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你泄愤不应该吗？你要是觉得委屈，别把我生出来！别让我过这糟心的日子！”
“你日子怎么就糟心了？”
对话升级。
黎爽妈顾不得外人在场，说话语气变得严厉，毫不客气。
“我把你生得盘靓条顺的，把你供到大学毕业，又给买了房子，每个月生活费也没少给！你倒好，一个不如意，就回来冲我撒痴发癫！”
“我撒痴发癫？”
黎爽的火气也上来了，直接拔出自己的手机，翻开群里那条帖子，当即就甩在亲妈眼前！
“你年轻时候，做的事，可比我颠多了！我都多大了，还成天因为你的事被人指指点点！我做错什么了？要替你的人生背锅！”
黎爽妈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帖子，又把手机给用力滑了回来。
她望着黎爽的眼睛，完全不觉得这是个事，道：“原来是为这个。网上的帖子都是胡编乱造。你要这么介意，索性就当你妈是明星，别人背后八卦两句怎么了？”
“可你不是明星！”
黎爽气不过，红着眼，站起身！
“哟，那你是嫌弃你妈的过去不光彩了？给你丢人了是不是？”
黎爽妈搞清了黎爽来的目的，态度反倒笃定了。
“黎爽！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怪任何人，但你亲妈绝对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你！”
“你是没对不起我，我脊梁骨都快被人戳烂了！”
“烂了吗？你不是站在这里好好的吗？”黎爽妈竭力为自己辩驳，“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妈的过去，有一条，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提供更宽更好的生活，让你摆脱小镇那个小农经济的环境！”
黎爽说不过亲妈，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死死看着她。
黎爽妈：“你现在怨我，无非是觉得我的过去，脏了你的身世！但你想过没有，你如果还跟着你爸，现在你也二十啷当岁，眼看奔3了，会是怎样的结果？不谈别的，就你那个省的高考，你考得来吗？”
面对亲妈的连环质问，黎爽竟然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去瞟应晴。
黎爽亲妈的这些假设，如果成立，也许黎爽目前最有可能过成的就是应晴这个样子。
考前当“小镇做题家”，一群人拼命卷，然后通过高考，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以她的实力，或许还不能像应晴一样，考上一个211，说不定就是个专科到顶。
然后数着生活费过完大学四年，毕业时忙落户忙找工作忙租房子，找到工作后995还房租，用30块的口红省吃俭用地攒钱买房子还房贷。
至于婚恋，要么回老家相亲，找个包工头的儿子那都是能烧高香；要么就是谈个本地的一般对象，对方防你跟防贼似的，还得伏低做小，看小市民婆婆的脸色。
至于受气，那就不用说了。
受房东的气，受老板的气，受同事的气，这些点，在应晴的吐槽中都一一兑现过了。
见黎爽哑火，黎爽妈继续道：“你今天回来跟我撒火，说得振振有词！我这个当妈的本不想戳破你，但有些话，我还是有义务跟你掰扯明白。”
“你说。”黎爽赌气。
“黎爽，你加入这种群，其实就是想走你妈当年雌竞的老路。你一边诋毁亲妈，一边复刻亲妈，真是好笑。”
应晴没想到，外表看似青灯古佛心如止水的黎爽妈，说话竟然如此犀利！
她一语就戳破了黎爽“理直气壮”的虚伪外壳。
“黎爽，雌竞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我不是今天才明白，而是很早就明白！”
黎爽妈很肯定地教育黎爽。
“当年你妈我确实是无奈，没有文化，独自闯荡上海滩。我承认，年轻的时候是做了很多的荒唐事。但那些最艰苦的日子里，一直支撑我走下去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改变你的生活环境，让你多读书，过上体体面面的好日子。可是你……”
黎爽妈微微苦涩摇头，继续。
“不想读书，不想工作，我给你花的几百万学费如今全部打水漂。我把你往金贵里养，你却要自贬身价！倒打一耙，你还有理？”
“好了好了。你总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干什么。”
黎爽绯红着脸，打断。
应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心虚。
“大学毕业以后，你明明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联系了中介，送你能去UCL读个研究生。可是你呢，因为畏难，连语言班都不愿意去上！不读研，你找个班儿上也行啊！非要把自己活活耽误成现在这个样子！”
