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达去人间已经快两年了，管家维托因为无事可做也回到了安度西亚斯身边。伺候布兰达还能混个管家兼老师当当，布兰达打仗时偶尔还能让他当军师，在地狱养老的生活跟进了老年大学一样丰富多次。在安度西亚斯这就不一样了，他上周的工作是给安度西亚斯做音乐会场刊，因为安度西亚斯听说在人间看演出能有收藏品，自己也想要。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底层奋斗到教父，一直奋斗到地狱的维托因为手写花体字不够精美已经被骂了两天了。
安度西亚斯这种无理取闹的上司已经让他忘记对人间亲人的思念了，满脑子都是盼着布兰达早点回来。
突然安度西亚斯从卧榻上站了起来，这是他头一次顾不上让乐队暂停演出，直接离开了宫殿。就算唯一的听众已经离席，台上也不敢停止演出。
他银白色长袍的裙摆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因跑动而飘在他身后了，布兰达回到地狱了，一个纯粹魔鬼的布兰达。安度西亚斯能感受到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孩子，而是另一个魔鬼入侵了他的宫殿。
推开那扇至少有十米高，雕刻着魔鬼和恶魔之间战斗场景的大门，安度西亚斯久违地到访了布兰达的寝宫。他没有犹豫，穿过在早就被布兰达改造成战争王座风格的大厅，来到了卧室的位置。
布兰达的身影出现在床上，她沉睡着，纯白色的魔鬼双翼，带着利刃一样尖刺地长尾，还有——额头上有一根银色的独角，和安度西亚斯一样。
没有了人类一半的压制，纯粹魔鬼的布兰达更像安度西亚斯了，她无知无觉地被安度西亚斯审视着。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安度西亚斯当然知道布兰达被魔法把血统分成两半了，人类的一半和魔鬼的一半，而人类的一半应该正在逐渐死亡。他能看到布兰达的头发正在褪色，每时每刻都比前一秒更淡。布兰达的黑发也来自人类母亲特里尔，现在已经变成灰色了，一个小时内就会变成属于安度西亚斯的白色。
安度西亚斯坐到布兰达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在到人间之前布兰达二十多年都没剪过头发，因为安度西亚斯不喜欢短发。现在她头发从人类角度看依然很长，已经过肩，不过在安度西亚斯看来和秃头仅有一步之遥。
一个完全看不出和特里尔有关的孩子，只像自己。
安度西亚斯内心一直有个隐晦又邪恶的想法，他是个魔鬼，有这种念头很正常。这个想法从襁褓中的布兰达降临在他身边那刻就是不是会冒出来。
“魔鬼的心中能产生爱吗？”
没人知道知名情种安度西亚斯也会有这个疑问，只有他知道他对特里尔的感情是多么复杂。
欲望，显而易见，特里尔有种特殊的气质，理智和疯狂，有限的善良和坦荡的邪恶，像地狱之火一样能燃烧到永远的野心。
占有欲，就像每个人一样，他不允许有第二个人能碰到特里尔的灵魂，甚至不愿让特里尔爱上其他人，包括孩子。他总是很庆幸特里尔选择把布兰达送到地狱，他甚至不想让特里尔把母爱分出去。
被耀眼光芒照射时的自卑，这就是连安度西亚斯都不想承认的事实了。他喜欢音乐，精通乐理，但从不是个优秀的创作者，他自己写的歌连自己都不喜欢。特里尔就不一样了，当他们都在人间时，他苛刻刻薄地说特里尔写的歌是垃圾。
“垃圾，给劣魔擦屁股都嫌脏。”
“一无是处。”
“这是我见过最恶心的曲调。”
“还凑合。”
……
不管他说得多难听，特里尔都会屏蔽掉她觉得没用的废话，任何恶言相加都伤不到她半分。她心里关于自我认知的雕塑是钛合金的，外界动摇不了她半分。
然后特里尔拿出了安度西亚斯能接受的作品，“能接受”的意思是安度西亚斯爱死了。他每天都在心里哼唱着，不允许别人染指，等着特里尔下地狱和他一起演奏。
还有爱情，安度西亚斯无法分清这种种感情夹杂在一起时，爱情能占多少位置。百分之五十？或者三十？
他无法说清爱是什么，只知道从离开特里尔那天开始，他是靠和特里尔重聚在地狱直到世界毁灭那天的狂想生活下去的。
魔鬼当然是有爱的能力的，但他对布兰达又有多少爱呢？
他曾以为自己对布兰达的爱来自对特里尔爱的延伸，他在布兰达身上看到自己无法相见的恋人。
魔鬼不需要孩子，也不需要父母，安度西亚斯和所有魔鬼一样从不理解什么是家庭。他在养育布兰达的二十多年来也没能理解，直到现在……
当他面对毫无特里尔痕迹的布兰达时，他依然想靠近她，像布兰达还小时一样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给她梳头发。
