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自然是不可能找到的传国玉玺。
祖师在上,她可是一个字儿都没没说谎。世间像她这般诚实的人已经不多了。
姬萦的故作高深,让尤一问快速思考起来。
若说是投靠姬萦,他尚且还要左右犹豫,但要说投靠的是徐家这艘大船——无论是徐家哪一子,对小小的鸡鸣寨来说,都是天大的机遇。
传闻中徐籍共有三子,大公子徐夙隐有实绩,有军功;二公子徐见敏在新帝登基后被破格擢升为两州州牧;三公子徐天麟虽然没有官身,也没有军功,但却是徐籍最为宠爱,也是唯一的嫡子。
兄弟阋墙在世家大族间再常见不过,更何况是眼下离称帝只剩一步之遥的徐籍。
少女说的有理有据,逻辑通畅。
至于名扬天下的徐公子为什么会重用一个女冠——无论是出众的武力,还是过人的美貌,亦或两者兼有。尤一问认为少女完全有令徐公子刮目相看的实力,自然不会对其生疑。
很快,他就做下决定。
尤一问起身行礼,神色严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天下风云已起,鸡鸣寨不求独善ῳ*Ɩ其身,愿献微薄之力,随姑娘赴天京勤王。”
姬萦大喜,连忙扶起尤一问。
“尤兄不必客气,我在观中生活多年,庶务不甚通达,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点武艺,往后还望尤兄多多包容。”
姬萦拼命暗示对方,入伙除了要带上人,还要带上钱。
简而言之,一应俱要倒贴。
姬萦图他的人,图他的钱,尤一问也图她背后莫须有的徐家势力,自然答应得爽快。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尤一问忽然问道:
“对了,至今还不知如何称呼仙姑?”
“你不知?”姬萦一愣。
“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过姑娘大名……”
“是我失礼了,竟未曾向尤兄报过家门。”姬萦忙说,“尤兄直呼我的姓名姬萦便好。”
“姬萦……”
尤一问在脑中默默搜索这个名字。
姬在夏国是大姓,但除皇室以外,却没出过什么大族。天京之乱中,三蛮把皇室杀绝了,只剩下一个才人生的十二皇子。
这姬萦,恐怕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平民。
“不知尤兄打算带多少人随我们远赴天京?”姬萦直切主题。
“寨中共有三千余人,其中两千是青壮战力。”
姬萦正要打探鸡鸣寨还有什么油水可榨,先前退出去的假装首领的男人冲进花厅,脸色极其难看。
“大当家——”
他注意到姬萦还在这里,防备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附在尤一问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尤一问的脸色在片刻间大变。
他看了眼姬萦,挥手让男人退下。
待男人离开后,尤一问才神色凝重地开口:
“姬姑娘,凌县有变。”
姬萦从他脸色已经看出有坏事发生,但尤一问口中说出的“有变”,依然超乎姬萦想象。
“从雷州战场溃败出来的一万处月军,在刚刚突破了凌县城防。”
尤一问忐忑道:“如今处月人正在城内与凌县兵发生混战,敢问大公子在城内可有护卫?”
他问的是徐夙隐,姬萦想起的却只有被她留在凌县客栈的霞珠,还有交给霞珠保管的装有传国玉玺的木匣。
她面若寒霜,起身与他对视,沉声道:“我欲入城营救,还请尤兄借我两千精兵。”
营救之功,尤一问当然不愿错过。
一炷香的时间后,姬萦在寨门前见到了自带武备,由鸡鸣寨寨民组成的两千人。
尤一问一个眼神,一匹矫健的快马就被牵到姬萦面前。
姬萦翻身上马,巨剑之重,让马蹄反复踩踏,好不容易找稳重心。
“诸位勇士!”姬萦骑在马上,对整装待发的两千寨民扬声道,“我知晓你们有不少人是被迫落草为寇——”
“如今乱世已至,大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上到皇室重臣,下至贩夫走卒,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今日我们退上一步,三蛮就会更进一步,我们每多一刻苟且偷生的安逸,我们的子孙就会多一刻为人鱼肉的恐惧!你们愿意看我们的子孙后代,沦为三蛮的两脚羊吗?!”
