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何赶到韦恩庄园的？这一路他都被各种不祥的预感所纠缠，几乎无法正常思考，把注意力放在路况上都有些勉强。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助、脆弱过，甚至小丑都不是整个事件的中心了，布兰达……
他一直知道自己爱着布兰达，那个“没有心”的魔鬼。可他没料到自己会因此变得如此脆弱，或者说自己居然可以如此脆弱，怎么会有开车都开不好的时候？
一路上无数次幻想这只是布兰达或者奥利维亚的恶作剧，一个残忍但他保证会原谅她们的恶作剧。他因为和罗伊合作的工作已经错过很多次和布兰达的电影之夜了，他们至今没补完《处刑人2》，布兰达想用恶作剧吓唬他也不是不可能。布兰达是个别扭的人，不过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只要她想，她就一定会黏到杰森身边，哄杰森回来陪她看电影。
至于奥利维亚，杰森知道，他活着，布兰达活着，他和布兰达的感情平稳发展就已经让奥利维亚恨得牙痒痒了，也不是没有恶作剧的理由。
那些泡沫一样的渺小希望在杰森心里一个个破碎，又一次次重新生成，脆弱无力，无法长久的泡沫充满了杰森的脑子。
他到蝙蝠洞时，布兰达已经醒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她还能控制自己，没有完全被腐化版的酒神因子所控制。
那是间奇怪的牢房，地面被魔法阵覆盖，角落里点着味道甜腻到恶心的蜡烛。奥利维亚脸上还带着蒸汽朋克电影道具一样的防毒面具，长长的黑色鸟嘴面具。
他走到牢房前，里面并没有人影，那团熟悉的黑雾阴影一样沉在地上。事实上布兰达几分钟前还是人形，在感觉到杰森靠近后才变成了一团黑雾。
“布兰达？”
黑雾没有回答，奥利维亚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怪异，“别问了，肯定是她。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
依旧没有回答，布兰达能看到杰森，她从未觉得如此割裂过。一部分的她仍然认为自己将会成为世界之王，另一部分的她则咆哮着想撕碎所有舒服让世界归于永恒不变的混乱，而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变了，杰森不会喜欢这样的你，因为连你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杀死小丑有什么不对的吗？这是无法用经验、常识和逻辑推断的结果，被酒神因子感染难道应该视为命运吗？”
高贵和卑微，秩序和混乱，离职和疯狂……她的意识中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混乱的战争，有时她赢了，下一秒又输了，而输赢都无所谓，因为她知道总会有一个胜利者占据她的意识和灵魂。
“布兰达，让我看看你。”
杰森果然和特里尔预料到的一样试图走进关住布兰达的牢房中，康斯坦丁立刻用魔法束缚住了他。
同时康斯坦丁冲着布兰达说，“别害羞，如果你真的对自己有信念，那你至少应该相信他。毕竟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一个真爱之吻能治愈一切。”
他带着几分嘲讽说，不过他倒是相信特里尔，那是个理智又自私到让人讨厌的女人。叫他来的真正目的可不是拦住杰森，杰森没那么难对付。康斯坦丁是给安度西亚斯上的保险，一个足够强大到能够控制住安度西亚斯的法师。特里尔担心安度西亚斯感觉到什么，抡起蹄子闯进人间。
过了一会儿，布兰达显现出了她的魔鬼形态。
她的肤色，她嘴角的微笑，白色翅膀上浮现出绿色的血管，还有她眼睛中恶星一样闪着的光芒。
“杰森……”
第099章 真名（上）
“如果你无法接受, 我出去后第一个就杀了你。”
这是一句威胁，但绝对也是一句情话。布兰达可没对奥利维亚说过这句话，以奥利维亚对布兰达的了解, 这几乎算得上是告白了。
布兰达从未担心过自己会不会不会接受，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除了杰森。
奥利维亚几乎要为布兰达对杰森的真爱鼓掌了，杰森倒是不会想这么多, 他毫不犹豫地在被束缚的情况下把手伸过铁窗，摸了摸布兰达依然冰冷的脸庞。
康斯坦丁立刻把束缚他的魔法挪远到一臂距离之外, 这比去动物园摸老虎危险多了。
“别担心，你还是那么漂亮。”
布兰达笑了两声, 笑声沙哑怪异, “很快就不会了，但这不是最恶心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侵占我的灵魂。”
她转向康斯坦丁, “别用你的魔法束缚杰森了, 我现在还能控制得了，让我们私下呆一会儿行吗？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在出去后会最后杀你，你知道如果你们没办法的话这总会发生的。”
奥利维亚还想争辩一下, 康斯坦丁则放开了杰森并拦住奥利维亚，带着她暂时离开了。
