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理所当然的,由它们带来的困扰与不便都被我记在了杀人犯的头上。
曾经的几年里我也有过‘既然解决不了麻烦,那就解决制造麻烦的人’这样以暴制暴的想法,但是在我遇到夏油杰之后,这个观念便烟消云散了。
我阻止了夏油杰,阻止他在那一次成为杀人犯。但我没能完全阻止他,因为他早就跨了过去,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在我知道夏油杰在某一天决定接管盘星教,离开高专不再和他们联系之后,我就像是波利克拉斯特在鱼腹之中见到了自己丢弃在海中的戒指一般,命运将指环归还给了暴君,而夏油杰拒绝了我向他伸出的手臂。
事实证明我不是少年漫画的主人公,嘴遁是这个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武器。
在我的人类观察图鉴里,和他类似的人并不不多,就算有也基本上早早地就被送进了监狱,我都没来得及探究清楚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就被国家法律宣告分别。因而,我太想了解吉良吉影的动机了,盼望着这一次能够理解一点17岁的少年在苦夏之中到底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
我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庆幸自己今天中午答应了吉良吉影的邀约。
“明天上午得去趟银行,要记得把银行卡带上……”我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事情,以防我脑子不清醒总是忘记。
靠近杜王大饭店的前方有一个植物公园,因此有许多小岔道能够通往杜王大饭店。
不过天气一热蚊虫就会变多,我本来想绕开公园,从旁边的大道上走回酒店的,但是我站在分叉路口看了看,莫名觉得那条充满了绿植的石子路特别眼熟——
我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重新翻出了那张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包里的照片,拿起来和眼前的环境对照着看了看。
……好像就是这里。
很奇妙。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恐怖片里为什么永远都会有人试图探索废弃医院、岸边露伴又为什么会因为好奇就走进那条幽灵小道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了。
就是——非常在意啊!明知道前方的鱼饵上缠着线也还是想要试着上前咬一口的抓心挠肝我总算是体会到了。
我一只手攥紧钱包,另一只手从旁边的草丛里捡了一根稍微长一些的粗树枝拿在手里,然后小心地踩上了石子路。
今天的大太阳已经把昨天暴雨冲刷过的痕迹全部晒没了,只剩下满地的落叶,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层叠的树荫在头顶遮住了夜幕下的星空。
我在落叶堆上发现了一台富○拍立得相机,周围没有其他人,我还在好奇是谁居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丢在了这边,正准备伸手去拿,那相机便突然按下了快门,刺眼的闪光灯令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我的视网膜仍然在适应环境,我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走过来,手中的树枝向后一挥。
“什么人?”
我努力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黑色残影依旧停留在视线之中,将眼前的人遮得模糊不清。
“柳川小姐,是我。”来者开口,声音温和,“安室透。”
我:“……”
“你不是和毛利先生他们一起去吃饭了吗?”我惊讶地问,然后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那些黑色残影渐渐消退,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清晰起来。
安室透站在距离我三步以外的地方,我手里的树枝刚好停在他脖子前面的位置,如果换作是竹剑,这是在比赛里能够拿到1本的漂亮分数。
“因为柳川小姐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有些担心就跟了过来,然后就看到柳川小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不要把跟踪这种事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吧?”我放下树枝,甩了甩手,不满地说道:“而且谁鬼鬼祟祟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就鬼鬼祟祟了!”
“所以这是你放的?”
我略显无语地问他,“还有这张照片,不会也是你塞在我包里的吧?”
我打定主意如果他敢承认,我就趁着他头顶的Debuff没有消失,先狠狠地揍他一顿,再把他丢到杜王町的警察局里让他蹲几天局子,然后回东京去各家报社大肆刊登他这些天恶劣的流氓行径,让这个长得像是牛郎的家伙完全社会性死亡。
“这……不是我放的。”
安室透听了我的话,皱起了眉,看了看我手里的照片,灰紫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凝重,“柳川小姐的意思是说有人将这张照片放在了你的包里,并且有意图地示意你来到这边吗?”
