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腹中孩子的父亲
夜,寂静无声。
陆轻染慌措下起身,因六个月的身子已显笨重,她双臂用力撑了两次才起来,下意识靠向床脚寻求庇护。
在夜色的侵染下,那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森然恐怖。
陆轻染慌了一瞬,很快她就沉静下来。
鼻息间那股如雪松一般清冷的气息,熟悉到让她脸发热。她小小呼出一口气,假装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那黑影果然在距离床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接着嗤笑一声,满满都是嘲讽。
她想曾经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一身铮铮铁骨的人,应该不耻杀一柔弱女子。
尤其这女子还怀了他的孩子!
“你怎么不喊人?”他问,话里仍带着戏笑。
陆轻染先换了个姿势,舒服的靠着床柱,然后才弱声道:“这偏院除了我还有一个小婢女,把她喊过来,无非是让你刀上多沾点血。”
黑衣人默了片刻,笑问:“你不怕?”
“怕。”
“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怕的。”
“这半年来,每一日都如今晚,怕的多了也就麻木啊。”
“有人想杀你?”
“殿下不会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黑衣人笑意一止,而下一刻,他一步至床前,几道冷光闪过,帷幔碎成一片片。
随着那股气息愈加冷冽,待陆轻染回过神儿,冰凉的刀刃已经架到了她脖子上。
“你怎知是本王?”
陆轻染慢慢抬眼,借着那朦胧的月色,先看到那一双狭长的凤眼,浸着杀意的笑,再是带着阴影的面容,冷肃如雕刻,但带上那抹笑,却邪气的犹如鬼怪。
那一晚,她以为他是她的夫君,小小感叹过:她的夫君真美。
美得如世外仙境的雪莲花,别人都只能仰望,而她却看到他为她盛放的样子。
只是这朵雪莲花,似乎与那一夜不一样了。
“咳。”他轻咳了一声,气息虚而不定。
“你身上的气息。”陆轻染又呼出一口气,“我能凭气息辨人。”
“气息?”
“那晚……”
“闭嘴!”
宣北王急喘了一声,显然那夜发生的事,于他来说是不可碰触的屈辱。
陆轻染缩了缩身子,小声抽泣起来。
“你哭什么?”
“殿下这把刀锋利吗?”
“刚磨过。”
“那应该不会疼太久吧?”
“不会,你闭上眼就行。”
陆轻染真闭上了眼睛,只是睫毛剧烈颤动着,眼泪也连成了线,憋不住的小声哭泣。
当她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杀意逼近时,小声又道:“等殿下杀了我,再剖开我的肚子看看吧,他六个月了,已经成型,你们父子还能见最后一面。”
裴九思脸色猛地一青:“就算本王不动手,你以为他就能活着出生?”
“这孩子有爹有娘,不是吗?”陆轻染慢慢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宣北王,“身为父母,难道我们不该保护他?”
裴九思,也就是宣北王眼睛眯了眯,盯着陆轻染好笑的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陆轻染。”
“陆轻染是吧,念在你也是受害者,回头本王给你烧一把纸钱。”
“殿下被人陷害失了储君之位,殿下甘心?”
“所以呢?”
“皇家最重视子嗣,这个孩子也可成为殿下的助力。”
“呵,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本王不杀你?”
“殿下杀了我难道就能洗干净那晚的事?”
“你敢再提那晚……”
“我一个女子都能坦然面对,殿下五尺男儿却怕成这样。”
“你!”
“殿下动手吧,咳咳,我和孩子不会怨你的。”
裴九思呲牙,刀在他手上,她的命也在他手上,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她掐住了喉咙。
裴九思哼了哼,将刀收起来,又自怀里掏出一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用刀的话,溅的哪儿都是血,不若用毒药。”他朝陆轻染伸出手,手心里是那颗药丸,接着挑眉一笑,“只要喝下去,立马毒发,放心,不会痛苦太久。”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在裴九思戏谑的目光下,抓起那药丸,直接吃了下去。
“你!”裴九思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陆轻染会这般决绝。
陆轻染咽下后,身子往一侧倒下,面露痛苦之色。
“殿下可如意了?”
“我……”
“豺狼虎豹,殿下不杀,却杀我们娘俩,您真厉害!”
