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被虫洞吐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行星时,淮烟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她没有携带食物,驾驶的飞船早就解体,她能从洞里活着出来确实是个奇迹,但在没有能补充能量的东西,仅凭她一人,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腰上还有临行前在工造司买的信号枪,目前也只剩下一发了。
可是这儿怎么看都是个荒星吧!玉兆损坏发不出消息,天顶漆黑一片,呼吸也成问题,身上的伤还在流血…
她就要死在这了。
淮烟望着黑压压的天穹,咬着嘴唇,用尽力气,发射了最后一枚信号弹。
*
不知过了多久,淮烟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她正躺在软绵绵的垫子上,身上的伤消失不见,除了头痛和饥饿,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有人救了她,还把她的伤治好了!
淮烟挣扎起身,她的衣服干净整洁,破损的地方都恢复了原状,越发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死前发梦。捏了脸一把,很痛,并不是梦。
桌子旁摆放着水和食物,淮烟定睛一看,竟然是拳头大的肉包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没有贸然食用,而是小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透过舷窗能看到外面高速后退的行星,她目前正处在一个全速行驶的小型飞行器上,目测是两人驾驶位的公司出产的远行飞船,能够搭载武器。
不过这个型号已经很老了,现在新型的飞行器基本没有任何需要触碰的按钮,中控就能解决一切。这里还有不少需要手动调整的地方,却没有一点古旧的感觉,仍旧新得发亮。
它的主人肯定很爱护这艘飞船。
不仅如此,船舱里十分干净,但也存在有人生活的痕迹。
这里有满墙的大号橱柜,基本都是储存空间,上面的推拉板应该是工作台,两边都有牢靠的平台,摆放的东西不多,实乃明智之举,毕竟飞船一颠簸,桌上的东西会散落一地,还有可能成为杀伤性的武器。
不过桌子上也不是光溜溜的,她似乎看到了一台传真装备,还有固定在上面的毛笔。
毛笔…?
淮烟缓缓靠近,就见一盏坐在台上的灯莹莹放着光亮,柔软温暖。
是小夜灯。好精巧的灯,没有供电口,是永昼灯吗?看材质确实如此,这飞船主人是个有品位有钱的仙舟人啊!
屋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光源,她本想呼唤主人,但淮烟还是有几分警惕心,这样做确实不太礼貌,可认清现状对她是有利的。
她把指尖放在灯上,光亮了几分,让她能看清面前的墙面。
这是一张照片墙。
密密麻麻的照片贴满了整张墙面,淮烟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面孔。
罗浮仙舟的景元将军,以及罗浮剑首镜流大人!
啊…那个头顶龙角的青年,难道是罗浮龙尊饮月君!?
这…
淮烟也不矜持了,拿起小夜灯对正最中间的照片,中间那人有些眼熟,不过看这配置…
这是…云上五骁的合照。
淮烟惊讶地合不拢嘴。
留名仙舟的传奇,征战四方的云上五骁,哪怕是身为玉阙人的淮烟也有所耳闻,八百年前,他们可是联手消灭活化行星,解救玉阙,他们的功绩不胜枚举,即便如今只剩下三位,可哪个说书的讲豪杰英雄传时不会带上云上五骁?就算是仙舟小儿都能唱一段,实乃家喻户晓的大英雄们了。
这飞船的主人不简单呐…
淮烟把人一一对上,传奇工匠应星,还有罗浮前前前前任司舵,飞行士白珩,那这个巧笑倩兮的少女是谁?
淮烟又点了点灯,光芒更盛,这些照片中,少女出镜率是最高的,这里都是她和其他人的合照…甚至有些根本不是人。
其次便是景元将军的照片,要知道现在罗浮俏郎君排行榜上,景元名列第一,几百年来没人打破,景元照片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光是在这的加起来就得几十万锋镝!城
不对,想哪去了。淮烟晃晃脑袋,总结起对方的身份。
看模样像仙舟人,但长期游历在外,刚才她还看到几个公司通缉的巡海游侠,这位小姐没准就是其中之一,时间跨度如此之大,说明她也是长生种,不仅如此,她和云上五骁的关系很好,最少也是好朋友,而且与景元将军的关系也很密切。
基本断定是自己人了!