寨民们怒容满面,齐声高喊:
“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那就随我夺回被三蛮抢走的城池!”姬萦意气风发,掷地有声道,“我姬萦在此发誓,定当身先士卒,浴血厮杀,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兵挡在我的身前!”
姬萦的话语让众人脸上最后一丝犹豫消失。
他们一呼百应,声音如鼓如锤,震响鸡鸣山。
“我们愿听仙姑调遣!”
“好!众勇士听命,随我杀回凌县,驱逐三蛮!”姬萦大喝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闪电般疾驰而出。
两千精壮山民,跟着姬萦奔跑起来。
……
凌县城防已破,低矮的城墙上伏挂着几具守卫的尸体。
城门内到处都是哭声,喊声,厮杀声。尸位裹素的凌县士兵不敌兵强马壮的处月人,街上到处都是凌县士兵溃逃丢弃的武器,惨遭屠杀的凌县百姓随处可见。
饶是姬萦做好心理准备,进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怒火中烧。
处月人崇拜太阳神,每掠夺一处,都会点燃大火。火苗从一间间屋舍里窜出,连绵街道两边。
熊熊大火吞噬着屋舍院落、店铺庭院,以及失去气息的凌县百姓。
空气里飘着令人作呕的焦香。
为了最快速驰援客栈,姬萦离开大部队,策马狂奔在惨不忍睹的凌县街头。
有想要拦路的处月人,都被她一剑扫飞。
穿过客栈前的最后一个转角,姬萦见到目眦欲裂的一幕。
两名处月人互相嬉笑,正要将襁褓中受惊啼哭的婴儿踢进火里。
“住手!”
姬萦手中没有弓箭,只能暴怒之下一声大喝,同时夹紧马腹向两名处月人冲去。
一前一后从东北方向射来的箭矢,在姬萦眼前贯穿了两名处月人。
东北方向并非是姬萦带兵过来的方向,不可能是同阵营的鸡鸣寨寨民,她震惊望去,只看见灰色的衣袂一闪而过。
对方离去的方向,正好是同福客栈的必经之路。
姬萦担心来者是敌非友,却又无法丢下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不管。只能一边担心客栈里的霞珠和传国玉玺,一边跳下马安置婴儿。
血迹和眼泪黏紧了婴儿的眼睫毛,姬萦用衣袖轻轻擦去污渍,她终于能够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可惜映入这双纯真无辜眼中的,只有鲜血和火焰。
姬萦把婴儿放进街边一家无人的店铺后,跃上马重重夹了马腹,一人一马风驰电掣赶往客栈。
越是靠近客栈所在,血腥气越是浓重,厮杀乱战的叫喊络绎不绝。
就像是凌县绝大部分的处月人都聚在了这里。
同福客栈四个字映入眼帘时,姬萦险些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客栈,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临时堡垒,在客栈外无数处月人的围攻下依然□□着。
大量箭矢散落一地,还有几个来不及拖走的处月人尸首躺在紧闭的客栈大门前。
二楼的窗户也用桌椅挡了,只留下四个小小的窗口。
“放。”
随着一声号令,四个窗口里射出一轮箭矢,叮叮当当射在四处闪躲的处月人身上。
处月人无法靠近客栈,只能投掷点燃的布匹和木柴还击,客栈一楼已有几处起火,烟雾腾腾。
一名处月人拿着不知何处找来的布匹,裹上重物后打结点燃,想要将火球掷向客栈二楼。
正在此时,一把重剑从天而降,砸吐血两人,脑袋开瓢一人。
此时处月人才发现姬萦的存在。
可也已经晚了——
姬萦飞身而至,一个横踢扫倒一片。
“小萦!”