“你怎么了?”裴九思忙弯下腰查看陆轻染,“我这药丸……”
话还没说完,裴九思感觉腿上一痛,下意识看去,那赫然有一根银针。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觉眼前发黑,全身发软,下一瞬就倒在了床上。
而先时虚弱的人,此刻却撑着胳膊坐起身,还笑吟吟的看着他,这笑多少带了些得意。
“殿下这药丸当然没毒,不然我怎么会服下。相反,这还是极珍贵的九珍丸,补气血,续命清毒。”
裴九思拼力想起身,奈何却动不了。
“原以为你是那些只知道哭的娇娇女,不想竟是个女骗子,还有这般本事。”
“我说过我嗅觉灵敏,可通过气息辨人,亦可辨识良药亦或毒物。”
说着,陆轻染拉起裴九思的手腕,掐着号脉,片刻之后,啧啧了一声。
“殿下中毒了,而且所中之毒非常霸道,一来侵蚀殿下的身体,让殿下越来越虚弱,二来毒发之时,犹如钝刀割肉,一刀一刀,极尽痛苦。下这种阴损的毒,这人该多恨你啊。”
裴九思又是一脸意外,“这你也知道?”
陆轻染耸耸肩,“我呢,自小在北疆长大,跟着师父学了医术也学了毒术,不算高人,但也有几分本事。”
说罢,她将裴九思的胳膊扔掉,再伸手往他衣襟里钻。
“你做什么?”
陆轻染撇了一下嘴,自他怀里掏出那把刚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自刀鞘拔出,握着刀柄挥了几下。
“殿下确定很锋利?”
“你!”
陆轻染笑,“这时候是不是该我问殿下一句,您怕死吗?”
裴九思脸青了青,又冷笑一声,“想杀本王的人多了,不过死在你手里,倒也……”
依旧不等他把话说完,陆轻染用刀刃一挑,裴九思的衣带被挑开,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这一下裴九思的脸从青转红,“你到底想干什么?”
随着上衣被扒开,陆轻染脸色变都没有变,接着手起刀落,直朝着裴九思胸口过去,立时那血溅了出来。
而裴九思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绝对是个狠人!
第4章 好阴毒的一盘棋
横着一刀下去,又竖着一刀,在胸口划出一个十字。
随着血汹涌往外冒,陆轻染拿出银针,自手脚末端向心口的位置施针逼毒,很快十字刀口露出来的血变成了黑色。
裴九思很快明白陆轻染的用意,同时心口剧烈的疼了起来,犹如一把钝刀在心口胡乱绞着,血气喷涌,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未泄露一声,咬紧了牙关。
而她全神贯注的给他逼毒,因为六个月的身子太笨重,只是这样,已经累的她额头冒汗,脸色泛白了。
室内一片寂静,略重的呼吸,偶尔破碎的闷哼。
一炷香后,陆轻染收起银针,长呼一口气。
“我只是用这个法子暂时压制住了你体内的毒素,不至于蔓延至心口。”
裴九思咽下一口血沫,“暂时压制?”
“你中的是一种火毒,极其罕见,我想你应该寻过不少名医,但无人能解。”陆轻染边说边用袖子轻轻擦额头上的汗。
裴九思眉头轻挑,“你能解?”
“能。”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又轻嗤道:“我能救殿下,可我和我的孩子的命都难保,怕是有心无力。”
“这是要挟?”
“这是买卖。”
裴九思盯着陆轻染,显然在思量她这话有几分可信度,而陆轻染面容沉静,与他直视而未输一分。
许久,裴九思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接着他散漫的收回目光,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啧啧道:“这样走出去,让人看到,本王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三更半夜没人。”陆轻染微微皱眉。
实在系不上,裴九思只能用手裹住衣服,不过这样怎么看都有些像是被欺负过的小媳妇。
见裴九思要走,陆轻染有些揣不准。
“殿下,我为你解毒,你救我们母子,这买卖你不亏。”
“想与本王做买卖,你还不够格!”
说罢,裴九思往窗子前走去,翻出去之前,他又道一句:“今晚,本王确实没打算杀你,来这里不过是看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怀上便怀上,本王只当是个笑话,而你,我若是你,在还能选择怎么死的时候,不若先杀了自己,免得到时候吃尽苦头再被杀,何必呢。”
留下这么一句欠揍的话,裴九思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轻染眸色沉了沉,都道皇九子天资聪颖,有谋天下之智,又少时在沙场历练,气盛志坚。
就这?
半年前那一击,直接给击成软骨头了?
