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站不稳,还非要来池中央?”他熟练地哄着怀里的小公主,“池边水浅,我带你去池边可好?”
这话刚说完,就被虞听晚立刻拒绝。
“不要,就在这儿。”
谢临珩被她闹得没了脾气,一手搂着她腰,一手将她半抱起来。
以免她真的一个站不稳,跌进池水里。
口吻宠溺又尽是无奈:“公主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我们小公主的,就在这儿。”
虞听晚下颌枕在谢临珩肩头,听着他此刻的话,那双与她话中娇软截然不同的水眸中,是不起波澜的极致平静。
片刻后,她低下眸,绕过他肩,去看自己的手。
因在手中泡得时间太长,指腹被泡得发白,末端的指节甚至有了不少褶皱。
“晚晚。”
虞听晚刚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
听着这两个亲昵的字眼,她眸色闪了闪,稍稍从他怀中退出一点点。
在迎上他目光时,眼底情绪瞬间收敛殆尽,只剩一片软软的雾色。
“嗯?”
谢临珩抚过她眉眼,漆黑瞳仁中,盛放着她小小的影子。
“太子妃册封典礼快准备完了,待端午一过,我们就成婚。”
虞听晚指尖紧了紧,“这么着急吗?”
谢临珩直视着她眼睛,话音直白:
“嗯,着急把我的小公主娶回家,东宫也着急迎来它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虞听晚张了张唇,过了两秒,才问:
“可现在母妃还在宫中,朝中大臣对于我们成婚一事,不会有异议吗?”
“不会。”他轻吻她唇角,“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他说的,是‘不会’。
而不是‘不敢’。
虞听晚没在意他口中这句细节。
长睫无声颤了瞬,她握紧指尖,忽而喊他。
“谢临珩。”
男人停下,看向她。
眼神询问。
虞听晚晃了晃小腿,勾起一阵水声涟漪。
红唇微嚅,眉尖轻轻一蹙,似有些纠结。
“要不……你教我泅水吧。”
第84章 我记得,你不通水性,为什么突然想学泅水?
男人眼底晕出深墨。
漆眸深处,一片晦暗不明。
“泅水?”他话问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好奇而已,“我记得,宁舒不通水性,怎么忽然想学泅水了?”
虞听晚努了努唇,“就是因为不通水性,所以才想学。”
他喉中挤出一点似是而非的轻笑。
指腹碾过她唇角,“宁舒,孤想知道具体的原因。”
为着这一天,虞听晚早就想好了最合理的理由。
她面上看不出异样,徐徐道来:
“你应该清楚,你母后和妹妹都不喜欢我,之前她们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如今我即将成为你的太子妃,她们怕是更加痛恨我。”
“谢临珩,我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她垂了垂眼,抬手去拨水面。
嗓音有些闷。
“就像年底荷花池那次,你妹妹就差点把我推进池子里,那天因你正巧路过,及时将我救下。”
“可下一次呢?”
她抬起眼皮,对上他视线。
“下一次若是没有这么巧,下一次若是你来不及救我怎么办?”
“谢临珩,我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男人眸色微凝,话音不变。
“宁舒,我会护住你。”
“护你绝对安危与周全,像上次荷花池那种意外,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虞听晚指尖越攥越紧。
她面上情绪未变,不见急色。
“我知道你会护我,可百密总有一疏。”
“你身为当朝储君,又是东陵未来的君主,政事繁多,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我身边。”
“届时与其让你救我,倒不如我自己自救。”
最后一句说完,热泉池中一片寂静。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说话。
虞听晚呼吸微微绷紧。
心头逐渐多了分慌乱。
就在她试图再次开口时,一片沉静中,忽而听到他问:
“宁舒,你想学泅水,只是为了以后以防意外吗?”
虞听晚心头一跳。
强行压下慌乱,唇角扯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弧度,神色看起来再诚挚不过。
“那当然了,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谢临珩静静看她好一会儿,掐着她腰肢,蓦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按。
呼吸绷滞间,虞听晚听到他说:
“如果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那倒不必大费周章去学这个,成亲后,东宫所有的暗卫,都会自主保护太子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你发生任何危险。”
虞听晚无声咬紧牙。
从他怀中探出头,眉头拧起。
神色中有控诉质问之意。
“那按太子殿下言中之意,成婚后,你东宫的那些暗卫,依旧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我是吗?”
