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在吴叔收下信后,特意嘱咐他,让他近日多关注皇城中的谈资,
若是有因此事而影响陈家嫡女名声的负面言论,及时派人澄清,就说婚事不成,是他无心儿女情长,配不上丞相嫡女,不敢耽误相府贵女余生,这才相看不成。
吴叔自然清楚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
听司隼白说完,便带着信,快速去了相府。
这次的相看,不比上次儿戏般的长尹府张家,丞相陈氏与司家,双方都有意联姻。
这次的相看,司家也比较重视。
司隼白自知他以一封书信拒了这门婚事,自然会被自家爹娘痛骂一顿。
为了少被骂一会儿,他没急着回司家。
而是在京郊别院这边磨磨蹭蹭待到了午后才回去。
只是不曾想,也就这小半天的功夫,却发生了意外。
他让吴叔送过去的那封书信,不知怎么回事,并未送到陈洛杳手中,她不知他未去赴约,从巳时初开始便在约定的地方等,一直等到了午时。
恰巧今日这天,阴晴不定。
早上万里无云,近中午时,却寒风肆虐,冷雨萧瑟。
听说那位丞相千金一直等到了约定的时间过,才回了丞相府。
但因天气原因,自是免不了受寒。
司隼白一进家门,便见自家母亲盛怒坐在堂前。
见到他人,一言未说,魏茵当即便训他做事不知分寸,不去赴约也不知道提前说,让人家姑娘白白在冷风大雨中等那么久。
听着这句,司隼白敏锐觉察出事情不对劲。
不等自家母亲训完,他便打断解释说,今日一大早,就让人去送了书信。
“母亲,儿子让吴叔送信的时辰很早,那个时候,陈姑娘应该还未动身去相看的地点才对。”
魏茵皱眉。
跟着司隼白一同回来的吴叔,这时忙不迭道:
“夫人,属下能为小公子作证,属下在辰时一刻便将信送到了丞相府,亲手交给了丞相府的小厮,并再三嘱咐他将信交到陈姑娘手上,若是陈姑娘看到了那封信,应该不会再去赴约才对。”
魏茵凝了凝眸。
她出身名门,又嫁与世家,后宅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见了不知多少,
就今日这事,她一听便明白了其中有猫腻。
既然信都送到了丞相府,丞相嫡女却收不到消息,其中有此本事动得了手脚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魏茵脸色很不好看。
一是因为自家这个叛逆的混小子事事跟长辈唱反调。
二是因为今日弄出来的风波。
她揉了揉头,没再继续骂司隼白。
而是对一旁听完事件全程的司长晔说:
“长晔,你明日亲自去陈府一趟,代你弟弟给人家赔罪,不管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人家姑娘在风雨中等了那么久受了风寒是事实。”
“还有,这事对人家姑娘的影响不好,为免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这两日密切让人关注皇城中的消息。”
司长晔一一应下。
说罢,魏茵一抬头,又看见前面这个糟心的儿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
“你也跟着一起去!亲自给人家姑娘赔个不是!”
司隼白态度别提多好,“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过去。”
第256章 软腰福低,一双漂亮的眉眼低垂,眉间不见任何愠色
而丞相府这边。
疾雨冷风中,陈洛杳缓步走至前厅。
身旁有丫鬟替她撑伞。
但尽管有伞,风雨大,伞面被吹的摇晃,密雨如线吹在身上,在初冬这种天气,仍旧是冷得人骨头缝都发颤。
相比于外面的风雨冰寒,前厅中暖炉滚滚,雕栏楼阁将寒风冷雨一丝不漏阻挡在外,整个前厅暖融融的,不见半分寒冷。
自院中进来的女子,脸色苍白,朱唇都失了几分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水雾浸透,潮湿霜重,但她步履不急不缓。
踏上最后一阶长阶后,解开湿沉沉的斗篷,端庄周全地对崔氏行礼。
软腰福低,一双漂亮的眉眼低垂,眉间不见任何愠色,情绪一如过去十几年那般稳定,知大体,懂进退。
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表现出来。
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大家贵女的风范。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崔氏坐在上位,抬眼扫她一眼。
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才在唇侧浮出笑,亲和地叫她免礼。
“快起来,今日在外面,可冻着没有?”