所有魔鬼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早点长大，去为自己工作，征战。安度西亚斯却在一瞬间闪过“她长大得太快了”这个念头，他还记得布兰达像只小猫一样皱巴巴地被裹在襁褓里的样子。
说实话，在布兰达只有几岁时，他经常觉得布兰达太吵了，总是在哭，也不好看，没什么头发。在布兰达因为被其他魔鬼欺负哭之前，他经常把布兰达交给仆人们，几天都不去看塔。
布兰达不知道这些，她小小的脑袋还记不住这么早的事情。也许布兰达都不记得她哭着跑向自己，抱住自己大腿狠狠咬上一口，差点把乳牙崩掉的事。就算记得，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哭过。
现在安度西亚斯后悔了，在意识到就算布兰达不像特里尔自己也依然爱她时，他后悔自己错过的每分每秒。
而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是从不为无法改变的事难过，他觉得后悔，下一秒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如何弥补布兰达身上。他有一部分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因后悔而伤心，只要补偿够了，他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安度西亚斯轻轻把布兰达晃醒，“孩子，你想今天就继承我的爵位吗？”
刚被打回地狱，连人类一半都被挫骨扬灰的布兰达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连这是哪，自己脑袋上顶了根啥玩意都没弄明白就被这消息砸蒙了。
她连要叫安度西亚斯为“父王”都忘了，皱着眉头眯起眼对安度西亚斯说，“爸，你是快死了吗？”
第102章 爵位（下）
和地狱里相对平静的情况不同, 人间，准确讲是韦恩庄园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先从刚刚加入战局，此时并不处于风暴中心的塔利亚说起, 她让达米安举着手机远程通话，希望得到布兰达身上被剔除的那些酒神因子。
“我可以出一千万美元, 同时刺客联盟会成为你们永远的朋友，世世代代。”
布鲁斯一把抢过手机按断, “别捣乱了！”
然后他指着达米安说，“快回去, 这没你事。提姆，迪克, 把达米安看好！”
三个罗宾和屏幕另一头死灰复燃的塔利亚不是在场最严重的问题, 特里尔正带着康斯坦丁和奥利维亚和其他人对峙，这要从布兰达回地狱时说起。
像特里尔这种连魔鬼都能算计的人, 当然知道“拯救布兰达”小队里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盯着她, 所以她在康斯坦丁用一点小伎俩偷听到布兰达的真名后立刻背着其他人开始了仪式。
当布鲁斯, 杰森和克劳利、亚茨拉斐尔赶到时，布兰达只剩下了身为人类的部分，一滩腥臭的血水和装在琥珀金所制容器中的酒神因子。
她黑色裙摆和袖口就算站上鲜血也只是变得湿漉漉的, 从她身上沾着血迹的痕迹来看她曾把布兰达抱在怀里，让布兰达在妈妈的怀里重新变成一滩血肉和一个灵魂。
这说明她已经获得了布兰达的真名, 在布兰达复活后, 她依然随时可能被特里尔控制。
不过杰森没想到她会亲手“杀死”布兰达，他以为这会是奥利维亚或者康斯坦丁的工作, 什么样的母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他看着特里尔的眼神里是难以掩盖的震惊和厌恶。
特里尔向他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怎么？除了我，还有人有资格杀死她吗？”
她不是一个慈祥的母亲, 从来不是，她自私卑鄙，只有有限的善良，而她的善良还都标注着价格，比如现在，复活布兰达的代价就是布兰达的真名从读音到文字都由她保管。她也不认为母亲应该是充满爱的大抱枕，她是女巫，介于魔鬼和人之间的女人。比魔鬼更会伪装，被人更自私。
“放弃吧，这到处都是我和康斯坦丁的使魔，她的真名在你说出口时我就听见了，还有你和布鲁斯的密谋。”
她以为局势尽在掌控，打了个响指让她和康斯坦丁使魔汇聚到他们身边。所有的老鼠、蝙蝠和鸽子从韦恩庄园的各个角落里奔向她所在之处，布兰达第一次遇到她时她也用了这招。再加上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定擅长用一些恶灵当使魔。
布鲁斯和杰森曾经想联系扎塔娜，布鲁斯唯一算得上新人的魔法师来举行仪式，扎塔娜已经在路上了。不过使魔偷听到之后，特里尔就提前举行了仪式。
扎塔娜的优点是她绝对不想无缘无故招惹布兰达和安度西亚斯这样强大的魔鬼。