听到霞珠惊喜的声音,姬萦没有抬头,她捡起地上的重剑,一剑扫开敌我之间距离,又一剑拦腰截断冲杀来的处月人身体。
徐夙隐在二楼窗户里,亲眼看着那名处月人分为两段的身体倒在地上,内脏落出,鲜血喷了一地。
“干他爹!刺激啊!”秦疾捏着拳头大吼道。
霞珠则是捂着嘴险些吐了出来。
只有徐夙隐安安静静地在看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鲜血在四溅飞舞,处月人的叫喊逐渐又愤怒转为恐惧。
他们施加给无辜之人的恐惧,终于又回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旁人唯恐蛮人群聚,姬萦却喜爱这种冲入敌方,势不可挡的刺激。杀人如麻的处月人在姬萦面前,犹如毫无抵抗之力稻米,一剑就能轻松收割一片。
进城之时,她就解开了缠在重剑上的布条。
对于人,她尚有一丝怜悯。
对于禽兽,她毫无慈悲。
一名处月人举刀朝她背后砍来,霞珠在楼上目睹这一幕,心跳险些停止,焦急喊道:
“小萦,小心背后!”
姬萦早已凭后背袭来的风向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她侧闪往另一边闪躲。随后一剑扫去,偷袭的处月人脑袋连着半截肩膀一起飞起,眼眶里还插着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
与客栈和处月人盘踞的店铺呈三角之势的一间屋舍二楼,一名灰衣老者从窗中再次射出一箭。
这一箭精准无误地命中了悄悄靠近客栈一楼大门的一名处月人。
确认对方是友非敌,姬萦放下心来,彻底投入战斗。
一炷香时间后,群聚在一起想要攻克客栈的处月人已经倒下了一半。
随着一部分鸡鸣寨寨民赶到,仅剩的处月人四散逃逸。
客栈大门从里打开后,姬萦惊讶发现,里面竟躲避着上百凌县平民。
第23章
“小萦!”
霞珠第一个冲出客栈,怀中抱着从战乱起便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包袱。
包袱中有姬萦再三嘱托的木匣。
她虽见识过刚才一幕的残酷,但当姬萦放下重剑,就又成为了她熟悉的那个姬萦。
霞珠含着强忍的热泪,奔入姬萦怀中。
她虽然发髻乱了,衣衫也有些脏乱,但看上去精神尚好,没有受伤。
人和玉玺都没事,姬萦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了,没事了……”姬萦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将目光投向霞珠身后的众人。
背着箱笼的秦疾大步雷霆走出客栈,其后是神色惶然,血迹斑斑的凌县百姓,他们迈着犹疑的步伐缓缓走出大门,后怕不止地看着战火凌虐后陌生的城镇。
“姬姐,某就知道你一定赶得上的!”秦疾神色激动,“这些是你从鸡鸣寨带来的人吗?”
“没错,他们来帮我们抵御外敌。”姬萦说。
“干他爹的!凌县的官兵还不如这些绿林好汉!”秦疾早已揣着一肚子的气,此刻迫不及待向姬萦倾吐出来,“凌县城防一破,县令和财主马上躲了起来。县兵逃的逃死的死,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要不是徐公子带领我们建起这个堡垒,某又幸而遇见两个会使箭的猎户,某还不知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姬萦刚要安慰他,忽然瞥见先前帮助她的灰衣老者正默默走进客栈。
“多谢这位老先生搭手,我名姬萦,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
灰衣老者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灰衣老者迈入客栈,径直上了二楼。
不满姬萦遭到无视,秦疾皱眉道:“好傲的老头!”
“无妨。”姬萦对秦疾嘱咐道,“战事还没结束,你让百姓留在客栈内不要乱走。我去二楼看看。”
“我呢?”霞珠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暂且跟着秦弟。”
交代完毕,姬萦追上灰衣老者的步伐,奔上客栈二楼。
二楼廊道里,她想象中危险的画面没有发生。
灰衣老者见到站在窗前的徐夙隐,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水叔,不必如此,我没有事。”徐夙隐轻声安慰,扶起地上的老者。
“公子若是有个万一……老仆万死莫赎!”被称作水叔的老者咬紧牙关,脸上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