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脱衣服拆头发捏饼子这种手段,也是到不了顾庆之身上的。
毕竟他还有国师的身份。
就是一同排队的考生,见了杂役对他礼遇有嘉,那也是丝毫不觉得屈辱的。
“我竟然排在国师后头,我这次必中的!”这人说着还飞快从自己考篮里抽了三根笔出来,装作香捧在手里,冲顾庆之作了三揖。
好在顾庆之已经是个成熟的国师了,他扭头微笑道:“好生考试,莫要紧张。”
这人竟然还惊叫了一声。
顾庆之是有人提前给他排队的,位置也挺靠前,他进场正好第三个。
坐在考房里头,不多数他就听见外头的喧哗声,“国师在甲字二排一十五!”
然后他就瞧见又有人来拜他了。
还是那句话,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功人士了,装可爱装无奈都会丢大魏朝的脸面啊。
顾庆之正襟危坐,薄木板也叫他坐出了太师椅的感觉。他严肃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跟人点点头,时不时来两句:“读了许多年书,相信自己一定能考过的。”
或者:“莫要紧张,多读两遍题。”
“字迹工整些,莫要忘了避讳。”
北直隶的学政正是上次进宫请示要不要给国师一点帮助或者挫折的胡万清大人,听见外头喧哗,他生气倒是不生气,就是稍微有点紧张。
不过想到口才越来越好,已经渐渐有了京城第一说书人的王元九,他不禁也笑了一声,看了看场地中央的大日晷,笑道:“还有一刻钟,叫他们快些,不然以作弊论处。”
杂役出去大喊,多数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过也不知道人群中哪个小机灵鬼忽然喊了一声,“带小抄是作弊,拜国师也是作弊?那岂不是说有国师保佑,我是必中的?”
台子上胡大人听了这话也要失笑的,他小声嘀咕一句,“这些考生……科举考的是名次,你们都拜过了,岂不是都没拜过?”
考试没什么可说的,也正如林如海所料,这次的四书题是从《孟子》里出的,还再林如海圈定叫他好好背的范围里。
别管学问如何,自家师尊能押对题,这就叫人很开心,一开心答题的状态也好。
两场考试下来,顾庆之题答得很是流畅,出了考场,他还差了人去林家说一声,“请师尊师姐放心,这次必中的。”
科举开头的这三场考试,相对来说都是比较随意的,院试中不中,学政自己就能决定,没几天卷子判出来,胡大人先进宫给皇帝报喜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师大人中了!”
胡万清这喜悦是实打实的,别的不说,他要敢判国师不中,朝中同僚们就得以年为单位调侃他:“居然卡国师,你胆子是真大啊?”
好在国师是真争气,卷子答得不说花团锦簇,那也是妙笔生花了。
皇帝也松了口气,原先一个国公考科举倒也不算什么,世家子弟有时候也会通过参与科举来证明自己,尤其是庶子跟嫡幼子。
可若是国师不中,那就……奇奇怪怪了。
皇帝笑道:“他考得如何?”
“国师学问的确是好。他这个成绩是能直接录成廪膳生员的。”
秀才分三种,廪膳、增广和附学生员,廪膳生员成绩最好,县里发粮食,为的就是安他们的心叫他们一心科举,不仅如此,他们还能直接参加乡试。
剩下两种没有粮食可发,想参加乡试还得通过选拔考试。
听胡万清这么说,皇帝也高兴了,玩笑道:“国师也不缺你那一月六斗粮。”
胡万清又道:“臣倒是建议,还是给国师发上一月六斗粮的好。这次跟国师一同考试的童生,成绩都比以往好上许多,若不是有名额限制,臣还能再录上三十余人。”
胡万清又把考场上那些人拜国师的事儿一说,皇帝跟着笑了起来,道:“那便都录了。”
胡万清开心了,学政是干嘛的?就是给大魏朝选拔人才的,虽然只是多了三十余秀才,但这是他的功绩啊,能写到年底考评里的功绩。
皇帝想了想,又嘱咐道:“国师考中秀才,以后是不参与科举了,这次不许提前透露名次,叫他自己看榜去。”
皇帝既然开了口,考试名次是一点没往外泄露,但是自己看榜也是个挺有参与度的事儿,所以放榜日这天,顾庆之约了林黛玉,往衙门口等着了。
看榜的人多,秀才还是正经功名,也有不少街溜子等消息,好去中秀才人家里报喜,也能得不少赏钱的。
顾庆之自然不会去那边挤着,再说还有他师姐呢。
两人坐在衙门口对面的酒楼里,还专门包场了最高一层,顾庆之还带了两个从钦天监拿出来的小型窥c,他跟林黛玉一人一个。
“怪沉的,外头是铜皮?”林黛玉拿了窥c手里把玩,又举在眼睛前头冲外头看,“这么清楚?”
