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月,即是外族,便不该在鳞渊境修养,此女赖在鳞渊境足足一年时间,仍未有生产迹象,她怀的究竟是什么?你怎敢隐瞒?”
丹枫仍是淡淡一句:“自然是人。”
幼清见孕妇脸色发白,明显是被折腾的动了胎气,又因龙族怀胎腹大如盆,母亲本就十分辛苦,现在长成,距离分娩恐怕仅有几月时间,若动了胎气,或者母体受损,这孩子肯定得提前钻出来。
早产的小龙蛋壳如鱼卵薄弱,破壳后也不如同辈的兄弟姐妹强壮,后续还要吃灵药补救,母亲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羸弱多病,是以幼清有些担忧,她拉拉丹枫,和他耳语道:“孕妇不能长期站立,我看她不太舒服,还是早些解决,避免孩子受伤。”
丹枫点头,上前几步,不单语气强硬了许多,手中的水珠更是越聚越大,龙师后退两步,指责道:“饮月,我等为你师长,你岂敢动粗?”
“有何不敢?”丹枫随手一挥,海水咆哮,竟然将道路死死封住,就连那些持明卵都被他的水护在背后,龙师再进不能,可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见他们不肯离去,丹枫步步紧逼,其余看戏的龙师见状,明白丹枫不会让步,为了防止龙尊迁怒,便提前离场了,那些出头鸟没了靠山,气焰也逐渐消弭下去,如今丹枫在军中声望极高,倘若他以龙尊的身份惩处他们,仙舟那边不一定会站在哪一方,更何况,即便丹枫真的降下惩罚,这也是持明内政,仙舟没理由掺合。
如今丹枫掌握化龙妙法,武力超群,硬碰硬确实不是个好办法,更何况…
他们看到丹枫的水墙高了竖寸,里面更是有两条银龙游曳,威严无比,隔着海水,龙师们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上她的目光时,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龙师们知难而退,卜荀则随着他们一起离开打探消息,孕妇这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幼清将她扶到小屋,不出所料,因惊吓和忧虑过度,已然有了早产的迹象,今日恐怕不好过。
幼清稳住孕妇的情况,而余哲曾经从武,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虽然担心,却不慌乱,冷静地听从幼清的指挥,算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一日操劳,孕妇的情况稳定下来,幼清等她睡去才和丹枫说:“情况不容乐观,孩子要出来了。”
“可会伤及性命?”
“不会。”
此言一出,做丈夫的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问:“那便好…我妻子呢?会怎么样?”
“也不会伤及性命,但是生产时免不了受苦。”幼清叹气,“可能就在这两天,如果龙师不愿善罢甘休,丹枫…你该如何?”
丹枫的目光变化,最终淡淡吐出两个字:“废黜。”
“你的意思是,杀鸡儆猴,还是全部?”
“前者。”丹枫叹道,“我并无权利废黜全部龙师。”
“这样…”幼清说,“持明困局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和龙师不能撕破脸皮的话,我可以把他们暂时藏起来。”
“好。如何做?”
“结界。但…活动范围会更小。”
余哲道:“无妨,我会在这陪着她们,如果自己的妻儿都照顾不好…漫长的寿命和自由又有什么用?”
幼清点点头,夸赞般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她先设立结界,将房屋笼罩起来,同样也做了一个便于传送到外界的装置,如此就能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了。除了这对夫妻,幼清也把弘月藏了起来,准备得万无一失后,幼清才打开玉兆,景元见她没有出现,便没再打扰她,眼看黄昏将至,景元应该散了,幼清叹口气,给他拨去了语音通讯。
“幼清?怎么?”
“丹枫这里有病人,我这两日可能要留在鳞渊境…”
景元笑笑:“这样啊…我本以为你在工造司。”
“你已经过去了么?”
“嗯,正看着应星哥烧火呢。”景元压低声音,“咱们的小鸟被火苗烧去一截羽毛,应当没事吧?”
幼清噗嗤一笑:“那火是灵火,它们不会以为是能吃的东西吧?烧就烧了,灵雀不会轻易死掉的,别担心。”
景元松了口气,又换做轻松的语气和她说:“那好,可需要我为你们准备饭食?”