黎爽妈越数落越激动！
她真的是问心无愧。
黎爽每次把自己不堪的人生清算在她头上，她心疼女儿的同时，也确实很委屈。
一旁的应晴也听明白了，搞明白了黎爽来闹的原因。
黎爽，一方面羡慕自己母亲走捷径获得了成功，这些年她当“捞女”，其实潜意识里就是想复刻这种成功；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屑于自己亲生母亲上位的手段，对母亲的愤怒，实则来源于她对于自身弱小无能的愤怒。
黎爽，真的好矛盾啊！
人越想逃离原生家庭，有时候偏偏不可控地越活越回去。
“行了行了！每次回来，你都叨叨叨个没完！”
黎爽恼羞成怒，不耐烦地抖动着身子，她拉起应晴想走。
“你以为你现在吃斋念佛，就能抹掉过去，一身梨花白了？！可笑。”
谁都不爱听忠言逆耳。
黎爽将自己日常中的不忿，都化成插向亲妈肺管子的利刃。
但亲妈并不惯着她的任性，黎爽妈吃斋念佛这些年看开了很多事，也看淡了很多事。
反而是有些过去她不屑一顾的老理旧礼，现在看得非常重。
“你给我坐下！”黎爽妈命令！“坐下！”
应晴暗地里哀求地拉了拉黎爽，让她还是先坐下。
“你朋友还没吃完呢，你撂下筷子就想走？”
黎爽妈斜目闺女，又给坐着的应晴夹了一颗红彤彤的小番茄。
“阿、阿姨……我、我吃饱了。”
母女大战，应晴内心慌得一批，说话都结巴了。
这阵仗，她哪儿见过啊，头一回，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应晴回想起，她在家的时候，父母也总吵架。
但她父母很多时候彼此间吵架，是为了鸡毛蒜皮，吵情绪，这种有理有据直插心房的battle，她还是头一次参与。
黎爽赌气一屁股坐下！
应晴默默将黎爽妈夹过来的那颗小番茄埋头吃了，心底唯有一声叹息。
此刻，她理解了那句网上看来的鸡汤――人生没有对错，只分立场的不同。
第26章 二楼真是，富贵迷人眼！
一顿饭吃得硝烟弥漫，大家心里都疙疙瘩瘩。
吃完饭，应晴暗地催促黎爽，和大人话不投机，要不就赶紧撤吧。
“黎爽，我特别能理解你。真的！我现在回老家，也是最多只能待三天，第四天早上开始，大家必吵架！”
家庭中三观不合的痛，应晴体会过了。
最近几年，每每她逢节假日回老家，只想和父母聊聊近况，吐槽吐槽工作。
可她的父母却总是不体谅她，不停拿应晴和老家的同龄人做对比，催婚、要钱、催她回家考编制。
本质上，和黎爽家差不多。
她俩都没能活成父母期待的样子。
黎爽却道：“来都来了！急什么？”
而后她神神秘秘，指了指楼上，悄悄对应晴说：“应晴，你别看我妈现在这副吃斋念佛的打扮。早年，她的好东西老多了！什么梵克雅宝的项链，宝柏的手表，香奈儿的胸针，都在二楼的小房间里搁着呢！我每次回来，都会上去顺点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
应晴眼睛都睁圆了，刚还感觉自己家和黎爽家差不多，这一下打脸来得太快！
很明显，“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就是赤果果的谎言！
她忙连连摇手：“不了不了不了！你去‘顺’东西，合情不合法；我跟上去，那不合适！真少了什么，那在阿姨可说不清，到底是被谁‘顺’走了！”
“看你那小家子气。”黎爽觉得扫兴，嘟嘴。
应晴连忙哄着道：“这样，你快上去‘顺’！咱们中午吃了顿饭，锅碗瓢盆摊了一大堆！我正好去厨房帮阿姨收拾收拾，不然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黎爽不好强求，只得同意，又压低了嗓音提醒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妈这几年说话是越来越不中听了。你等会儿进去，就埋头干活儿，别瞎搭茬，听到没？！”
“嗯嗯嗯。你快去吧。”应晴不走心地点头附和，“早点‘顺’完，咱早点走！”
黎爽迈着踟蹰的脚步，隔着自建房的木质楼梯和应晴对视着往上走。
待她整个人消失在阁楼尽头，应晴才六神无主地撸起袖子往厨房里走。
应晴心热，刚进去，就把黎爽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怎么进来了？”
应晴剃头挑子一头热，黎爽妈却未必待见这位不速之客。
“阿姨，我来给您帮帮忙！”
“不用。”
“那什么……”
应晴瞥见水池子里沤着刚才的碗筷，忙眼里有活儿地走过去，就开始洗。
“戴手套。”黎爽妈清冷抬眸，提醒。
“哦！谢谢阿姨！”应晴赶忙按指令照做，“这戴上手套就不伤手了，阿姨真贴心。”
黎爽妈安安静静地在另一边捣鼓自己的事儿，对应晴的示好，毫无反应。
良久，她才开口说了句：“那是怕你手上有细菌。我这个人有洁癖，不太喜欢别人到家里来吃饭。”
“哦……啊。”
听了这话，应晴正在刷碗的手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黎爽妈这话，是“逐客令”“下次也别来”的意思吗？
