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在面前,而他们沿路看到的、能够藏人的山洞都消失不见了。
丹枫正在思索对策。
不过一瞬间的迟疑,沟壑之中便伸出一枝藤蔓,直冲他们二人而来。
丹枫不查,立即被戳穿手腕,应星此时已经意识模糊,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有力气握住那根藤蔓,将它从丹枫的伤口出生生扯出。
藤蔓瞬间缠住他的手臂,一股蛮力将他直接拉下悬崖,丹枫瞬间握住他的手腕,不知为何,应星望着丹枫这略带狼狈的贵公子面容,发出了一声嗤笑。
“放手。”应星说。
丹枫眉头紧锁,另只手化出水刃,割开向他们袭来的藤蔓。
“放手!”应星咬牙吼道。
倘若放手,他能化龙而飞,不至于全部不明不白地折在这里。
但丹枫始终没有放手。
城
他的护腕紧绷在应星手背,在丹枫水蓝的眼眸中,似乎泛起悲痛的涟漪。
“放手。”应星说了最后一次,他的声音与心底的声响重合,那心里发出的声响冷静自持,没有任何情绪。
心在告诉丹枫放手。城
丹枫望着这个倔强的工匠。
不知不觉间,他们似乎已经同行数年了。丹枫并不喜欢他的性格,大抵是与自己太像。被仇恨蒙蔽的短生种,妄图突破生命的极限,不过是飞蛾扑火,蚍蜉撼树。
多可笑。但…
也值得欣赏。
可…心在催促他放手。催促他放开他这为数不多的朋友。
丹枫呼吸急促,抗拒地握紧应星的手腕,那股积压已久的浊气顺着他的喉咙喷薄而出,几乎是怒吼般反抗着龙心。
不。
丹枫说,不。
内里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力,一条巨龙脱胎换骨,穿云奔腾,丹枫被他牢牢抓在爪下,即便藤蔓穿身,这条巨龙依旧摆尾前行,逃出追捕,直到力竭而止。
第80章
幼清抬头,望向辽阔的天际。
她听到巨响而来,可这里除了戈壁荒漠,就是一个接一个的黑黝黝的洞口。
忽然,一滴血坠落。
它落在幼清的脸颊,幼清用手抹开,放在鼻尖。
居然是丹枫的气息。
他就在附近,幼清能闻到龙血的味道。
丹枫受伤了,而且不轻。
幼清稳住心神,循着血的味道,她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幼清轻轻问:“丹枫?是你在这里吗?”
空气稀薄,火光微弱,幼清凝出一些清澈的仙力,点亮微光。
黑洞洞的山洞,如同外面的夜,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思索良久,幼清离开山洞,一手在前,另只手抽出断情。
她在寻找这个临界点。那个分割他们的世界的临界点。
断情能够割开因果,更别说这个空间折叠的星球。
天才俱乐部的大学者们说得没错,多读书确实可能救人一命,譬如现在,幼清便猜测这里的星神之力已经扭曲了时空,他们找不到彼此,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根本处在不同的空间。
幼清摸到了一层薄膜。
就像幼儿的胎衣,湿漉漉,滑溜溜,在她的仙法下无所遁形。
幼清抬起断情,轻轻割开那层胎衣,眼前的景色就像一层被剥离的皮肉缓缓坠落,最终与她的世界完全融合。
忽然,一把剑刃冷不丁地劈砍而下,幼清反手格挡,莹莹冷火照亮了眼前人,彼此都是一愣。
“应星?”幼清先是惊喜,继而是狂喜!
她都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终于找到他们了!