“钦天监拿来看天象的,晚上连月亮上的斑点都能看清楚,上回我还听他们在争论,哪个是广寒宫呢。”
林黛玉把窥c握在手里,跟顾庆之眨了眨眼睛。
顾庆之装作没懂,也跟她眨了眨眼睛。
“你这人。”林黛玉失笑,“你说哪个是广寒宫?我也想看看广寒宫。”
“那就不能用这个了,得用那个大的,这个也就能看见几个小黑点。”顾庆之说完又笑,“你想要啊?这个晚上看看天也很好的。”
“我才不求你呢。”林黛玉把东西放下,故意道:“钦天监的东西,回头好生还回去。”
“这个其实就是小的,看星星什么都看不见。你要真想要也不是没办法,横竖我是钦天监监正,我左手写出借条,右手盖印章就行。”
林黛玉睨他一眼,笑道:“你左手写字我瞧瞧?”
“不愧是郡主,这也太会挑毛病了。”顾庆之故作深沉赞叹一句,又道:“这东西主要是给边军侦查敌情用的,尤其是烽火台上的守卫。不过镜片不好打磨,我择日子献的银子,据说就投了不少进去,咱们拿的这两个是简单的,皇帝手里那个还镶嵌了不少珠宝呢。”
“那不更沉了?”林黛玉笑道。
“的确。”顾庆之点头,“皇帝把工部的人骂了一顿,也换了个跟咱们一样的,不过就是做得精细些。”
林黛玉又拿窥c往衙门口看了看,“怎么还不出来?”说着她又对着往天上看了看,“的确是看不出来什么。”
顾庆之道:“还是白天呢。而且真要看星星看月亮,还得用东灵山上那个大型的窥c。那个镜筒大,能把咱们两个都塞进去。”
“东灵山啊……”林黛玉叹了一声。
东灵山是京城附近最高的山,距离京城大概两百里地,真要去,那就肯定要在外头过夜了。
“你去跟我爹爹说。”林黛玉道。
顾庆之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脸疑惑忽又叹气,“没错,的确是我想叫师姐看看月亮。”
林黛玉咯咯笑了起来,顾庆之故作无奈,“真是银铃一般开心的笑声啊。师姐,你觉得师尊看不看得出来?”
“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的。”林黛玉又给两人倒了茶,微微低了头,故作委屈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能知道什么?若不是钦天监的顾大人,我连窥c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哪里能起看星星看月亮的心思呢?”
顾庆之瞪她,林黛玉放肆的大笑了起来,“顾大人还要约我夜里去看星星,万一叫我父亲知道了,怕不是又要打断顾大人的腿?”
顾庆之回过味儿来,道:“郡主是想跟我夜里看星星去?”
林黛玉忽得一顿,幸好下头声音猛地轰了起来,她忙岔开话题道:“名单出来了,赶紧看,你都不着急的吗?亏得我还替你着急。好歹是个功名呢,你也郑重些。”
林黛玉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拿窥c挡在眼前。
顾庆之也去看衙门口贴出来的红纸。
“第七名,中了。”林黛玉放下窥c,又冲他一笑,“考得挺好。”
顾庆之动作比她慢一点,又往后扫了几个名字,才找到自己。
顾庆之也放下手里东西,笑嘻嘻看着林黛玉,道:“没想师姐这样熟悉我名字。”
林黛玉哼了一声,“不过就三个字,也不知道你怎么看那么慢?”
顾庆之正要说话,林黛玉忽然又叹了一声,“你平日读书刻苦用功,父亲给你出的题目,圈的书页,你都好生做了。再说你早年读过书,不过中间当了许多年的乞丐,还能记得多少了?如今能考中秀才,是你刻苦读书应得的报偿。”
忽然这样严肃,叫顾庆之有些不大习惯,他站起身来,正正经经说话。
“师姐……我,你这么夸我,我还以为我中的是状元。我能考中秀才,虽然上场的是我,但也有师姐跟师尊的功劳,师尊还圈中题目了,师姐教我作诗――”
说到作诗,林黛玉笑了起来,“以后我多夸夸你,你的确是值得夸的。”
“师姐吃些果子?咱们中午去哪儿吃饭?”顾庆之道。
林黛玉又道:“读书明理,虽然以后不科举了,不过读书也不能落下。”
“师姐说得是。”
顾庆之正要坐下,忽然见林黛玉拿了跟红绳子出来,绳子不粗,就是一般女子打络子那般粗细。
“这是要……”
林黛玉脸上一红,一手捂着自己脸,“你没看见。”
“郡主想做什么?”顾庆之又问道。
林黛玉声音小小的,脸又烧了起来,“你把手伸出来。头转过去,别看我。”
顾庆之依言做了,然后就发现林黛玉拿那红绳子往自己手腕上绕了好几圈,然后又打了个死结,接着又往她自己手腕上绕了好几圈,接着又打了个死结。
“我已经是郡主了。”林黛玉面颊虽然是红的,不过眼睛很是明亮,话语里显现出莫大的勇气。
她看着顾庆之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道:“宫里嬷嬷来教我,到了郡主就能自己选仪宾。自古又有榜下捉婿一说,以后……以后你就是我捉的婿了。我亲自捉的。”
一口气憋着说完,林黛玉很是喘了好几下。
方才是勇气十足,如今勇气褪去,羞涩升了上来,她又不敢看顾庆之了。
顾庆之嘴角裂了开来,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这事儿她策划了好几天啊。
“还望郡主怜惜。”顾庆之笑眯眯地说。
林黛玉也不知道怎么,声音挺大嗯了一声,口不择言就来了一句,“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顾庆之笑出声来,林黛玉忽道:“你热不热?怎么都八月了,天气还这样热?咱们喝点水吧。”
然后她手一伸,就带着顾庆之一起动了。
这也没法端杯子了。
林黛玉愣愣看着顾庆之,又看两人绑在一起的手,她打的是死结。
顾庆之也看着她,“你都拿绳子绑咱们了,还绑得这样紧,就没想着带个小剪刀?或者小刀什么的?”