淮烟把灯放好,清清喉咙,刚想挑开帘子,跟对方打招呼并表示感谢,飞船就陷入一阵颠簸,淮烟本能地抓住驾驶位的椅背,结果这里居然空无一物!
飞船在自动驾驶。
警报声起,有大量碎石向飞船撞来,淮烟立即坐在驾驶位,打开操纵杆,可上面的原始人按钮又让她犯难,她可从没开过这样的飞船啊!
还好飞船有自动躲避的功能,多次与危险擦肩而过,淮烟腿都软了,这时舷窗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淮烟回头看去,左侧舷窗被乱飞的碎石击中,隐隐还有风声!
氧气快速流失,防护面罩从头顶掉下来,淮烟赶紧扣在脸上,灯光亮起,她这才发现这是一间带着卧室的飞船,这么大的颠簸,难道船主人还在睡觉吗?
心中万般思绪奔腾而过,她还是猛地吸了一口气,放弃自救,跌跌撞撞地向卧室走去。
躲闪颠簸撞开了桌下的柜子,无数信封飞了出来,淮烟挡着脸,忙叫了声:“哎!飞船遇险了!快醒醒!”
就在她快要抵达卧室门口时,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风。
风轻轻缠住她的身体,把她带回驾驶位,穿着青色衣衫的黑发少女从容握住操纵杆,淮烟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就见她温和一笑。
“你醒了?”
“嗯!”淮烟忙回,“多谢小姐救我。”
她笑笑,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值得感激的事。
飞船很快就穿过了碎石块,慢慢驶入正轨。少女选了附近的星球落脚,用以修缮飞船,她始终是站着的,反而是淮烟坐在驾驶位,不仅如此,少女还把自己的氧气面罩放在了她的脸上。
淮烟不禁道:“那你呢?舷窗坏了,你会缺氧的!”
对方摇了摇头,安慰般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不用担心。”
听她如此说,淮烟的心跳缓和,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
停靠的星球正好是公司补给点,一落地就有好几个推销员给幼清推荐产品,幼清摆手拒绝,熟练地打开后舱门,扛着工具箱就去换舷窗了。
淮烟本想帮忙,但她婉言谢绝,看淮烟有些失落的眼神,幼清便拜托她整理室内散乱的东西,淮烟连声答应,立刻去做了。
屋里散落着不少信件和包装严实的各式杂物,淮烟先将大号物件推回原位,这才蹲下来,一封封捡起地上的信件。
信封多是淡雅的鹅黄色,还有淡淡的熏香。有些已经散开,淮烟帮忙装回时,不免会看到里面的内容。
有的只有寥寥几笔,有的则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
字迹都是一个人的…或者说,都是景元将军的。
而开头的称呼…
「清清」「卿卿」…
很是亲昵。
写得内容也多是家常,譬如:
「送来的裘衣穿了便没舍得脱下,绒毛丰满,温暖非常。策士们背地念我花枝招展,我装作并未听到,穿了几日,就觉得身子沉重,竟然害了暑热,险些昏厥,丹枫哥叫我什么温度穿什么衣服,只得把裘衣脱了。」
「近日偶得一名唤狸奴的小宠,乖巧可爱,柔软黏人,喵喵咪咪,叫声娇俏……附画片一张。」
「方习前辈在长乐天新店开张,遣我去剪彩,用餐免费,却之不恭,去后各点了一样,打包回家,前辈一路目送。另,附画片一张,味道不错,但还有进步空间^^。」
「……演武典仪相中一少年,颇有我年少之风,收为弟子……」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抒发心意的:
「今夜月圆,人人团聚,每逢此时,相思尤甚……」
「近来如何?……思君至极。」
「又起战乱,诸事繁杂,是以久不回复,不必担心挂怀,你信中写一切都好……为何会有泪痕?」
甚至,有一张纸,只有四个字。
「清清,清清」
淮烟觉得胸中苦闷,不忍再看,细细为她叠好,收入匣中。
除了这些鹅黄信封,匣中还有其余信件,有些包装精美,有些甚至只是一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她都珍惜地收在匣中。
淮烟生怕信丢在角落,没被她发现,她弓着腰,甚至趴在地上仔细看了,确认没有遗漏的信件后才把匣子推回原位。
幼清换好舷窗,把工具送到后仓室,推销员把她团团围住,她笑着说不需要,有人指出她的飞船型号落伍,应该试试新款飞行器,幼清却说:“当年我买的时候,可没说过它会落伍到不能用啊,它的功能一切正常,你总不能为了卖我新飞船,就把我的老朋友扔了吧?”