不等他开口,她又道:
“你亲口允诺的要把那些暗卫撤掉,结果这才做到几天,又打算在成婚后重新将他们调回来?”
谢临珩握住她手腕,以防她逃离。
“宁舒,孤不是这个意思——”
“所谓的保护,本质上就是另一种监视。”她打断他,语气少有的冷淡,“谢临珩,你不信任我可以直说。”
“大婚前你借着各种理由让人监视我,成婚后依旧打算如此。”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被人像看管犯人那样监视,如果你的太子妃,只是一个笼中雀、金殿藏娇的禁脔,那这太子妃的尊位,宁舒该重新审视自己配不配得上。”
说罢,她挣开他束缚,想要离开。
在她脱离怀抱的前一秒,谢临珩及时拦腰抱住她,妥协道:
“我教你。”
他牢牢抱着怀里的人,嗓音中,带着点无奈的低叹。
“晚晚,别说气话,我们的大婚近在眉睫,岂是一句说取消就取消的?”
“不就是泅水么,我亲自教你。”
虞听晚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侧紧紧攥着的掌心中,早已汗湿一片。
分不清是池中的池水,还是手中的冷汗。
虞听晚自己也清楚,谢临珩还是不信任她。
不管这段时间两人间的表面关系有多好、有多融洽,心底里,他仍旧是不信她的。
或许是她的演技拙劣,也或许是他从始至终就未曾对她有过半分信任,再加之先前赐婚那次的欺骗,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他都疑心。
上次撤去剩下那一半暗卫时是这样,如今泅水一事也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她使计让他应下来。
但不管如何,她已经没有退路。
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出宫的路就这一条,她没有回头路。
虞听晚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他,嗓音闷闷的,堪堪遮住尾音深处的低颤。
“你什么时候教我?”
谢临珩平视着前方水面上无声荡漾的涟漪,眼底沉静幽暗得如万丈深渊。
他拥紧怀里的人,手背上青筋无声绷紧。
眼底情绪明明灭灭,最后所有情愫尽数化为让人无法看清的暗色。
对于她这个问题,他没有直面回答。
而是将话反抛给了她。
“宁舒想什么时候学?”
“大婚前,还是我们成婚后?”
第85章 哪怕明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也想自欺欺人地信上两分
水雾氤氲中,谢临珩听到她的答案:
“大婚前可以吗?”
男人眯了眯眼。
唇角寡淡地扯出一点弧度。
由于相拥的姿势原因,虞听晚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是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听到他语调意味深长地用她方才的原话问她:
“这么着急?”
虞听晚拨了拨水面,纤腰动了动,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线软软的,直往人心坎里钻,
哪怕明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也想自欺欺人地信上两分。
“你早日教会我,新婚夜我就不用靠着你稳着身形了,这样难道不好?”
谢临珩耐人寻味地笑笑。
只不过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幽如冷星的眼眸中,除了晦涩,便是轻讽。
“好是好,只是——”
你能等到新婚夜吗?
能待到新婚夜吗?
“只是什么?”她问他。
谢临珩捏了捏她后颈,看向她眼睛。
话说得别有深意,“只是希望,我们新婚夜的那天,宁舒不会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
虞听晚回得不曾犹豫,“自然不会。”
她半仰着头,努力忽视他掌在她后腰上的灼热掌心,以一种轻缓又不那么刻意的语调说:
“正好今日有现成的地方,你今晚就教我?”
谢临珩眼神落在她脸上。
打量两眼,随口道:“明天。”
虞听晚张了张唇,正想开口,又听到他补充一句:
“学那东西很费体力。”他指节点了点她侧腰,问得直接:“公主殿下还有力气吗?”
