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福气”
脸颊微湿,心脏酸涩。
宋酥酥胡乱摸了把脸,意识到自己泡得太久了。
她这辈子从未追求过什么事情,要非说有,那就是沈让。
年少时恣意多情,少年是附中学生会主席,大她一届,学习成绩优异,各种大赛奖项拿到手软,是不少人心中的白月光。
她也不例外。
生于黑暗中的杂草,总向往光明。
知道婚约的那一天,她如获至宝,欣喜地在床上滚了两个来回,连未来房间要布置成什么样都想好了。
她隐隐期待会有和父母不一样的婚姻。
沈让也确实如她所期待一般,温柔,宠溺,处处周到。
而如今,蜜罐被打破。
她发现那些视若珍宝的礼物是别人挑剩下的。
常常吵架需要她去哄的男人现在尽心尽力地在哄别人。
这个人还是她表姐。
很难说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一想到这段感情里有个第三者,她就恶心得想吐。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怪不得夏晚眠总眉眼弯弯让她将亲手做的糕点带给沈让。
怪不得沈让总在约会途中,若有若无提起好久没见夏晚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原以为是爱屋及乌,没想到是暗通款曲。
裹上浴巾吹干头发,她走出浴室翻出个空的杂物箱。
房间里有一面柜子,里面摆满沈让送的礼物。
每一件她都精心珍藏,单单看着心底就翻出雀跃的花来。
现在只觉得刺眼。
像丢垃圾一样全部扔进杂物箱里,宋酥酥估摸着这个点宾客已经散了,抱着杂物箱换上睡袍朝外走去,绕过后院站定在游泳池边。
抬手瞬间。
——“酥酥。”
不远处有人喊她。
沈让还没走。
他表情晦暗地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杂物箱最上方。
那是一件陶瓷雕塑,他去出差时带回来的。
他略显疲惫地揉了下太阳穴,开口:“我最近很累,你能先别闹吗?”
闹?
宋酥酥微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分外陌生。
因为找不到借口,所以只能将过错赖在她身上了是吧。
还是说他仍觉得自己只是吃醋闹脾气,即便他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也仍会留在他身边。
见她没说话,沈让朝前走了半步,声音半哄半劝:“酥酥,我只会娶你,这点不会变,晚眠她没有你这么好的福气,你乖点,别闹。”
“福气?”
宋酥酥气笑了,“什么福气?父母双亡的福气,还是未婚夫出轨的福气?这福气给她吧,我不要了。”
“宋酥酥!”
小姑娘一向装得乖顺听话,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獠牙。
没化妆,路灯倾洒下,眉眼也显得秾丽明媚。
沈让深吸一口气,将脾气压下,“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
“扑通——”
泳池溅起巨大的水花,盖过他的声音。
宋酥酥的睡袍下摆被打湿了,在微凉夜里平添两分烦躁。
她将碎发捋至耳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夜色里,沈让没瞧清上头的吻痕,只略微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
放在以前,她早要哭了。
今日倒无理取闹得厉害。
若不是家里长辈硬逼,加上她背后有谢家做靠山,他未必愿意娶。
他抿唇,耐心告罄,嗓音发冷:“酥酥,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们已经订婚了,全南城都知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后撤的步伐顿了下,摘掉手上戒指。
这戒指不是多名贵的牌子,两人一起去店里打制的,银对戒,嵌着颗几乎看不见的碎钻。
原先她满心欢喜,觉得意义比价格更重要。
直到看见夏晚眠手上那颗五克拉的粉钻,是某珠宝品牌的限量款。
她才知道意义连垃圾都比不上。
沈让瞳孔微缩,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上涌。
他喉咙发紧,半个字没出口。
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戒指晃悠悠下沉。
连订婚戒指都丢了。
沈让猛地一阵心慌,但也仅仅几秒,突然反应过来。
这里是谢家的游泳池,水流冲不走任何东西,甚至连陶瓷雕塑丢下去都摔不碎。
等他离开,宋酥酥自然会把这些礼物全部捞起来,包括他们的戒指。
嘴上说得再狠,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舍不得他。
沈让心情稳了稳,紧皱眉头松开,平静道:“我明天要出差,现在没空跟你说这么多,等我回来,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毕竟我们沈家不需要一个这样无理取闹的女主人。”
一字一句砸在宋酥酥心尖。
比亲眼看到他出轨还来得酸涩。
她想起那年夏末,被两个混混纠缠,少年怕得要命仍挡在她跟前,一字一顿说自己报警了。
很少有人保护她。
很少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年少时的滤镜总是美好又充满愿景,现在被他亲手打破了。
她强忍着鼻酸,将眼泪憋回去:“沈让,我们退婚。”
沈让脸色微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响,他瞥了眼就接起,声音多了两分平日里的温润:“哪里不舒服?好,我马上出来。”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挂断电话,他轻咳一声,神情缓和了点,似乎打算尽快结束聊天话题:“酥酥,我跟晚眠真的什么都没有,她不像你,喜欢什么谢家人都会给,我跟她只是朋友,你别不懂事。”
“而且……”
他顿住,突然笑了下,“你这样闹,我只会觉得你廉价。”
廉价?