布兰达盘腿在铁栏旁坐下, 杰森也坐在地上, 握住了她的手。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布兰达突然说道。
杰森知道布兰达总说他们在地狱里曾是朋友，但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不过现在这种时刻布兰达问他能不能摘下星星他都会点头。
“记得。”
“骗子。”
杰森挠了挠头, “我以为说记得能让你开心一点，对不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布鲁斯肯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别谈这些了,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
“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想让你陪我，现在，在我不想让你陪我之前。”在她克制不住狂笑，灵魂彻底被撕碎并重塑之前，“小时候咱们经常这么坐在地上玩，你跟我讲人间的GBA很好玩，等我到了人间后发现那已经过时了，没人再玩GBA了。等我在韦恩庄园的房顶上找到你藏起来的GBA后，那些卡带都坏了。”
“你怎么知道？！”
布兰达从来没和杰森说过他们在地狱里的细节，这是杰森一直抱有怀疑态度的原因之一。其实是布兰达认为仔细讲述那段经历会让她显得卑微，就像很希望杰森能记起来一样。
可现在布兰达后悔了，她还是觉得无法满足。她知道眼前的杰森全心爱她，但这还不够，她想要杰森有全部的记忆，依然怀念那个年少的，陪伴自己度过了十年时间的杰森。
“我一直知道，也知道你并不相信自己缺少了十年的记忆。但这就是世界的法则，凡人的灵魂无法跨越天堂和地狱的屏障，就像我无法抵抗酒神因子。”
“别这么说，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
布兰达摇了摇头，她平静地和杰森讲述那些比魔法更原始的力量，讲述凡人如何用酒神狄俄尼索斯来形容这种物质带来的再生能力。
根据奥菲斯教（Orphism）的传说，狄俄尼索斯在孩童时期被泰坦们诱骗，他们将他肢解成碎片并煮食。但是，狄俄尼索斯的祖母瑞发现了这一情况，收集了他的碎片，并将他复活。宙斯得知此事后，击败了泰坦，并用他们的灰烬创造了人类。
在这种物质被命名为酒神因子时就昭示了它总能让拥有者发疯，还将被小丑污染的命运。
狄俄尼索斯的复活不仅象征着他的不朽和生命力，还反映了他作为酒神——葡萄酒的制作过程本身就是在压榨葡萄的破碎到发酵成酒的复活之间转变。生与死，毁灭与重生，一次又一次，直至酒精使人陷入疯狂。
布兰达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她一点点讲解着自己为什么无药可救，杰森没有打断她，一点点任由那些话把他的心撕碎。
“小时候是你总在给我讲故事，讲‘哥谭罗宾传‘，我除了‘贝奥武夫’外并没听过什么像样的故事。”
杰森觉得这确实是小时候的自己能做出来的事，他想报以微笑，但实在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了。
“布兰达……不，你不应该这样结束，你不是魔鬼吗？魔鬼是不会死的，你会回到地狱，我再召唤你不就好了？！不就是灵魂吗？我不是奥利维亚那样的小气鬼，你尽管拿走就是了。你不拿的话，我的灵魂也是你的。虽然我不像小时候那样，双手已经染上鲜血。但就算我能再一次上天堂，我也会让天使们滚蛋，跑去地狱找你。”
布兰达笑了笑，她暂时压倒了酒神因子的力量，这是个美丽又平静地微笑。她好像在这时长大了，变得更加成熟，像个成年人了。
“没那么简单，我不会死才是问题所在。而且我的灵魂……我不知道我还能撑过几天，这是场必败的战争，我能做的只是别让自己输得难看。”
就在他们说话时，黑暗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那是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特殊脚步声，高跟鞋的声音，手杖点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一种像是鸟叫一样的铃铛声。
声音在杰森背后停下，杰森起身之前布兰达就站了起来，她不想仰视这个女人。她体型比这个女人高大，足足比她高了十几厘米，更喜欢略微低头看人。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这是我们第二次正式见面了，布兰达。”她用手杖轻轻敲了下杰森的后背，示意他站起来后继续说，“我是特里尔，你的妈咪，上次咱们正式见面是你出生时。”
