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禁止驯养饿虎——璞玉与月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8-20 17:14:10

  小北匆匆匆忙忙的道歉:“阿姐,对不住……诶?来厂长,您什么时候来的。”
  来凤鸣退休前,曾是塑料厂副厂长,蒋家里一共就三个大厂,厂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特别是来凤鸣还是个女厂长。
  来凤鸣对待外人一向和气,道:“警察到我们家去了,问顾其言的事。我才知道出了这么大事体,就过来看看。”
  顾阿福的妈,大名叫‘顾其言’,原来就是塑料厂的工人。正是来凤鸣手底下。
  张淑芬道:“这事闹得这么大?至于么?”
  杭攸宁偷瞄了小北一眼,急忙插话:“姑姑,警察找你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问她为人怎么样。”来凤鸣道:“其实我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好像不少人说她闲话,有一天突然就不来了。厂里做了几回工作,也没有用。”
  “不过,我打听过了,这个案子省厅高度重视,是因为警方怀疑,这是当年‘案’的凶手再次犯案。”
  黑蜘蛛案,是十年前轰动全国的重案,凶手专门残杀独居女子,而且每次犯案之前,都会在受害者家附近,画一只黑蜘蛛,或者寄一张黑蜘蛛的画片给她。
  受害人达到十几人之多,凶手却在十年前销声匿迹。那些残忍的细节,已经一度成了都市传说。
  在场的人都愣了,杭攸宁道:“所以,顾阿福他爸爸,是当年那个‘黑蜘蛛’?”
  “当然不是。”来凤鸣道:“黑蜘蛛杀人之前,都会给受害者寄一张黑蜘蛛的图,小南的案子,并没有。”
  “也许那是十年前的习惯,现在已经没了这个习惯也说不准。”
  “不会。”来凤鸣微微一笑,她拿出一张薄若蝉翼的黄纸,道:“因为前几天,我收到了。”
  阳光的照耀下,纸上的黑蜘蛛如此鲜明,就像随时要破纸而出一样。
第21章 凶手输给一个九岁的孩子
  市公安局是一间爬满爬山虎的老楼,宋之江站在黑板前,介绍着526案的案情。
  “经过审讯得知,嫌疑人顾其行因为和亲生妹妹通奸,被父母改名换姓送到了定海市。1960年6月,奸杀一名寡居女子赵某,8月再次袭击一名独居僧尼,因受害人激烈反抗,他腿部受到重伤,后通缉在逃,1961年回到蒋家里养伤,此后再无犯案。”
  他努力让自己声音不要抖,底下坐着的,不仅仅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大领导,全国最顶尖、最资深的警察都坐在那听着。
  不小心跟他们对视一下,他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同样年轻的许野,倒是松弛不少,他也不能不松弛,满头都是绷带,福尔摩斯亲自来了,也没法判断一个粽子紧不紧张。
  一个西南的老警察发话,道:“时间、地点、年龄,完全对不上,基本上可以确定,526案的凶手和黑蜘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非同一个人。”
  “和我一开始的推断一样,526作案手法,跟黑蜘蛛一贯缜密的手法完全不同,带有鲜明的泄愤属性。”
  一个山东的警察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甚至,黑蜘蛛时隔十年重新出现这件事的真假,我觉得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众人哗然,立刻有人提出:“的确,虽然现在有人收到了黑蜘蛛的图片,但除了526案,并没有任何案件发生,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一场恶作剧”
  马上就有人反驳:“我觉得您对老百姓心态有所误解,83年严打之后,拿这种事开玩笑,谁敢?”
  “而且,五名报案人,都没有查到送信者的蛛丝马迹,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众说纷纭之际,一个领导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随后问:“许野,你怎么看?”
  “一定是他。”许野言简意赅地回答。
  刚才还喧闹的会议室,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最开始质疑那位山东的警官,冷笑了一声,道:“小同志,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别给我讲国外那套什么犯罪侧写,我们要证据,不是瞎子算命。”
  “证据就是五个报案人的情况。”他道:“她们来自天南海北,却有共同特点,肤色比常人白,单薄瘦弱,第一眼的印象,像没有发育的少女。”
  “那又怎么样?这跟十年前黑蜘蛛案的受害人特征并不相符。”
  “是的,但是跟黑蜘蛛唯一失手的对象,高度一致。”
  众人哗然,其中一个警察道:“许野同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许野非常平静地回视,道:“张警官,我可能在这里资历最浅,能力也不足。但黑蜘蛛案,我追查整整十年。”
  他把资料翻到最后一页,展示给众人。
  “关于黑蜘蛛的最后一次犯案,警方内部都莫衷一是,而我确定,是八年前辽西城入室盗窃案,连受害人自己都不知道遭遇的是黑蜘蛛……”
  他一字一顿道:“只有凶手知道,他输给一个九岁的孩子。”
  资料上的黑白照片里,
  众人手中的照片里,九岁的杭攸宁正惊恐地注视着镜头,好像随时都会号啕大哭起来。
  ——
  杭攸宁这一趟回来,明显感觉到邻居们对她不一样了。
  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明白,他们照常来买东西,照常说说笑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
  就“我知道你很惨,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你很惨。”
  杭攸宁倒不太在乎这些,她放下心头巨石,大口吃饭,大力练拳,睡到打小呼噜。
  唯一愁的事,是来凤鸣要回来住。
  来凤鸣祖上阔过,到她爹这一辈败光了,建国前就把家里的老宅卖了。
  江南富户的房子,很大,亭台楼阁都被拆了,改成了办公楼、厂房、仓库,只剩几间房住人,还七零八散的。
  后来开放买卖,来凤鸣就买回来其中一间,带个小院子,平时租出去,这回回来了,就得把房子收回来。
  老房子,毛病多,人家租户是租来当仓库的,自然不怎么爱惜,如今四面漏雨,遍地是垃圾,
  来凤鸣是不可能亲自收拾的。
  张淑芬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操起铁锹就开始干,江南的天气湿热,像个蒸笼,汗跟水似的,哗啦哗啦顺着身上流。
  杭攸宁一开始要帮忙,被她骂回去了:“人医生说了,你现在脑子跟豆腐脑似的,干什么干!把店看好了!”