可应星的状态并不好,他脸色灰败,呼吸缓缓,唯有挥出的剑是有力的,在见到幼清时,这股力气也消失殆尽,让他扶着洞壁坐了下来。
里面燃着一道蓝色的火光。
仔细看来,应星竟然借用最后一张符箓的力量焚烧了一块晶石,若不是寻常火无法点燃,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城
在这冷蓝的光下,幼清看到了靠在洞壁上的丹枫。
他呼吸粗重,压抑着痛楚般喘着气,幼清见状,迅速递给应星一壶清水,然后坐在丹枫身侧察看他的情况,应星看了看,并未接过,幼清叹道:“好了,我知道…我这里有很多水,喝吧。”
等幼清拿出第二壶水喂给丹枫后,应星才拿起水壶,双手微颤地放在唇边。
丹枫已经无法吞咽了。他浑身发抖,压抑着无名的痛苦,不只是肉身的伤痛,更是从心脏蔓延到身体每一寸的钝痛,幼清看他身上缠着布料,又看应星的衣服破烂不堪,便明白大概,她伸手解开,底下的模样确实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丹枫的伤被烫得皱成一团,都不像是人的皮肉了!这个伤口似乎是贯彻肩膀的圆洞,如今却被人用火烫在一起,更是用了针线缝合……
丹枫引以为傲的龙吟之术失了作用,幼清甚至看到一旁处理伤口剩下的染血布料上散落的、破碎的肩骨。
“只为应急。”应星捂着额头,知道做此事的残忍,也明白不这样处理,丹枫挺不过回到仙舟,甚至可能无法蜕生。
幼清看清楚伤情后便开始为丹枫疗伤。
自从幼清来后,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雨般湿润温暖的空气。
幼清一手为丹枫疗伤,另只手丢出乾坤袋,催促道:“应星,赶紧吃些东西恢复体力。”
应星一手搭在膝上,摇摇头,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即便饿,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水壶中的清水源源不断,不知喝了多少,喉咙中刀割般的撕裂感才有所缓解。
他呼出一口气,侧头望去,丹枫一手握着胸口,额头青筋凸起,正抵在幼清肩上急促地喘息,幼清安抚地向他注入仙力,洁净的仙气流遍四肢百骸,身上被丰饶孽物洞穿的伤口纷纷愈合,幼清扶着他的肩,让他能靠向她,丹枫受伤不轻,疗伤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因她分身乏术,应星那边还来不及关照,只得全神贯注地救治丹枫,还好,丹枫本为龙尊,有幼清助力,他恢复半分神志,已经能用云吟之术自我调息了。
稍稍和缓过后,丹枫已然力竭,更是维持不住化形,便这样垂在幼清膝头,龙尾也蜷在她身后,合眼沉眠。
幼清抚着龙首,垂眸观察,见他并无大碍,幼清才抬手,握住了应星的手腕。
幼清的手总是偏凉的,放在平日,应星定会随手拍开,不准她乱捏,可饱受过干旱风沙之苦后,这样的清凉便如甘露,让他不愿再去摆脱了。
幼清握住他的脉门,静静听了会儿,又看他衣衫残破,上身只留了一件遮阳蔽体的里衣,此时也是为了散热半敞胸怀。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硫磺气,幼清用手背摸摸应星的脸颊与额头,他却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心,放在膝上,声音嘶哑道:“无碍。”
城
幼清说:“脱水严重,还好这里并没有烈日,否则你已晒成了人干!”
说罢又凝出一袋冰块,给他浮在额头的位置,追着为他降温。
应星的双唇均已干裂,幼清给他倒了一盆凉水,也找了条帕子,为他擦着脸颊脖颈,等轮到身子,应星接过帕子,自行擦拭起来。
洞里的温度适宜,幼清给他的水中亦有仙药,一炷香后,死里逃生的两人都恢复了不少。
外面黑黢黢、阴森森,似乎有万千蠕虫在爬动,又像风沙席卷,呼呼呲呲…让人神经经绷,生怕会有什么东西一拥而上,将人蚕食殆尽不可。
还好,幼清在这,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应星眼皮发沉,靠着洞壁强撑精神,幼清见状,便指了指自己的肩头,应星微抬唇角,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更像是刮蹭,一点力气都无。
