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温瑶神色愈发复杂,回想起昨日敲响书房门,桌子底下露出的那抹淡色裙摆和自家儿子脖子上的草莓。
还有那句“二十岁”。
料想她陈董事长一生在商界叱咤风云,终于修成正果准备退休回家,打算享受享受生儿育女的好日子。
谁知自我消化了。
眼看着陈温瑶将瓷勺子快捏碎,宋酥酥咬着唇,讷讷补充一句:“伯母,他真不是变态。”
谢卿淮:“……”
小姑娘越描越黑,谢少轻揉了下太阳穴,总算支起身子,看向陈温瑶,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不出意外,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结婚。”
他嗓音虽淡,却有两分不容置喙。
宋酥酥不自觉想起沈让。
他也说过同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那话里有许多不甘。
那谢卿淮呢?
他也是被逼无奈吗?
“扑通通通通通——”
不等她想清楚,接二连三的剧烈声响从楼梯口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佣人惊恐尖叫:“先生!”
三人齐齐转头。
只见谢崇颇为狼狈地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身边散落着一堆文件。
他强忍疼痛,不可置信地抓起公文包上前两步,朝谢卿淮方向砸去:“你这个臭小子!再给老子说一遍!”
距离离得远,谢卿淮又常年健身,想要躲开轻而易举。
偏偏他眼神都未晃,公文包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
倒没受伤,只是鼻尖被金属logo磕得微微发红,显得更加可怜。
宋酥酥心底一惊。
谢伯父是出了名的温润儒雅,平日里两人会面,谢伯父总是笑盈盈地问她钱够不够花,生活有没有哪里不舒心。
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居然被气得从楼梯上滚下来。
还对谢卿淮动了手。
想到谢卿淮在外的恶名,父子俩若反目成仇,她真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她慌忙起身挡在谢卿淮跟前:“伯父,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你能有什么错?”
谢崇深深吸口气,扯了扯领带,目光冷冷瞪向谢卿淮,“酥酥可是小让的未婚妻!你,你这……”
他欲言又止,瞥了眼宋酥酥。
小姑娘微微张着手,小脸被吓得苍白,圆润精致的杏眸漾着水雾。
心软归心软,他转念一想,仍板着脸把话说完:“谢卿淮,你这跟做小三有什么区别!”
小……小三!
宋酥酥脸色登时涨红。
却见手腕被人轻拽了下。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那双潋滟无辜的矜贵眸子,听他嗓音清冽:“酥酥,我是小三?”
宋酥酥不可控地凝滞呼吸,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
从小她就觉得,谢家这个哥哥长得格外好看。
常常有同学追在她身后打听谢卿淮的消息,问他是不是明星。
她也觉得,若是谢卿淮真有机会出道,单是看脸就足够耀眼夺目。
而如今三年未见,谢卿淮似乎比以前更吸引人。
搭配得当的袖扣,身上若有似无散发的雪松香,和鼻尖微红痕迹。
甚至是性格,好像都比以前温和些。
她呆愣片刻,忽觉被他拽住的手腕灼人发烫,下意识退开两步,羞得想要捂脸。
她居然!
真的被这张脸勾引到了!
还是在清醒的情况下!
还是在谢伯父谢伯母面前!
眼看着谢卿淮还在装可怜,谢崇气得胸口微微起伏。
就算酥酥不是亲生的,到底也在家里借住了十几年。
宋父宋母又是他与陈温瑶的恩人,他们的女儿跟自己女儿并无区别。
一想到往日那个乖乖柔柔一口一个伯父伯母的漂亮小姑娘被自家儿子骗得团团转,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跟白菜被猪拱了似的。
那猪还是自己生的。
他越想越头疼,抓起佣人手中抹布又想往人身上砸,陈温瑶总算回神,忙阻拦:“好了,你先坐下来慢慢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是沈让先出轨的。”
第8章 愿意吗
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客厅,居然是因为她和谢卿淮的奸情。
宋酥酥五味杂陈地看了眼坐在茶几旁商量事情的谢伯父谢伯母,垂头朝谢卿淮歉疚道:“对不起。”
“没关系。”
他抬手,有意无意地触碰了下高挺鼻梁上的红痕,淡声道,“我不疼,也不需要处理伤口。”
宋酥酥:“……”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这也没破皮吧。
再不处理应该马上就要愈合了。
她犹豫片刻,想到谢卿淮自小矜贵。
以前就这样,每每擦破点皮就拎着医药箱来她房间,要她帮忙处理伤口。
那会儿她刚来谢家,上小学一年级,谢卿淮大她七岁,跳级读高中。
半大的萝卜头,药瓶都拧不利索,胆子又小,也不敢找人告状,只好瘪着嘴乖乖给谢卿淮上药。
起初他一个月才受一次伤,后来不知是不是从中找到乐趣,每天都要受伤,还时不时叮嘱宋酥酥挑选一些好看点的创口贴。
寄人篱下,宋酥酥不敢反抗,默默揣摩谢卿淮的喜好。
时间一久,她发现创口贴越粉,谢卿淮贴得越开心。
因此直至如今,宋酥酥包里还习惯性揣着点hellokitty的创口贴。
只是三年未见,谢卿淮摇身蜕变成南城最引人注目的新贵,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能接受自己脸上贴点骚粉色的东西。
犹豫片刻,她轻轻软软试探:“我帮你处理一下?”