幼清看看丹枫,对方摇摇头,幼清便回绝道:“不必了,我们饿不着,你辛苦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与应星哥先吃了。”
“好。”
“你也好好歇息。”
幼清“嗯”了一声,分明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挂断联络。
过了会儿,景元似乎发出一声叹,他低声问:“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好么?”
第59章
她又不是病号,更没有天大的麻烦,景元没必要非来“探望”,但幼清却没说出拒绝的话,轻声应下,景元这才切断联络。
城
幼清放下玉兆,坐在台前望着古海波涛,丹枫立在海前,一手背后,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无助感。
龙尊并不像龙王那样权利集中,对于整个种族都将走向灭亡的持明来说,龙尊更像是一座容器,装着持明的传统与血脉,但它们并不在意容器的情感和想法。
即便想要逃离,身负的责任与记忆也不准许这种事发生,只能叫他苦苦支撑,而且…完全是独自一人在承担。
走向辽阔无垠的星海,幼清才隐约明白,不论是人是仙,都免不了一人背负,即便这负荷已经超过一人的极限,但最终,还是要自己扛着。
不论是她、景元还是丹枫与应星,大家都是一样的。
但他们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孤岛,他们是朋友,可以相互扶持,尤其是她,不必在意仙舟的政治牵扯,只需要出于情谊就能出手相助,更何况,大家都在意彼此,珍惜彼此…
幼清站起来,和他说道:“会有办法的。”
丹枫回头,耳垂下的红穗随风舞动,幼清目光闪闪,格外坚定地说:“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所以不要怕,丹枫。”
他微微发愣,继而一笑,对着趋于平静的海面说:“嗯,我知晓。”
他用龙尾轻轻拍着幼清的脊背,幼清坐在他身侧的石头上,他的衣摆随风飞到她身前,幼清握住一片,龙尾将她缠绕,她卧在上面,轻声道:“等孩子出世,弘月也破壳重生,一切都会转好,时间也能证明一切。但…你是不是还要应召出去打仗?”
“嗯。为此,鳞渊境之中,必须保障她们的安全。”丹枫道,“龙师为延续血脉会不择手段,即便是新生的持明幼儿也不会怜惜。”
“丹枫,你如今还是信任着他们吗?”
丹枫沉默半晌,叹道:“我自幼受龙师指导,他们便是我的父母。”
多像尘世间的父与子,一个想要掌控,一个想要逆反,可双方都担心将对方逼入绝境后酿成大祸。
“东海一脉,是由血脉建立的王权,上承苍天,下承万民,但暴君庸臣,都会被三界众生唾弃,被逼下位。”幼清道,“而人族中,曾有选贤举能的圣明时代。”
这是给予丹枫两条路,一个便是建立宗法制度,用血脉巩固龙尊王权,还有一个,就是如同仙舟选拔将军那样,从族人中选出最合适的一位继承大统。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饮月拥有绝对的权利和号召力的基础上,如今的饮月君丹枫,并没有这样的根基,他生而背负雨别留下的裂痕,龙尊与龙师的矛盾,并不是一代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更何况…持明无法生育,即便是龙尊饮月,也没办法繁衍后代,更别提血脉延续,代代不息。
丹枫隐约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自小唯有龙师指导,学得也都是如何做好饮月君的本分,更要肩负守护建木的职责,丹枫能做的实在有限。
创造新的变革需要勇气和契机,这对于不曾见过仙舟之外景色的丹枫,实在是一项挑战。
“这或许要许多年…许多年的累积。”幼清说,“而持明的希望,就要降生了。”
丹枫看向身后的小屋。
她所言不错,变革就埋藏在那小小的胚胎之中,道路已经由他开辟,接下来的,便是走下去,不回头。
*
和丹枫聊了许久,幼清离开了鳞渊境深处,前往海岸时,景元坐在石阶上,那些小山雀围着他手里的珊瑚,看起来格外好奇雀跃,幼清用手揉了揉他的肩头,小鸟和他一同扭过头,幼清不禁露出笑意,抱着裙摆坐在了他身边。
“如何?进展可还顺利?”