“真的和你无关?”我问。
其实之前隐隐有察觉到,中了我的替身能力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诚实地回答我一些问题,就像东方仗助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很想搭理乔斯达先生,但还是说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岸边露伴在他替身和追查杜王町案件的事情上一点都没有迟疑地就全告诉了我。
我倾向于‘被标记上‘债务人’称号的人无法对我说谎’这个猜想。
“我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意义吧?”安室透无奈地笑道。
“那你把监听器塞在我家里就有意义了?”我反呛他,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安室透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身后的拍立得在此刻滋啦啦地吐出了一张照片,我瞪了安室透一眼,“等会儿继续找你算账。”
拍立得吐出的照片是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和那张出现在我背包里的用是同一种相纸,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相纸从树叶堆上拿了起来,虽然接触的那一刻,我的脑中就飞快地闪过了几部本土著名鬼片。
哈哈、我可是专业见鬼二十五年的老油条了,什么样的鬼没见过?
我在心底安慰自己。
成像缓慢地在相纸上浮现,虽然是夜晚,但这么贵重的相机拍摄出来的画面还是非常清晰。
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自己,我占了画面大半的篇幅,是正准备弯腰拿起相机的姿势——以我的审美来看,我当然是大美女,但这无疑是一张废片,如果可以,等一下我绝对要让除我以外所有见到过这张照片的人都失忆——然后还拍到了安室透,他在稍远的位置,大概只能隐约分辨出五官,身体还被我挡住了一大半……紧接着,我和安室透都看到了那个角落里显现出来的一个人影。
一个半透明的老头在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双手抱膝坐在地上,阴测测地瞪着我看。
我刚刚怎么没看到?
我扭头看过去,但那树下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灵体的痕迹……但是周围的氛围令我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我的直觉在脑中尖叫着让我快点离开这里。
“这是什么恐怖整蛊游戏吗?”安室透还皱着眉看这张照片,“柳川小姐是不是被麻烦的家伙缠上了?”
“缠上我的麻烦家伙目前只有你一个。”我准备走到边上看看情况。
“相机上应该会有指纹,这款拍立得还是今年新出的型号,价格偏贵,去专卖店询问的话大概率也能查到一些情况……”安室透喃喃道。
“不用再发散你的思维了,侦探先生。”我的一只手撑在空气中,那里有个我们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转头看了看安室透,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毫无疑问,我们被幽灵缠上了。”
“还是个有‘特殊’能力的幽灵。”
我决定暂时将先前决定对安室透展开的社会性死亡计划搁置回收。当下的新任务是把算计我的幽灵老头揪出来,送他物理超度深层次祓除的一条龙慈悲服务。
第30章
我捏了捏手里的钱包,那薄薄的厚度让我罕见地有些头胀,不好打定主意先做些什么。剩余的钱额确实不能算作充裕,我无法确定现在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保证不了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八万日元可不是个令我安心的保命数字啊。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我觉得还是需要先搞清楚这个能够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替身能力是什么,对方又是谁。
我翻开手机,浅浅的莹亮光芒照亮了些周围的环境,令我们并不那么被动。但是我们显然已经处在了某一个极为特殊的空间之中,因此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显示断开,目前在圈外。
这边的位置不算显眼,之前还可能会有人习惯晚上到这边散步,但是昨天刚下过暴雨,植物森林的地面变得一塌糊涂,想来现在也不会有人喜欢踩着泥泞的草地,伴随着夏季数不尽的小虫子,到这里来玩的。
好吧,那么幽灵到底在哪里?
从我六岁去过百鬼地狱之后,我基本上每天都能够看到那些旁人所不能见到的东西,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在绝大多数的时间之中,都是极其直白且丑陋的。从小到大,我几乎已经习惯了能够看到这些东西的日子,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常态,我已经试着和它们和平共处快二十年了,但是突然之间,这种曾经令我感到不便的能力变得不那么灵光,我居然又有点怀念这份能力了。
人类真是一种极其自我矛盾的生物。
“柳川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安室透站在那边,他脸上的表情倒也不慌张,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那阻碍着我们的透明屏障上,用力敲了敲,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变化。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处在这张照片的拍摄范围内。”安室透对我说道。
“这听上去不是个好消息。”
我耸耸肩,“如果真的我们被困在了这张照片里,那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以前在横滨生活的时候,我也有听说过空间型的异能力者,能够将目标关进自己的异度空间里,这样目标在其中的任何行动都不可能脱离使用者制定的规则……如果现在也是这种情况的话,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带着安室透全须全尾地离开这边。
“那我先——”我忽然注意到安室透拿在手里的照片上也出现了一个极为眼熟的标志。
‘债务人’。
我没有想到我的替身能力发动的目标居然是那张照片,还是说这个就是替身使者?