“好。”
“......”
包和医药箱都在二楼,宋酥酥抓紧脚步,争取在谢卿淮伤口愈合前下来。
于情于理,她都不太想惹谢卿淮不高兴。
一来这件事是她强迫在先,二来她有点怕谢卿淮。
挑挑拣拣片刻再下楼时,谢崇和陈温瑶似乎已经商量出了结果,视线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做了错事的心虚感上涌,宋酥酥下意识将创口贴背在身后,朝陈温瑶走去,嗓音绵绵的:“伯母……”
谁料谢卿淮并不准备放过她,抬眸望过来:“不是说给我处理伤口吗?”
他生得好看,音色优越微哑。
每一开口,宋酥酥都想起昨日耳边勾人的喘/息。
她皮肤白,害羞时脸颊泛起微微的粉,现在只想赶紧知道结果。
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将创口贴捏在手里,走到他跟前,轻声问:“真的要贴吗?”
谢卿淮往前凑了下,淡淡嗯一声。
宋酥酥只庆幸自己刚刚拿的是普通创口贴,刚一撕开,就听对方略显不满:“怎么是这种?”
“……”
“算了,下次注意。”
眼看着小姑娘被欺负得瘪起嘴,像只任搓扁圆的包子,陈温瑶忍无可忍,给谢崇使了个眼色。
谢崇立马起身,朝宋酥酥摊手:“我来吧。”
“啊……”
宋酥酥眨巴眨巴眼睛,快速将创口贴放进谢崇掌心。
就见素来温吞的谢伯父对着自家儿子冷冷一笑:“哪儿疼啊?”
谢卿淮:“……”
好了。
三年未回国。
这个家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余光瞥见那小坏蛋眉眼弯弯,捂着嘴偷笑,他无奈摇摇头。
难得见她开心。
也算不亏。
鼻梁上顶着个歪歪扭扭的创口贴,那处被谢崇亲手砸的红痕仍明晃晃在外面招摇。
不用想也知道是故意的。
谢卿淮拍拍身侧位置,想让人坐下,哪知陈温瑶走过来,又搂着她的肩膀将人带走:“好了,说正事。”
“……”
谢卿淮处在气笑的边缘,认命地点了两下头:“说吧。”
“那我就问了。”
陈温瑶转头,刚要开口,就见宋酥酥正眨着那双圆乎乎杏眸紧张又认真地盯着自己,不禁顿了下,有点犹豫。
她以前工作忙,没怎么管过两人。
直至今日才发觉自己似乎有点疏于照顾这个好友兼恩人的女儿。
说实话,沈让配不上酥酥。
难道谢卿淮就配得上了吗?
乖成这样,得亏他下得去手。
她迟疑着,宋酥酥忍不住出声:“伯母?”
陈温瑶终于回神:“酥酥,你真的愿意嫁给谢卿淮吗?”
宋酥酥张张嘴,话还没出口,旁边谢伯父又淡淡道:“不愿意也没关系,说实话。”
谢卿淮:“……”
究竟谁才是亲生的。
他懒洋洋把玩着手机,似是并不太在意那边说了什么。
唯有远在别墅顶层照料阳光房内花草的何管家收到条消息:【户口本在哪?拿给韩特助。】
何管家:“?”
谢卿淮:【我今天领证。】
何管家:“??”
两人问了话,都不急着等她回答。
宋酥酥感受到掌心被人捏了捏,陈温瑶眼底的柔和快溢出来:“慢慢想。”
慢慢想……
她不自主看向谢卿淮,男人神情寡淡,眉眼懒散,一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模样。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优秀到无人能出其右。
真的愿意跟她结婚吗?