宋酥酥努力地将眼泪憋回去,心脏发疼,懒得再纠缠。
反正这些年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也不缺这一件。
见她沉默没再咄咄逼人,沈让眼底划过抹轻蔑,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退让:“别去找你表姐麻烦,我回来给你带礼物,走了。”
“等下。”
寒霜质地清冷嗓音蓦地打断。
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去,瞧见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紧不慢靠近。
谢卿淮晃着威士忌,路灯光下眼眸漆黑,染着点戏谑的光,唇角带笑,“什么朋友要滚到一张床上去交?”
第4章 很快就是我的了
“谢,谢卿淮?”
沈让微皱了下眉,略显不满,但也只一刻就压下去,目光快速地扫过两人。
虽然酥酥暂住在他家,但早就听说两人关系一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圈子里对这位爷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只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主。
这话一落,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他尽量言辞和善,寄希望于未来还能合作:“谢少,误会了,这是我和酥酥的私事。”
“私事啊。”
谢卿淮意味深长地应下一声,转头瞧向宋酥酥。
巴掌大的小脸紧绷着,肤色莹白如玉,嘴唇破了皮未愈合,隐隐瞧见渗出的血,眼眶蓄满泪珠,纤长捷羽濡湿,一副要哭不哭的惨样。
他漫不经心地掐了下那脸颊软肉,掀唇淡笑,“刚才酥酥在我怀里哭得厉害,我还以为你出轨了。”
心头的酸涩在听见这话后荡然无存,瞬间转变成微妙的羞赧和惊恐。
她为什么哭得厉害,他心里没点数吗!
宋酥酥敢怒不敢言地瞪他一眼,咬着唇默默生气,似乎试图用脑门从后面撞死他。
然而这话听在沈让耳里显然还有另一层意思。
在他怀里……哭?!
心头猛地一跳,强烈危机感上涌。
沈让近乎敏锐地看向宋酥酥,眉头紧皱。
有哪里不对劲。
他俩不是不熟吗?
宋酥酥怎么从没提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面色瞬间冷沉,改变主意:“就是闹了点小别扭,谢少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带酥酥出去转转……”
宋酥酥脑袋还没来得及摇,就听两字落地。
“介意。”
他半点面子都不给。
懒洋洋攥住宋酥酥手腕,顺着她的手瞥了眼时间:“谢家有门禁,十点了。”
沈让脸色稍僵,脱口而出:“之前酥酥还跟我出去过,怎么从没听说有门禁。”
“哦。”
他生得矜贵,一双桃花眼多情含笑,偏生眼底没有半点情绪,眼下小痣勾人魂魄,说话也显得漫不经心,“我刚设的,沈少这是有意见?”