“把照片再给我看一下。”
我对安室透说道,安室透点了点头,正要将手里的照片递给我,那张薄薄的相纸就像忽然间活了过来一样,在安室透的手指间诡异地扭动了几下,挣脱禁锢一般从他的手间钻了出去。
“柳川谅月。”
照片里传来了一个极为年迈的声音。
“两天前你因为意外而被激发了一种特殊的能力。”照片里的声音说道。
我皱起了眉,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当时被箭刺中后眼角余光一晃而过的东西……难道那是照片?
那张照片浮在半空中,接着从相片口里钻出了一个地中海的老头,大脑袋光滑圆溜,两侧的白发稀疏地支棱着,脸上也有胡子,还穿着一套像是睡衣的老款式套衫,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他的双手扒着那张相纸的边框,大半个身体从里面挤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二维和三维的结合,稍微有点恶心,令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劣等的小丑玩具。
安室透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震惊——他的眼睛瞪大了一点,有些不敢置信的情绪。
“等一下你要听我的,”我低声对安室透说,“对付这种东西还是我更有经验一点。”
在夜斗找不到神器的日子里,我帮他一起驱的鬼、杀的魔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了,只不过是个低配老头版的贞子……只要找对了方法,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太麻烦。
“我没想到你还会活着,因为我的目标本来并不是你。”老头看着我说道。
我抿嘴,“……所以你就是那天用箭袭击人的家伙?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我原本的目标并不是你。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感谢我。”
老头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本来在夜色中也不是太明显,不过他头顶有一个会自然发光的称号,让他仿佛被佛光普照,下一秒就要成佛的样子。
“感谢什么?”
我轻哼一声,手指在背后捏紧了自己的钱包,“感谢你当时那一箭没往我脖子上扎吗?”
照片里的老头大笑起来。
“就凭你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和我对话,你就该感谢我赋予了你这个能力。”
你以为你是谁?我瞪大了眼睛,险些就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我身边不乏高傲且自信的人,甚至神明里面也有这种性格的家伙。但是就算高傲如毗沙门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
这什么普信幽灵老头啊!太油腻了吧!
我忍耐住自己想要强烈吐槽的欲望,在还没有搞清楚他的能力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希望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老头阴沉地说道,“去杀了那个侦探,毛利小五郎。”
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杀了他?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付委托费了吗?”
“因为照片。”
老头嘿嘿一笑,“就凭你们现在在这张照片里,你就必须听我的。”
很好,终于聊到正轨上了。
我定了定心神问道,“为什么在这张照片里我就要听你的,这也是你的替身能力?”
“你们管这个叫替身能力?”
老头喃喃自语,然后毫无察觉地继续往下说:“我可以支配有我所在的相片中的世界,只要我对相片中的人或任何东西做出行动,都会被反映在现实中。而目前你们的灵魂能量已经被我封印在了这起这张照片里面。我随时都可以用这张照片把你杀了。”
“反正你也只是我意外制造出来的……那个什么来着,哦、对,替身。只要这种东西能够量产,像你这样的家伙要有几个就有几个。”
我几乎就要冷笑出声了。这个老头到底在说什么大话,当这是网站上那些没品的NTR漫画吗?
不过当下已经知道了他的能力,那就好办了。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套他的话,“你为什么要杀毛利侦探?你们之间有仇还是什么?”
我嫌弃地打量他。
这个家伙好像确实是一个灵体没有错。不过和一般的地缚灵不太相同,大概是因为他有替身能力,以至于他的灵魂能量很高,使得他能够离开自己死亡的地方,在这座小镇里自由行动。
“难不成是毛利侦探以前推理出错,冤枉了你把你当作死刑犯送进监狱,所以你心有不甘想要报复他?”
说实话,按照毛利侦探没有沉睡时的推理水平,再结合我的亲身经历来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不过日本的司法机构应该还没有无能到那种地步,这些年冤假错案并不多,能够判为死刑的案件就更少了。
我又继续对他说道,“还是你怨恨自己被毛利侦探识破了计谋,现在死了,所以想要报复他。”
“怎么可能?”老头大笑道,“小姑娘,你也太看的起那种下三滥的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