他就这样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幼清眨眨眼睛,外面还游荡着她分出的虾兵蟹将,借用他们的视觉,幼清还在搜寻其余人的身影。
既然知道了空间的秘密,那便不能只用眼睛瞧,还是寻找气味更靠谱些,只可惜幼清养的都是小鱼小虾,会嗅味道的灵宠一个都没,再加上外面气候恶劣,气味分散,更需要强大的嗅觉来分辨,即便处于劣势,幼清还是在外面安插了不少眼线,也基本掌握了那个袭击飞船的巨物的所在地。
若不是应星破局,她就算在各自的空间上走上十七八年,也别想找到彼此的踪迹了。
正专注看着外面的情况,肩头忽而一沉,幼清收回目光,微微侧头,应星伏在她的肩上,双手抱着自己的武器,沉沉睡着,并未察觉身体的歪斜。
幼清一笑,悄悄把他的头往舒适的地方抬了抬,她两手抚着丹枫的龙脊,小声说:“难得瞧见你们两位这样依赖我呀…”
他们几乎是因过度疲惫而昏厥,所以没有听到这骄傲的一声,当然,也错过了她的长叹。
“不知道景元他们如何了,是分散还是同在一起…”
*
此时景元处仍是亮堂堂的,但身体的疲惫提醒他,现在或许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他并未离开,就坐在这群死掉的视肉中间,视肉这种寄生生物不会靠近死尸,尤其是同类的尸身,但景元并未掉以轻心,正因知道此处有能够寄生的孽物,他才不敢轻易休憩,必须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
可即便自己同是得到“药师赐福”的丰饶“余孽”,但仍旧是肉体凡胎,整整二十四个系统时都不曾松懈神经,即便是景元也产生了强烈的倦怠感,他将石火梦身刺入地面,学着幼清的样子,借用雷电编织了一张能够笼罩自我的网,景元眼皮打架,几乎仰头睡去,即便是休息,景元也打了一半精神,就像那话本中睁着眼睡觉的奇侠,竟也能稍微缓解疲乏。
歇了一会儿,景元忽然觉得周围气温骤降,他强打起精神,架起阵刀,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果然,脚下冰霜凝聚,更有箭矢破空之声,景元隐约听到白珩与镜流的交谈声。
“镜流,咱俩都在这射空气一个时辰了,便是寿瘟祸祖在这也得原地寂化,如果景元真的在这,万一打中他怎么办?”
“无妨,再打。”
那冷冽的飞光不断坠下,地面都被镜流劈得泥土翻飞,现在也被她冻在地上,成了厚厚的积冰。
景元合上双眼,试着去寻风声的归处,很快便找到了一寸位置,镜流与白珩似乎在不断攻打此处,景元架起阵刀,屏气凝神,听着镜流挥剑的频率,在她下次挥剑时,景元凝聚力量,奋力一斩。
雷光劈裂了那无瑕白月,两相撞击,面前的屏障如同玻璃炸裂,湿热黏腻的感觉缓缓消散,背后高大的树木也逐渐化成低矮的灌木,而眼前…正是坚持不懈的白珩与镜流二人。
白珩见了景元,几乎是跳起来抱住他的脑袋揉搓,镜流也露出微笑,轻声问着:“可伤了?”
分明与平时一样语调,却让景元眼眶发红,摇头道:“徒儿无事,让师父担忧了。”
“怎么忘了你的白珩姐?我可是先发现你在这的,我还以为镜流不信呢,结果她居然在这劈了一个时辰!”白珩揉揉发痛的手臂,感慨,“还好镜流的判断是对的,不然我们就要走了。虽不知是什么把咱们隔了起来,但只要打碎这层限制,想必就能与他们会面了吧?”
有景元的先例,她们便明白,她们六人为了寻觅彼此,恐怕都没有离开失事地多远,只不过受不同空间的阻隔才彼此失散,听到应星的响动,白珩本想先过去看看,但镜流并未动作,也不知是师徒连心,还是她确实感知到了景元的位置,她立在原地,打算先找到景元,再与应星会和,白珩自然赞同,吆喝了半天景元的名字,只可惜景元并未听到,见喊叫无用,镜流才决定出招,毕竟白珩射出的箭能消失不见,便代表攻击能够传到景元身边。
景元因为疲乏没有离去,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以与镜流与白珩团聚。
城
喜悦之后,淡淡的忧愁攀上心头。
过去这么久,他还不知道幼清是否安全,如何不担心?
他不抱希望,可还是问了声:“师父,此处只有你与白珩,并没见到其他人了么?”
“嗯。”镜流抬剑,指向不远处的山谷,沉声道,“方才你可听到那声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