陆轻染说不出来的失望,他俩都是受害者,原可以携手相助的。
这一夜,陆轻染睡得倒是出奇的好,自怀孕后,她夜里常出虚汗,继而惊醒,心悸心慌,仔细想来应该是吃了那一粒九珍丸的缘故。
她这偏院只夏竹一个伺候,难免分身乏术,因此许多事她需得自己动手。
起身穿衣,去外面打水回来洗漱,简单梳妆,倒也十分娴熟。
她虽是宁国公府嫡长女,但幼时经历战乱,与父母走散,幸好得父亲的妾室安姨娘照顾,二人一路颠沛流离,后在北疆落脚。
自那后的十多年,他们一直在北疆,曾几次托商队给宁国公府捎信,却一时没有回信,待到她十六岁,才攒足盘缠回京。
那十多年,她不是国公府养尊处优的贵女,而是为了照顾病弱的姨娘,必须肩负起养家重担的乡下小丫头。
她没有娇贵的身子,显然也没有娇贵的命,即便回到国公府,她也只要了夏竹一个贴身伺候的婢女,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
刚梳洗好,外面突然传来青竹的尖叫声,同时伴随着椅子倒地的声音。
陆轻染忙从西屋出来,见青竹摔在地上,脸色青白,正惊惧的瞪着一处。
“姑娘,砂锅里有……”青竹指着桌子的方向,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轻染看过去,见厅堂中间的圆桌上放着托盘,托盘上有一盘馒头,两盘素菜还有一个砂锅,应该是青竹刚从厨房端回来的早饭。
砂锅的盖子被扔到一边,正腾腾冒着热气,里面应该盛的是白粥,只是这气味不对。
陆轻染正要上前一步看,青竹忙喊住了她。
“姑娘,别看!”
陆轻染冲青竹压了压手掌,示意没事,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走近两步,看到那白粥里赫然有几条蜈蚣,仍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来是有人打算不让我好好吃这顿早饭了。”陆轻染脸色轻哼一声,“青竹,端上这锅粥,我们去东院。”
东院寿安堂,陆轻染来时,婢女婆子看到她,皆是鄙夷之色,其中还有几分惧色。
因这几分惧,所以没人敢上前拦她。
杀鸡儆猴这一招,果然起了效果。
一路来到厅堂外,隔着几步远便听到了里面的欢笑声。
“你娘和我是好友,未出阁时,我们时常在一起玩耍。两个小丫头也有不害臊的时候,窝在被窝里说那些悄悄话。说以后各自出嫁了也要像现在这么好,还说以后生了儿女,定要结成亲家。之后绪儿跟他爹去了西疆,我先回京,你娘带着你来我家做客,我一眼看到你,哎哟,瓷玉般的小娃娃,带着长命锁,穿着你娘亲手缝的蝴蝶缎面小袄,梳着两个小丸子,跟那画上的小仙童似的。我那个喜欢啊,当即就跟你娘约定,一定要你给我家绪儿做媳妇,给我做儿媳。”
宣阳侯老夫人声朗调高,中气十足,伴随着笑声传到陆轻染耳朵里,清清楚楚。
“婆母。”陆婉柔乖顺的喊了一声。
“叫什么婆母,我自小待你如亲闺女,如今你嫁给了绪儿,便是我谢家的人了,以后叫娘。”
“娘。”
“好闺女!以后有娘给你做主,谁都不能让你受委屈。”
陆轻染垂眸,看来宣阳侯府看中的儿媳人选一直是陆婉柔,可当时提亲提的却是她。
果然,好阴毒的一盘棋。
陆轻染正要迈过门槛进去,徐嬷嬷出来了,见到她,忙上前拦住。
“夫人,老夫人已经免了您晨昏定省,您怎的一早又来了?”
这徐嬷嬷说话时又睨了陆轻染肚子一眼,眼中鄙夷藏都不藏一点。
“我不能来?”陆轻染冷声问。
“只是老夫人今早起来没什么胃口,只怕见了夫人,便更加没有胃口了。”
“是么,正好我带来一锅素粥孝敬婆母。”
“夫人还是先回自己院里……”
不等那徐嬷嬷说完,陆轻染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这般清脆,厅堂里定也听到了,里面立时没了其他声响。
“狗奴才,滚开!”
第5章 以一敌三
那徐嬷嬷捂着脸,惊诧片刻,继而低下头去。
“夫人,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竟惹您生这么大的气,还请您明言。”
因这动静,院里的仆从都聚了过来,他们自然是与徐嬷嬷同仇敌忾的。而徐嬷嬷一口一个奴婢,可这气势却是要陆轻染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不然绝不善罢甘休。
陆轻染冷声问道:“本夫人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是宣阳侯府。”
“本夫人是谁?”
“这……”
“怎么,这一巴掌还没叫你清醒?”
徐嬷嬷默了一下,道:“您自然是宣阳侯夫人。”
陆轻染冷笑,“这里是宣阳侯府,本夫人是宣阳侯夫人,这侯府上下哪处是本夫人去不得的,要你一个狗奴才拦着?”
徐嬷嬷抿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但仍拦着不让。
“你且进屋去问问老夫人,问问侯爷,他们可认本夫人在侯府的地位,若是不认,大可给本夫人一张和离书,本夫人立马从这侯府大门走出去,且叫百姓们看看,谁家这般仁义,竟将身怀六甲的儿媳赶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