陈洛杳广袖中的手指冰得都已快没知觉,但她一声没说冷,只轻弯了弯唇角,低眸柔顺地回:
“并未,女儿衣裳穿得多。”
崔氏状若放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今日这天也是,一早还好好的,中途忽然起风下起了雨。”
“不过最该责罚的——”她眼一眯,话突兀一转,“是那个玩忽职守的奴才。”
说话间,她让人去将那名小厮带上来。
很快,外面风雨之中,传来哭喊求饶声。
崔氏冷眼扫过,面上一派冰冷。
她对陈洛杳说:“一早司小公子便让人来传了信,但这奴才说他那会儿恰逢不适,去了几趟茅厕,不小心忘了信件的事,让你凭白空跑一趟。”
陈洛杳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掀眸看了眼被打得皮开肉绽跪在风雨中的奴才,之后便再未往外面看一眼。
崔氏说完,她轻垂下眼,面色极为平和地说:
“不打紧,不过一场误会。”
崔氏这才笑了,终于起身。
走过来,状似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洛杳心善,又知分寸,这才是我们相府的嫡女风度。”
她又说:“既然司家小公子暂时无成家之意,那母亲,再为你另择良婿,正巧,明日府上会有几位贵夫人来小聚,家中适龄的男眷也会来露个面,若是洛杳愿意,也可亲自挑选。”
陈洛杳:“母亲做主便好。”
崔氏满意点头。
话刚说完,处理完公务的陈颂从外面进来,来之前,他自然也听说了今天这场阴差阳错的闹剧。
见到他人,崔氏立刻迎上去。
睨着外面跪着都奴才,将今日这事说了说。
陈颂眼底压着不悦,“我相府女儿的颜面,岂是这等下人能怠慢的,来人,将他驱逐出府!永不再用!”
外面求饶声渐渐远去。
陈颂来到女儿面前,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懂事乖巧的女儿。
“洛杳,父亲会为你做主,今日这事,绝不会传出去半分不好的影响。”
陈洛杳指尖攥紧。
有那么一瞬间,她眼眶酸涩。
周身遍布的寒冷,都一瞬间涌了上来。
化为诉说委屈的冲动。
像别人家的那些孩子那样,对着自己的父亲说一说。
但最后,她努力压下了这股冲动,只像从前那样,得体乖顺地说:
“女儿无事,劳父亲挂心。”
陈颂叹气。
他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
很多时候,他要忙公务,便无意识地忽略了孩子。
尤其,他的长女,自幼便丧母。
一旁的崔氏见状,柔声说她会着重让人留心,这种事,以后再不会发生。
两刻钟后。
陈洛杳来到自己的院子。
自幼便跟在陈洛杳身边的丫鬟立刻让人备热水,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愤愤不平道:
“小姐,今天这事明显就是夫人她……”
“连雀。”她打断她。
这个时候的陈洛杳,面上那几乎快要成为面具的笑容褪下,面色苍白得让人心疼,“慎言。”
连雀咬紧唇,但心里实在为主子不满。
“还有明日那什么小聚,哪有贵夫人携男眷入门的?夫人不知又想做什么!”