推销员被怼得哑口无言,众人讪讪散去,幼清买了能源,给飞船充满,剩下的一起放在后仓。
别看她个头小小,处理起复杂精密的仪器也得心应手,淮烟跟在她身后,都觉得她的背影称得上一声伟岸!
“幼清小姐,我把里面收拾干净了,您不去看看么?”
幼清摇头,“不用,你在宇宙漂泊很久,合该来好好休整休整,吃些东西。”城
帝弓司命在上,别是让她碰到活菩萨了吧?淮烟感激涕零,紧紧跟上幼清的脚步,她俩到了落脚的酒店,幼清让她点单,淮烟本想推辞,但看着她热情的模样,淮烟只好替她们点了餐饭。
这里的食物味道寡淡,也不知幼清是从哪拿出来那么多肉用以调剂,总之,淮烟吃得肚子滚圆,幼清静静饮茶,淮烟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幼清小姐,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最近的行程…应该是不远处的什么波星系,要在那里补给能源,要说最终的目的地,我要回仙舟罗浮,你呢?可顺路?”
“顺路的!”
她其实要回玉阙,鬼知道她采个能源石还能掉进洞里,一下把她干出十几个星系,还差点一命呜呼,碰到这么厉害的人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人生大起大落,她都想去罗浮饱餐一顿犒劳犒劳自己再回玉阙老家了。
一想到这,淮烟便想借用酒店的联络设备和上司与亲朋报个平安,幼清大方地拿出她的玉兆,淮烟笑着谢过,一点开便是景元的一段影视,这是她的桌面壁纸,幼清咳嗽一声,侧过头去,淮烟见她害羞,没敢多说,赶紧找出即时联络功能,与上司通了讯息。
得知淮烟还活着,玉阙太卜司都松了口气,淮烟简单解释现状便挂断联系,恭敬地捧着玉兆还给了幼清。
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幼清按耐不住,问:“你可是罗浮人士?”
“我出身玉阙,不过罗浮我也熟,做我们这行的经常在外飘荡,景元将军时常委派罗浮云骑接济各舟在外的工作人员,我很感激!”
幼清一笑,甜丝丝的,她微微前倾身体,追问:“那你可知景元近来如何了?”
“这…在我离开玉阙的时候,听闻景元将军正在推动什么…反正是和贸易有关的决策,与上头和公司掰扯很久了,一直在开会。”
果然,他最近很忙,所以很少回复她的讯息,有时在外打仗,他会故意隐瞒她,被她发现,幼清哭了一鼻子,他说不会再犯,不过幼清还是会偷偷向丹枫打听,要是再瞒她,她真要生气了。
两个人分开,不知景元会如何,幼清总是疑神疑鬼的,一跟他有关,她就焦虑得不行,不管是好事坏事,想到他就浑身难受。
追问淮烟也没意义,她不是罗浮人,即便是,也不可能知道景元的所有行踪。
明明已经踏上归途了,她干嘛还这样焦急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