幼清叹了口气,景元便明白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盒点心,样式精美,是幼清常买的口味,她拿出一枚,递到他唇边,景元一口咬走,她才拿了一个放在自己口中,头也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就这么依偎到日落月升。
海面寂然,月色轻寒,景元轻叹,抚着她的肩问:“可有舒适的住所?”
“有的,不必担心,龙尊大人待我可好了。”
他一笑,用手拢住她的头,叫她不得不偏过来。
薄唇贴在眉沿,幼清搭在他胸口的手微微收拢,她心跳怦怦,仰起头看他,景元目光温柔,叫她呼吸停顿。小鸟歪头瞧着他俩,又要学着景元的动作去啄,幼清立即回神,用手驱赶着鸟雀,人也软绵地倒在他的怀里,手指缠着他的发说:“只会捣乱的小东西。”
“没准在这些雀鸟看来,用嘴去贴就代表着有花蜜吃。”
幼清腾得蒸红了,她融在他的胸口,压着嗓子说:“胡说什么呢…”
掌心落在他的手中,幼清摩挲着他的胸口,手在领口挑弄,景元顺着她的力道往自己衣领里送,她却羞怯起来,就悬在半路,并不前进。
景元贴着她的额头说:“白天热得惊人,来到鳞渊境,又冷清得可怕。”
“冷了么?”幼清拢拢他的衣领,景元摇头,紧挨着她说,“这样便不冷了。”
“瞧你只穿了一件单衣,早些回去休息,别着凉生病。”
说到回去,景元却沉默起来。
幼清揉揉他的脸颊,问:“怎么了?睡不着?”
他闷闷“嗯”了声,还向她这蹭着,幼清立刻被他弄得软成一滩水,她抱着他的脑袋安抚,“好啦…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然我也不会不回家陪你。”
景元的头发松松软软,一揉就停不下来,幼清又捧着他的脸捏了捏,他却留不住笑容,垂着眼看向地,景元并非是想要给她捣乱,而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有她陪在身边,才能正常生活,如果没有她,他的无眠或是噩梦会不会卷土重来?
“那作为没办法回家的补偿…”幼清凑过来问他,“想要什么?你可以向神奇小鱼许愿,基本都能实现!”
景元不禁一笑,他捏着下巴沉思,过了会儿,景元抱住胳膊,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脸颊。
幼清脸红道:“干嘛呀…”
景元还是指着脸颊,昂着头,骄傲地弯起唇角。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幼清没办法,只好直起后背,抚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景元还保持着这个姿态,她嘟嘟嘴,两手搭上他的肩,坐在他的腿上垂头问他:“要亲几下才行啊…”
景元不讲话,她砸砸唇,手指他的脖颈游曳,随后,脸颊微凉,幼清的唇贴过来,软而柔,亲完这一次,她向上探去,又吻了吻他的泪痣。
景元抬起双眸,幼清对上他金灿灿的眼,不禁一口下去,吻住他的眼皮,景元眯起眼睛,眼看那边还睁着,幼清又亲了亲另一边,让他完全闭眼。景元缠上她的腰,探身去寻她的气息,幼清却捏住他的嘴唇,景元睁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幼清鼓着腮把他捏成金鱼嘴,景元发现他的嘴唇动弹不得,只能滑稽得撅着,还好,小小的惩罚只持续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幼清将他的嘴唇恢复正常,景元叹道:“还以为以后都不能说话了呢。”
“哪天我生气了,没准能成为现实。”
景元作势把自己的嘴巴缝了起来,但仍是弯着在笑,活像一只得了好处的小猫,幼清用手指戳戳他的鼻尖,景元下意识捂住鼻子,幼清一把将他抱住,在他发顶磨蹭道:“景元,你是一只坏猫…”
他呵笑一声,尽数应下。
“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不讲你坏话了。”幼清在他头顶吹气,“给你一个小礼物,包你睡个好觉。”
“哦?是什么礼物?”
“等你睡着了自然就知道了。”幼清用指尖点点他的额头,又重重亲了一口,景元问,“这算是施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