她不知怎么想的,突兀开口:“那你呢?”
三人都愣了下,谢卿淮看过去,眼底隐隐有笑意:“我?”
陈温瑶哄她:“他怎么想的不重要,你愿意才是最重要的。”
谢崇点点头:“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感受到明晃晃的偏袒,宋酥酥眼眶有点发热。
还是头一回,她意识到,或许谢伯父谢伯母很重视她。
她轻咬下唇,仍执拗地看向谢卿淮。
和沈让不同,谢卿淮没有婚约绑架,也不需要宋家剩下的那点家产。
他是个男人,不会因为这一觉有任何损失。
即便这样,他也要娶她吗?
空气静谧片刻,楼上忽而传来阵急促脚步声,何管家急匆匆下楼,瞧见客厅众人,心底万分纠结。
若是不戳破少爷,万一少爷真跟什么女人私奔,那他就完了。
若是戳破……
他也一样完了。
出于道德考虑,他视死如归地朝谢卿淮躬身:“少爷,您让我偷的户口本我已经偷到了。”
众人纷纷愣住。
宋酥酥瞥向何管家手中册子,微顿。
偷?
这是什么意思?
谢卿淮就算偷户口本,也要跟她结婚?
见她傻傻眨着眼睛,谢卿淮起身,接过户口本,平静道:“我愿不愿意,应该不难看出来吧?”
第9章 破习惯
迷迷糊糊上车,迷迷糊糊往民政局开了段路。
手腕被人轻轻捏了两下,宋酥酥回神,突然想起点什么:“等等。”
司机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殷切地盯着后视镜里的小姐。
刚才上车之前,先生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小姐突然后悔,一定要毫不犹豫将人载回家。
“怎么了?”
谢卿淮今天似乎很忙,结婚是个计划之外的插曲。
他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冷白手指仍细细摩挲着宋酥酥的手腕,眉眼平静,嗓音却温和。
被两人这样直勾勾注视,宋酥酥觉得他们大概误会了什么。
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我户口本没拿。”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谢卿淮似乎松了口气,连带着唇边都勾起点恶劣弧度:“宋酥酥,这可不是认真娶我的态度啊。”
宋酥酥微微窘迫:“……不好意思。”
“没关系。”
谢卿淮伸手,像揉小猫一样揉了把她的脑袋,“我理解,你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是很容易紧张。”
出门之前特地梳理过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
宋酥酥被那句“得偿所愿”逗得稍稍羞恼,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拍开他,气呼呼道:“别摸了!我都二十了!”
谢卿淮一顿,瞧见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挑挑眉,觉得好笑。
片刻,他拉长语调,唇角弯起:“是,我们家酥酥都二十了,长大不少。”
宋酥酥哪经得起逗,脑袋深深埋进毛毯里,闷闷道:“户口本在我姑姑家。”
谢卿淮被可爱疯了。
视线停留在她圆润的后脑勺片刻,强忍住再揉一揉的冲动,他挪开目光。
后悔了。
早在三年前,他就不应该松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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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酥酥名下有两套父母留下来的房产。
一处花园小洋房外加一栋五层楼的南城市中心老房子。
虽然宋父宋母去世时她才六岁,但两人做事周全,为了日后给她一份足够的保障,委派信任的陈律师帮忙,让她拥有自己的户口本,以免被人骗去房产。
虽然听起来不太妥当,但宋酥酥大概知道,他们在防姑姑一家。
特别是姑父。
至于户口本,是早些时候处理父母遗产时落在姑姑家的,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拿。
为了避免跟夏晚眠和夏寒烨碰面,宋酥酥给宋芸打了个电话,约她在家门口的咖啡店见面。
哪知车停稳在路边时,远远地,宋酥酥就瞧见那对母女。
夏晚眠还是来了。
她稍稍苦恼,瞧见司机准备下车开门,转头忙按住谢卿淮大腿:“我自己去吧。”
谢卿淮挑眉看她:“我拿不出手?”
“......”
谁敢说谢董事长拿不出手?
相反,是太拿得出手了。
只是她莫名想起两年前婚约刚刚落定不久,自己带着沈让来见两人。
那时的宋家正处于大洗牌阶段,公司因为父母去世而陷入低谷,知道这桩婚事瞬间,姑姑一家的眼睛都放光,拉着沈让夸了又夸。
这也就算了,偏偏字字句句,都是我们家酥酥何德何能,能跟沈让在一起。
那时她十八,虽褪去了不少自卑和敏感,却仍在这一句句踩高贬低的话里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