算烦恼,正说道,“你当日在极西之地遇袭,也伤了那不知名的仙阶,我已经查访过,倒是最近有个仙阶的状态很不好,正在求购几种疗伤还有祛除魔念的高阶灵丹。”
他见敖辛与虞悠悠一同进来顿了顿,顾不上敖青脸色阴沉地等着他继续,而是眼睛一亮问道,“悠悠来了?这么久不见,想雍叔了没有?”
他就开始念念有词地说道,“你也想你甄姨了吧?还有你敖英哥哥。”敖英就是送虞悠悠避水珠的青龙一族那年轻人,顺便很心机地继续说道,“敖烮也想你了,要不然,你来……不,雍叔带着它来看你好不好?”
敖青:……
这二货是不是忘了什么是轻重缓急?
先把那仙阶的身份告诉他是能掉鳞片是么?
敖辛听见这一堆龙的名字就觉得不好,下意识把怀里的小魔头紧了紧,对敖雍骂道,“阴险!少勾勾搭搭!你没有自己的胖崽么?”
愤怒的咆哮顿时让殿中都沉默了。
“那确实没有。”他家虽然有个小的,可瘦巴巴细长细长,敖雍深深叹一口气。
敖青抱臂站在水镜前,只觉得每条龙都应该被拎着尾巴天天往死里打。
“叔祖!”幼崽乖巧地叫。
青袍龙族转身,在敖辛骂骂咧咧中夺过此崽抱在怀里,对敖雍冷冷说道,“你继续说。”
“……你应该知道这人,成道已经四百年,早些年曾受神魔冢魔念侵蚀,屠戮一城凡人还误杀了自己的结发道侣,清醒之后愧悔莫及,就在此界南州建立了极大的商行,对,就是天兴阁。“
“云檀仙君。”
见敖青变色,敖雍慢慢地说道,“就是他。天兴阁兴盛,所以他之前刚刚收集各类仙丹的时候我还没留意他。”
大商行正常买卖灵丹仙丹,大肆搜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不算罕见的事,所以他一开始去查有哪个仙阶受伤,一时都没觉出不对。
那天兴阁背后有仙阶支持,这几百年里生意遍及修真界,豪富,算得上此界的一方豪强了。
敖青没想到当日偷袭自己的人竟然是这等人物。
敖雍已经一边对虞悠悠慈爱地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前些时候偶然见过他一面,身上还残存着你的龙气……这不就认出来了么。”
第67章
“原来是他啊。”
敖辛面对夺崽之仇敢怒而不敢言。
听到这还是个自己认识的人,他顿时精神了。
都说了,除了他自己,谁敢伤害他的朋友他打谁。
虽然敖青挨打是一件大快龙心的事,可打他的对象只能是黑龙大爷。
敖辛顿时冷笑,对正笑眯眯好慈爱地看着幼崽的敖雍大声说道,“那还等什么?云檀,我知道他。区区一个仙阶,竟敢在龙身上拔鳞,你还行不行?不行的话我走一趟,非把他仙婴给掏出来喂……”他沉默了一下,想着幼崽只吃灵气不吃生灵来着,只能遗憾地说道,“狗。”
啊,那狗狗做错了什么?
幼崽趴在自家师叔祖的怀里,对了对手指。
敖雍就笑。
敖辛这么多年还没改得掉暴躁的脾气,真是让人庆幸。
毕竟只要有敖辛这二货在,敖青只忙着揍他,别人都逃出生天了呢。
“暂时先不要动作。”敖青一边揉着怀里幼崽的头发,一边淡淡地说道。
虞悠悠抬头看他,握着小拳头用力地叫道,“报仇!”好家伙,一只幼崽都知道报仇不隔夜的。
敖青深深地记了带坏幼崽的黑龙一笔,只对敖雍冷静地说道,“我当日的确出手伤了他,可他到底也是仙阶,手中怎么可能没有一两颗保命的仙丹。他经营天兴阁,往来灵物那么多,用得着大张旗鼓地特别收集,甚至让你还察觉到他的伤势?”
按说既然当日偷偷摸摸和他交手,那就不应该如自投罗网般被发现,敖雍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他是有意让我知道?”
“还有,我出手伤了他,他要医治的灵丹也就罢了。褪魔的仙丹……他要来做什么?”
敖青又不是魔修。
就算是他重伤了他,他也用不着除魔的仙丹。
而且,他收集除魔仙丹不是一颗两颗,这样大的量,实在让人心存怀疑。
“你不必再接触他。这人就算受了伤,也还是个仙阶,你不是他的对手。”敖青便对敖雍说道,“这也不是着急的事。等过几日,青阳门的人走了,我亲自过去看看这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他不急着去找人。
毕竟马上南州大宗青阳门就要来会盟,商议一个名为“天外天”的秘境的分润。这涉及宗门极大的利益,远远比任何私人恩怨都要来得重要。
哪怕敖青确认云檀仙君不是自己的对手,可难免人有失手,若是因自己寻仇耽误了宗门大事,敖青是不能接受的。
只是他到底阴沉着脸缓缓说道,“若是让本座确定他就是屡次出手的人,本座饶不了他。”
不管前宗主与孙道君,还是敖青自己,甚至涉及当年宫氏一族,这么多的仇是不能不报的。
虞悠悠看着公私分明的师叔祖,心里感激他还记得宫氏,眼睛亮晶晶的,忙乖乖地捧着心窝窝说道,“委屈!”
师叔祖好委屈。
“心疼!”
敖青垂眸,看着这没有一颗坚硬心肠的幼崽。
心肠不硬,怎么当好坚定的修真者呢?
“你乖。”他夸奖说道。
心软的修真者也没什么不好。
“老子被镇压几百年,也没见你心疼老子。”敖辛在一旁嘀嘀咕咕。
幼崽转头看他,从敖青怀里探身,去贴敖辛的脸颊,乖乖地叫道,“也疼。”她还知道安慰他。
敖辛偏头,耳根微红,却又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看那笑得都停不下来的样子,在大殿中的龙都沉默了。
好半天,水镜之中的敖雍才跟敖青对了一个眼神,对虞悠悠慈爱地问道,“悠悠啊,我听你师叔祖说,你在梦里梦见敖烮,还和它互换了定情……啊不是,互换了礼物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