陈洛杳站在窗前,沉静地望着院中下着不停的雨。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蜷着的手指越发用力。
是啊。
哪有男眷当众上门的。
崔氏不过是……耐不住性子,想急着把她这个外人生的女儿草草嫁出去罢了。
就像今日这场相看。
她故意拦下那封信,不过是为了羞辱她,让她这个没有亲娘撑腰的相府嫡女,认清自己的身份,更是存着敲打她的心思,让她知道,司家那样的人家,怎是她这个外人生的女儿有资格高攀的。
第257章 “我娶”
一夜冷风疾雨过后,第二日天色放晴。
崔氏用了完美的名头,巳时左右,便有几个贵夫人上门喝茶。
昨日一场风雨,陈洛杳身子不适。
似有风寒之兆。
她早起跟崔氏例行请安之后,便折回了房间,不再出门。
中间丫鬟连雀出去了一趟,好像跟她说了崔氏请几位世家子弟上门的正当名头,中间好像还涉及了陈颂。
但陈洛杳脑子昏昏沉沉,身体不适,只随耳听了一嘴,并未入心。
巳时三刻左右,陈洛杳捧着一盏热茶,坐在窗前发呆。
过了没多久,连雀皱眉进来。
说崔氏喊她去前院。
陈洛杳不想去,昨日刚出了那样的事,她今日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强颜欢笑、陪着她们演心思不明的戏。
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哪里由得了她说‘不’。
连雀去回绝了崔氏。
说她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大家。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氏轻描淡写打断。
“稍后司家长公子会过来,说要向洛杳代司小公子赔不是,我知道洛杳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但司家公子亲自上门,咱们相府,总要给面子的。”
连雀没办法。
只能回来,将原话带到。
陈洛杳听完,静默一会儿。
回身,去了寝房换衣服。
一刻钟未过,崔氏又让人过来催促。
说司家公子快到了,让她快些过去。
陈洛杳头晕得越发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玻璃罩。
今日天气虽好,但温度依旧冰冷。
出了房门,一呼吸,鼻意间便有若有似无的白雾浮散。
陈洛杳短暂停了停脚。
随后带着连雀往前院走。
陈颂官至一品,府邸自然很大。
从后院到前院,中间要经过一片矮池,陈洛杳平时无事时,常常来这边散心,她今日和往常一样,脚步不自觉地贴着池边走。
中途不知是她头晕得狠了,还是有人推了她,意识昏昏涨涨中,耳边嗡嗡的响,她只迟钝地听得连雀惊慌尖叫一声。
等她意识好不容易清醒些时,周身已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冻得发抖。
铺天盖地的池水争先恐后地围绕过来,像是锋芒而无形的利器,将她脑袋外面蒙着的那层玻璃罩击碎。
全身的知觉,在一瞬间回拢。
连雀在池边急得大喊。
周围瞬间杂乱。
陈洛杳听得有人慌张地喊:
“大小姐落水了,快去喊相爷和夫人!”
陈洛杳会一些的水。
若是换了平时,她能自己游上去。
但今天,全身的骨头都像被冻住一样,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上的力气,支撑不了她自己爬上去。
从别处过来的人似乎越来越多,除了家丁和丫鬟的声音,好像还有外人的声音。
从远处往这边涌来。
熙熙攘攘,很吵,很闹。
陈洛杳无心去管他们。
努力用上所有力气,想自己赶紧爬上去,以免被崔氏趁机设计毁了她名誉,随随便便指一户人家让她嫁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腰身忽然一紧。
有人迅速将她抱了上来。
连雀眼底噙着泪,连忙跑过来。
陈洛杳有些站不稳,落在她腰侧的那只手,在她身形晃动之前,先一步扶住了她手臂。
动作克制,有礼。
她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贵冷淡但又不算陌生的脸。
司家长子,司长晔。
两人对视一眼,她唇瓣动了动,一时间,却没发出声。
池水冰冷,她全身已湿透。
后侧面,青石路上还有几个外男正往这边赶来。
她这副样子,属实不能见人。
不然以后,如何再清清白白嫁人。
司长晔并未多犹豫,当即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在了她身上。
将她严严实实捂住。
身旁的连雀看着司公子将身上的披风护在她们小姐身上,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有这件披风的遮挡,好歹能遮视线。
比方才浑身湿透衣裙紧贴在身上的模样要好太多。
陈洛杳呼吸发紧,经过初冬的冷水一激,脸色比昨日还要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撑着发软的双腿,稳住身形,往后退了一小步,同司长晔拉开了一些距离。
轻垂着头,周全地对他道谢:
“多谢司公子相救,这份恩情,洛杳无以为报。”
司长晔垂眼看她,面前的姑娘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得不正常,身形纤细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但尽管如此,她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仍没有半点差错。
哪怕任人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半分错。
他收回手,余光扫过那还漾着水纹的池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对她说:
“举手之劳,陈姑娘不必客气。”
话音未落,崔氏等几位夫人赶到,另一个方向一道匆匆赶来的,还有正同人议事的陈颂和几位外男。
见这场景,方才乱到极致的场景,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崔氏惊愕竟是司长晔将陈洛杳抱上来的,她明明,让人暂时绊住了司长晔和司隼白。
却没曾想……
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是她去想哪里出了纰漏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她焦急地快步走过去,担忧地拉着陈洛杳的手急声道:
“这怎么好端端的掉水里去了?”
“昨日你刚着了风寒,今日又落了水,这大冷天的,可别折腾坏了身子。”
陈颂也已来到人前。
他眉头皱得很紧。
尤其自家女儿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披着外男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