对谁有意见也不好对他有意见。
就算未来不合作,华东科技也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更别说谢家从政的人不少,到时处处受限……
沈让只觉没由来地憋了一口气,视线不自主被谢卿淮握着宋酥酥的那只手吸引,愈发觉得刺眼。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步子迟迟没挪,施舍般又开口:“酥酥,你明天来送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原本是不打算的。
酥酥爱哭,以前有一回出差一星期,她抱着花眼眶红红来送行,叮嘱他注意身体,夜里不要太晚回去。
她漂亮又温柔,原本没什么不好……
但身边同事朋友多,于程伟总调侃他妻管严,在外喝酒时也会帮忙跟客户说他未婚妻不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种将女人搁到台面上的感觉让他略微有点不舒服,更别说是酥酥。
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莫名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再不哄哄这个小姑娘,她就会离自己而去。
宋酥酥视线总算从谢卿淮后脑勺挪开,掌心被掐得发白,突然意识到他总是这样。
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拒绝,还是因为她脾气好,嘴里全是“都行”“可以”“没关系”。
她愿意让步,不代表她次次都必须让步。
胃里阵阵痉挛,身上被抽干力气。
她没有精力再搭理沈让,更不想声嘶力竭地当个泼妇。
她转身朝客厅走,尽量让步伐自然点。
沈让心下一慌,抬腿就要追上去。
然而有人不让他如愿。
波光粼粼的泳池边,谢卿淮形懒意散地站着,胳膊横在他跟前。
两人身高差不多,体型也相似。
只是沈让长得温吞和煦,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相较之下,谢卿淮就冷恹矜贵得多,一双分明多情桃花眼,此刻没什么情绪。
单单瞧着,就令人有几分心悸。
他似是好意提醒道:“沈少,我们要休息了。”
也是肯定句。
且不容拒绝。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让总觉得他把“我们”这两字咬得格外重。
我们?
这暧昧语气,很难不让人想歪。
沈让眉头拧紧,只能眼睁睁瞧着宋酥酥的背影消失在后门台阶处,心底压了点气,看向谢卿淮,尽量客气:“谢少,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回答。
谢卿淮只勾了下唇,转身要走。
这明晃晃轻蔑的反应将沈让一晚上的不爽充分激发。
两人都是南城新贵,充其量谢家起点更高,若真论本事,谢卿淮这个刚回国的未必能比得上他。
他冲动出声,喊住谢卿淮,有种势在必得的淡然:“谢少,这些年多谢谢家对酥酥的照顾,但她毕竟是我女朋友,您说呢?”
很明显的占有欲。
聪明人都能听出其中意思。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时时掌控。
沈让略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只维持了几秒。
因为谢卿淮脚步顿住,指腹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嗓音含笑。
“很快就是我的了。”
-
回房间路上,宋酥酥一个人去吧台开了瓶酒。
她其实不喜欢喝酒,更别说刚刚已经醉过一次,但书里主角失恋都喝酒,她也就莫名其妙想走个流程。
如果能心情好点就更好。
只可惜这酒甜甜的,好像没什么度数。
她一杯接着一杯,愣是没感受到失恋酒后麻痹的解脱感。
喝了大半瓶,小腹微涨,终于有了点灼烧感,正准备拿起酒瓶看看度数,陈温瑶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身真丝睡衣,外头搭一条绛色披肩,今年虽近五十,但保养得当,面上除了几条皱纹外,肌肤仍白皙光滑,举手投足都温柔优雅。
宋酥酥瞧见她第一反应就是将酒藏到身后,又觉得这举动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默默拿出来,乖乖喊了声:“伯母。”
“跟小让吵架啦?”
陈温瑶嗔怪地点点她的脑袋,“刚才找不见你,现在跑来喝闷酒?跟伯母说说,发生什么了?”
第5章 同归于尽?
这话里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宋酥酥也知道她不会怪自己,更不是怕被她骂。
陈温瑶从来不凶她,总是纵容又温和。
但她仍耷拉着脑袋,不安地揪紧衣角,张了张嘴想说话,半晌又憋回去,眼眶有点红。
这段感情多少有陈温瑶的手笔在里面,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出退婚,会不会对谢家造成影响。
寄人篱下多年,她不想因为自己给谢家带来任何多余的麻烦。
见她不吭声,陈温瑶微微凝重,想起宴会上沈让和酥酥的表姐那副寸步不离的亲密模样,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迟疑片刻,攥住宋酥酥的手:“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伯母……”
脸颊微微发烫,宋酥酥惊讶抬头。
只听陈温瑶轻声问:“酥酥,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跟沈让退婚?”
“……”
宋酥酥微怔。
她猜到了。
陈温瑶作为京圈陈家的大小姐,手底下的公司并不比谢家规模来得小,水深火热这么多年,什么事能瞒得过她。
但她很显然误解了。
她以为自己是对这段丑恶感情难以启齿,却不知道她只是不想给他们招惹麻烦。
毕竟沈家在南城的势力不小,两相抗衡,宋酥酥不知道谁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