杰森吃惊地看着特里尔，虽然知道这位摇滚巨星不仅是布兰达的母亲，还是个女巫，但看到她穿着金线绣着星辰与奇怪符号的长袍站在自己身后依然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他不会在这时让布兰达的气势落了下风，下意识站到了布兰达一侧。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背对着她。”特里尔提醒杰森，“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布兰达警惕地看着她，杰森被夹在中间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见到……他应该叫特里尔什么？
不过特里尔的到来却让杰森放心了一些，她沉着冷静，还有心思开点玩笑。
“孩子们，别这么看着我。妈咪是来帮忙的，布兰达，现在你应该叫我什么？”
“我爸的宠妾。”
布兰达挑衅地说，不过这显然未能伤及特里尔半分。
“看来他没少和你讲我们的爱情故事，但我猜他从未让你听过我的歌。很可惜，其中不少是写给他的呢。”
布兰达盯着她，这让布兰达在她眼里称得上可爱了，“你就像一只憋着要咬人的小狗。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所以你可以等摆脱危机了再来咬我。”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点亮了布兰达的眼睛，把她从绝望里拉了出来。
“什么办法？”
“首先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想成为下一个小丑活下去，还是……”
“我他妈死也不要成为小丑！”
她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混乱本身，这是她听过最恶心的黑色幽默了。追求了一辈子秩序，最后轮到她去当一个混乱的漩涡。
“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杰森听不下去了，“你疯了吗？她是你女儿，你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居然要她去死！？”
“这是最好的做法，连她都同意了。”
特里尔说得是那么轻描淡写，杰森不敢相信这就是布兰达的母亲，居然是个人类。他一把揪住特里尔的衣领，“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特里尔用手杖拨开杰森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接着说。
“死亡不是终结，我有办法重塑她。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既然我能创造她一次，我就能创造她第二次。你们应该庆幸我提前准备，保存了她还正常时的头发、指甲和血。”
杰森和布兰达都想起来了，特里尔雇佣猫女瑟琳娜偷过这些东西。她当时就知道现在会出事了吗？
“我只是习惯未雨绸缪而已，杰森，我想你应该已经适应了和我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吧。”
特里尔值得是布鲁斯，不过她其实和布鲁斯完全不同。杰森对她依然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觉得在她的衬托下布鲁斯都快成温柔好家长的典范了。
“你的意思是杀死现在的我，然后创造一个过去的我？”布兰达想了一会儿，这很难，但确实不是不可能，“问题是我是不死的，并不光因为我是魔鬼，而是我的身体已经被酒神因子覆盖了。”
“这就是你身为混血儿的好处了，如果有办法把你分成两半。不是物理意义上劈成两半，而是分成人类的一半和魔鬼的一半，任何一半都不能独自存活，从定义上杀死了你。”
布兰达兴奋地叫了出来，“对啊！这样就解决了。如果你真能成功的话，我愿意叫你一声‘妈妈’。”
“亲爱的，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一个称呼而已。你也不用太过感激，我只是不能看你发疯毁了人间和地狱。安度西亚斯那种温柔的小疯子可管不住你，事实上，我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确实没必要告诉他。”
布兰达也知道安度西亚斯经常过度紧张，有些神经质。
“不过我需要你的真名，这是杀死你作为魔鬼一部分的唯一办法。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两个人，你和安度西亚斯。我给了你灵魂和身体，但你的真名是安度西亚斯赋予的。所以我们还是得告诉他，不过他的精神状态一直是不稳定因素，他很可能到人间就一时冲动把你放出来。不幸的是，我拦不住他，而且让康斯坦丁拦住他的话场面不会好看。”
“那我可以告……”布兰达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已记不清自己的真名了，“我……我记不清了。魔鬼的真名是和灵魂绑定的，酒神因子已经开始扭曲我的意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