虽然脸没法再红了,但是尴尬夹杂着羞涩有增无减。
“你还是锦衣卫千户呢?你上回还跟我说锦衣卫出门三件套,冠里藏小刀,靴子里还藏着短匕首,连发簪都能伤人!”一句话前头虚弱,后头渐渐厉害起来。
“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带。”林黛玉色厉内荏喊道,“全都是你的错!”
“我是虚职啊师姐,我还是国公――现在是国师了,况且我侍卫家丁都有,我带什么匕首?”
“你这样不行。”林黛玉虚弱地说,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君子不立危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不能把什么都叫别人做了。”
“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有人胆大妄为,亲自把我绑了啊。”顾庆之抬了抬手,窃笑就没停过,“要么我叫人进来?”
两人的丫鬟小厮侍卫就在外头候着。
“不行!”林黛玉忙摇头,真叫人看见了,她岂不是要跳楼去了?
她又挣扎了两下,可惜原先这事儿就没考虑好,一想就脸红,根本不敢多想,别说计划了,不过是脑海中两个不连贯的念头而已。
其中一个还是要绑紧些,别叫他挣脱了。
所以这绳子吧,是越挣扎越紧。
她挣扎这两下,两人手腕上都红了。
“郡主,我这肉身凡胎的,可经不住这么糟践。”顾庆之笑道。
两人手绑在一起,人自然也不会距离多远,他能瞧见林黛玉额头上已经有了细汗,面颊的粉红色也很是均匀,还有往全脸扩散的趋势。
“你不许说话!”林黛玉瞪他,“你把绳子咬断。”
顾庆之啊啊了两声,林黛玉当下就捶了他一拳。
“上进的绳子,结实无比,我断了它都不会断。只能慢慢解开,绳头还在你手腕上。”顾庆之诚恳地说,“要么还是我叫人来吧。”
“不行!我绝对不能丢这个人!”林黛玉斩钉截铁道:“你闭上眼睛!我自己绑的,我自己能解开。手举高点。”
两人的手就挨在一起,顾庆之很想说“师姐你手出汗了”,或者“郡主你呼吸喷我手腕上了,有点痒”,可是又怕她闹了直接一口咬在自己手上。
所以顾庆之只能叹一声,“郡主做事是一点后果都不考虑啊。”
林黛玉一僵,顾庆之觉得她嘴都张开了,“要是留下痕迹,那京里人人都知道你咬了我一口。”
林黛玉这次是彻底不说话了,她板着脸生生把绳子又解开了,不过只解了自己的手,然后就站了起来,揉了揉手腕,又退后两步。
“郡主娘娘,我是你捉的婿啊,你怎么不带我走了?”顾庆之举了举手,“我还被你绑着呢。”
“你自己解!”林黛玉脸上又有变红的趋势,她恶狠狠道:“你三天――”她一顿,“啊不,五天――十天都不许来找我!”
说完这话,她略显慌张转过身去,几乎是小跑两步,这才又慢了下来,房门打开,顾庆之还能听见她的吩咐,稍微有点语无伦次。
“国师太过高兴了,得一个人待着,你们过会儿再进去。”
后头一句是吩咐她自己的人,“备车!回家!”
顾庆之笑了好几声,看着自己被绑住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还从未这样甜过。
院试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出成绩,京里人基本都知道,贾家也是一样。
而且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甚至连借住在贾家的薛家,都派了人来看成绩。
最好笑的是贾政派了人,王夫人也派了人。两人还在人群里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达成了默契,回去看见对方不能告诉自己主子。
衙门口挤成那样,一个考生都没有的贾家就贡献不少人。
梨香院里,听见顾庆之考中秀才的消息,薛姨妈叹气:“可见他还是有些天分的,这才读了几年书?”
薛蟠状似无意道:“天分?上回不是说官官相护,那些人都是为了巴结他帮他作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