对于现在的虞听晚来说,一分一秒,她都耽搁不起。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下意识地想回“有力气,大不了他先教她一点”,可这话刚到舌尖,就被她生生压下。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虽然谢临珩的性子难以揣测,但虞听晚对他的情绪,也算了解了一分半点。
他现在明显不想教她,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现得太急切,会更加引他怀疑。
思及此,虞听晚顺势点头。
“那明天学。”
她勾住他脖颈,敛了敛精致的眼眸,让他抱她离开。
“那我们先回去?困了,想睡觉。”
谢临珩掐住她的腰,没动。
笑得有些冷淡,“公主殿下达到目的了,就打算丢下人离开?”
虞听晚:“……”
两人对视刹那,她回眸,撤下一只被泡的皱巴巴的手,伸到他面前,让他看。
“我都快被泡皱了,你要是还想继续,好歹换个地方呀。”
谢临珩:“不是你说的热?”
虞听晚:“……都快子时了,我不热了……啊!”
身体突然腾空。
她惊呼一声。
条件反射地搂住了他脖子。
“干什么?”
谢临珩抱着她往池边走,“不是困了?抱你回去睡觉。”
—
第二天。
虞听晚醒得很早。
洗漱完,简单用了几口膳食,便去了东宫大殿。
她到的时候,谢临珩正准备批阅奏折。
见到她人,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放下奏折,目光静静落在径直走来的女子身上。
“今日醒这么早?”
虞听晚停在伏案前,扫过案上成堆的奏折,“还好,你大约什么时候处理完?”
谢临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唇角勾了勾,“大概要到正午。”
虞听晚眉头不动声色的折了下。
话音落,谢临珩复又抬眸,重新看向她。
“宁舒是想先约泅水,还是等我处理完公务?”
虞听晚没有立刻回答。
短暂停顿后,她在一旁坐下。
“你先处理奏折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临珩看她两眼。
放在之前,她是断不会在大殿陪着他处理政务的。
东宫大殿时常有大臣进出,她为了避免撞见那些大臣,鲜少在白日踏进东宫大殿。
今日倒是第一次。
为了早些学习泅水,选择在这里陪他。
收回视线,他没说别的,拿起奏折,当着她的面批阅。
谢临珩的速度没有刻意加快。
但也没有刻意减慢。
和往常一样,一份又一份折子被打开,用朱笔在最后落下几个字后,又转而被合上。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安静到极致的殿中终于有了声响。
他手握笔杆,笔锋转动,没抬头,就这么看着折子,忽而打破沉静。
“无聊了么?”
虞听晚抬起眼皮看向他。
手指卷了卷帕子,摇头,“没有。”
没多久,他放下笔,手中的这份奏折被扔在一旁。
没再管案上那些未批阅的。
起身,来到她面前。
朝她伸出手。
“走,先带你去学。”
虞听晚意外一瞬,反应过来后,迅速将手搭在他手中。
“在哪里学?还是昨日的热泉池吗?”她眼中带着点藏不住的亮色。
谢临珩握着她的手往寝殿的方向走。
“对,现在天还不是很热,冷水中容易着凉。”
和昨夜一样,泉池中仍旧是空无一人。
来到水中后,虞听晚先是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水面从她小腿渐渐漫到腰际。
一圈圈波纹以她为中心往远处散开,身上的纱裙被水浸透,一部分紧贴身躯,一部分浮在水面上。
虞听晚往前看了看池水中央,没有再往前去,而是转身去找谢临珩。
身子刚转一半,腰侧就覆上一只手掌。
紧接着,男人胸膛贴上后背。
他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扶着她腰身。
带着她往水深处去。
“不用怕,我陪着你。”
虞听晚深呼一口气,打起所有精神。
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技巧。
或许是怕教多了她接受不了,也或许是他私心里就不想让她学这么快,谢临珩教给她的那些,真的只是一些最简单的技巧。
比如划水时不是用手掌,而是用整个手臂,再比如如何吐气、如何换气等等。
小半个时辰过去,虞听晚摸到些感觉,刚想再去最深的池中央试一试,还没过去,就听到谢临珩说:
“今日先到这儿,剩下的明日再学。”
“?”虞听晚回过身,还没开口,泉池外面,恰逢墨九来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