布鲁斯向前一步，他和杰森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对特里尔这种人并不陌生。不要用情感和道德作为准则来琢磨特里尔的行为，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天平，那就是利益。
“特里尔，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不只有这一个计划，很多计划不用说出口就能实施。”
特里尔挑眉示意布鲁斯继续说下去。
“我买下了你签约的唱片公司，你早起乐队时期那家和现在那家都是。动手指点击手机而已，你的动物们应该无法注意到这一点。”
其他人，尤其是康斯坦丁和奥利维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特里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聚集在她身边的动物们因为感受到主人的愤怒而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又怎样？”
她试图保持冷静，但咬紧牙齿时额头的青筋暴露了她的焦虑。
“我会把这两家公司转到杰森名下，一个绝对只为布兰达考虑，你无法控制的人。就算你知道了布兰达的真名，在你用契约束缚布兰达的那一刻，他也会以版权问题全网下架的出道到现在的大部分作品。他不会考虑这会带来多少的经济损失，也不会考虑到这些音乐在艺术层面的价值。”
布鲁斯拿出手机想给特里尔看点证据，但不用看特里尔也知道布鲁斯这种富豪没必要在花钱上虚张声势。
“我人又没死，大不了解约后继续创作呗。”
她故作镇定，但周围使魔依然瑟瑟发抖的状态暴露了她的内心。
“你已经五十多岁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在人生接下来的三十多年里大放异彩。别忘了如果你决定把布兰达当成自己的使魔的话，就算你能命令她，他也能让你折寿十年。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保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
杰森补充道，这不是恐吓，就算布鲁斯当过布兰达的主人，韦恩庄园也被她和达米安一起拆过一次。
他继续说，“或者找你的小女巫朋友，让她把你也做成利爪。”
杰森指得是已经站到特里尔身后的奥利维亚，在他看来奥利维亚就是背叛了他和布兰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预料不到的事，她和布兰达的关系总是充满了互相利用，控制和挣扎。她其实和特里尔很像，一样擅长在魔鬼的交易中逆风翻盘。不过没有永远的赢家，特里尔今天输了，在未来的某一天，奥利维亚也会输。
这就是和魔鬼玩游戏的可怕之处，凡人必须一直赢，而魔鬼拥有几乎永恒的时间。
顺便一提，达米安已经挂断和塔利亚的视频通话了。塔利亚现在在来哥谭的路上，哪怕获得酒神因子的机会不到百分之一，她也要为此努力。
特里尔失了风度，有人在用她一生的心血威胁她，很不幸，这是她最在乎的东西之一。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比她自己更重要的话，那就是她的作品，她唯一可以把自己毫无保留投入其中的东西。
越是付出就越无法割舍，特里尔一步步走向站在她对面的杰森和布鲁斯，眼神中的怨恨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度。她发现连计算失去自己失去多少的勇气都没有时就知道自己这次彻底输了，对方的砝码太多沉重让她无法坐到谈判桌前。
这要归结于她的自信，她不相信有任何老板舍得雪藏她摇钱树一样的歌曲，曾经用宽泛的版权共享和独家发行权换取了高额的分成比例，这也让她在发行方面没什么话语权。
“杰森·托德，布鲁斯·韦恩。”她尽量站得笔直，挽留一些尊严，“我们将相逢在地狱，而当当我们以灵魂的形式重聚，天平一定会偏向于我。现在，先生们，既然布兰达还没有完全回到人间，那我想我们还是队友对吧？”
本来布鲁斯不想把关系恶化，既然特里尔现在这么说了……
没想到杰森抢先开口了，“直到布兰达彻底复活，我会告诉她你的所作所为。准备好吧，女巫。”
特里尔再生气也不会现在对杰森动手，她冷笑着说，“小子，你当她不知道吗？那你还是不了解魔鬼。你最好现在对我礼貌点，毕竟我是唯一能真正复活她的人，而不是放任她当个完全的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