不过不管黎爽妈说话多不中听，昏暗的厨房里，应晴还是几次被这位美妇的骨相轮廓惊艳到。
果然是美人在骨不在皮，黎爽长那么好看，确实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阿姨，最近黎爽不太顺利，所以刚才她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替她向您道个歉，赔个不是！”
应晴乖巧地尽量缓和气氛。
她猜测，黎爽妈不待见她，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刚才那顿饭，吃得太下不来台了。
“我和我女儿之间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来道歉。”
应晴本意只是想客套寒暄，没想到句句话都踩在阿姨的雷点上。
吓得她都不敢说话了。
应晴识趣地开始只埋头刷碗。
倒是空隙留出来，黎爽妈开始主动言语：“前几年，黎爽还带些狐朋狗友回来。我以为她被那些所谓的‘闺蜜’背刺了几次，学乖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她摇头。
应晴赶忙解释：“阿姨，我不是……”
她想申辩，自己和过去黎爽的那些狐朋狗友不一样！
但黎爽妈接下来的话，又堵住了她的嘴，让她无地自容。
“以前嘛，爽子带回来的那些朋友，最多也就是蹭吃蹭喝，花不了几个钱。没想到，这回她弄了个大的，带回来个‘蹭住’的！”
黎爽妈语气平缓，但话里带刺，字字扎心。
她说的也是事实。
应晴羞愧地低下了头，继续埋头洗碗。
等所有的碗都洗完晾干，她又在黎爽亲妈的鼻眼下，蹲在地上把油污擦干净。
黎爽还沉浸在二楼的“富贵迷人眼”里，迟迟不肯下来。
“那。”
应晴正不知所措，却突然，意外地！黎爽妈亲自给她端了杯花茶过来，搁在眼前。
黎爽亲妈不是一般人，经过了那么多风浪，她看人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毒。
应晴看起来是很愚钝蠢笨，还有些讨好，但一个人的赤诚和本分，是不会掩盖在这些东西下面的。
当黎爽妈看到，应晴对着地板上一块陈年污渍，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指甲来死抠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次女儿交的这个朋友，和以往都不同。
“阿、阿姨。”应晴受宠若惊。
“加个微信吧。”
放下茶，黎爽妈轻松地掏出手机。
“哦、哦哦好！阿姨，我扫您！”
应晴虽然搞不懂“不欢迎她下次再来”的黎爽妈为什么要加她微信，但还是先配合上了。
微信刚加完，黎爽终于娉娉婷婷地从二楼下来了。
很明显，她满载而归！
一点都不夸张地说，黎爽戴了整整“一胳膊”的手链手镯！
她脖子上叠戴了四五层项链！
十个手指，没有一个关节是空闲的，都坠满了先前没见过的戒指。
黎爽施施然就坐到应晴旁边，自然而然随手端起给她的那杯茶，抿了几口。
“走吧。”
喝完茶，黎爽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地拉起应晴就要走。
黎爽妈冷讪着，呲了一句：“怎么？卷完东西就跑？敢情你回来就是当蝗虫扫荡来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时的黎爽，嘴软又手短，态度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嚣张。
她假意转身赔了个笑脸，诞笑着敷衍亲妈：“呵呵，妈，谁是蝗虫了？我要是蝗虫，那您不成了母蝗虫了嘛！不希的这么说自己的，哈！~我走了！”
“别走！还有事！”
显然，黎爽妈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黎爽。
她把最重要的事，留在最后说。
“这周六，你uncle六十大寿！你记得跟我一起去生日party。”
后来应晴才知道，黎爽妈嘴里提到的这个uncle，就是秦姝的土豪舅舅。
“妈！您现在不都吃素念经了嘛！怎么还贪恋红尘哪？”
黎爽肯定不乐意啊！
她和那个uncle，根本就没啥交情，过去完全是碍于黎爽妈的面子。
在人际交往方面，黎爽妈从小就对黎爽有着极为严苛教育：接电话要先报自己的名字；见到人必须先打招呼；只要是人多的场合，时刻脸上都要保持礼貌的微笑，露八颗牙齿……
因为妈妈的“男朋友”众多，所以黎爽只要陪她出席任何场合，都不能先考虑自己，而是得先探测别人的看法。
黎爽最烦这些应酬。
这些应酬上，她觉得自己这个“拖油瓶”，像极了亲妈提出去的“名牌包”。
她表现得越得体、越大方，表现得越完美，就说明她这个“包”越名贵越精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