  杭攸宁就只好一会一趟地过来,给她擦汗和送水。
  “还是我老闺女好!”张淑芬猛灌了半瓶凉白开,把胸罩扯下来,扔一边去,坐在台阶上喘粗气。
  杭攸宁弱弱地道:“妈,要不明天再干吧!”
  “今天明天不还得干么!”张淑芬一想起来就生气:“你说你姑,成天想一出是一出,那西湖边大房子住着多好啊,跑回来这不添乱么!”
  杭攸宁道:“她可能也害怕,不说是黑蜘蛛……”
  “你听她说,都十年没出来了,早就死了。”
  这时候有闲汉从门口经过,故意做出伸脖子往里看的样子。
  张淑芬破口大骂:“看啥啊!回去趴被窝里看你娘去!呸!”
  “谁看你,老太婆。”闲汉嘟嘟囔囔地跑走了。
  杭攸宁看着张淑芬,她还记得当年,她特别喜欢妈妈来接她放学,同学偷偷问她,你妈妈是电影明星,咋这么好看?
  那时候,妈妈在国营商店里当售货员,穿着挺括括的制服,看人专门拿鼻孔看。
  这也大家喜欢她,说她是“一枝花”,都生了姐姐了,还有人打听:“供销社那小张找对象没?”
  “找啦!找个大盖帽呢!”
  “哟,怪不得整天这么傲!”
  而现在,她满脸沟壑,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叉着腿,喘起气来像牛一样。
  杭攸宁低着头,抠着保温杯。
  张淑芬一抹脸,道:“今天就这样吧,不干了,走,回家吃饭去!”
  俩人回了家,杭攸宁本来炒了马兰头,加上几块霉豆腐,张淑芬又回厨房,煮了面条,还加了俩个鸡蛋。
  “寻思妈忘了吧!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我老闺女的生日,我可不能忘!”张淑芬道。
  昏暗的灯光下,张淑芬平时略显刻薄的脸,也平添几分温柔。
  杭攸宁很高兴,她极力克制,可是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她都非常没出息地打心眼里高兴。
  张淑芬自己捡着霉豆腐吃,吃着吃着,她突然说了一句话:“没事,闺女。”
  杭攸宁埋头苦吃,也不知道她说啥,随便嗯了一声。
  张淑芬压低了声音,道:“妈这些年,给你攒了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抖了抖。
  “两千?”
  “什么两千!”张淑芬不高兴,又竖起两根手指头强调:“两万!”
  杭攸宁呆滞地抬起头:“啥?”
  小卖部的盈余按理说不少,哥哥姐姐每个月还给她养老钱,但张淑芬就能一块霉豆腐吃一天饭,把日子过得苦瓜秧子似的。
  谁能想到,她不声不响的存了这么大笔钱。
  杭攸宁很高兴道:“那,那妈,我想吃个馅饼!”
  “吃什么馅饼!我看你像馅饼!”她一筷子头打在杭攸宁头上:“我给你存的买房子钱!”
  “啥?”
  看她的表情,张淑芬心满意足,道:“让那些长舌头老婆去说去,我就不信!有钱还找不着好男人!呸!”
  杭攸宁五雷轰顶,嘴里的面条都没味了:“妈,我,我还小呢!”
  “过这个生日,就十八了,该相看了。”张淑芬越加兴奋,道:“妈都给想好了,你小凤姨侄子,就在江那边南潮村,虽然是农村户口吧,但人可能干了。”
  “我不能干啊!我又不会种地”
  “谁让你去那边了!”张淑芬道:“咱们呢,就跟三叔公家里一样,招个上门女婿,你们小两口,以后就跟妈住!”
  蒋家里这边是有招上门女婿的风俗,但都是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
  杭攸宁第一次觉得不公平,她嚷:“可是,可是我姐也没结婚啊!凭什么就逼着我结婚啊!”
  张淑芬都气乐了:“那一样么!我指望你姐给我养老啊?”
  杭攸宁不知道说什么,半天,道:“我肯定给你养老啊!我不想结婚。”
  张淑芬道:“你不懂,家里没有一个男人不行,你呢,早点招女婿,我们日子早点过得踏实。”
  昏暗的灯光下,她饱经沧桑的脸透着一种幸福,那是终于苦尽甘来、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第22章 他连真名都不敢告诉你
  其实杭攸宁一直模模糊糊的知道,她妈后半生是压在她身上的。只是妈妈没说出口,她也没机会说自己愿不愿意。
  当年,她被那对所谓的表叔表婶带走之后,其实又有一个被领养的机会。
  是她姑姑,来凤鸣。
  来凤鸣被带到她家的时候,是个杭寻死的那年冬天,家里已见了颓势,窗户破了一直没修,呼呼地漏风,晚饭张淑芬煮了一锅白菜冻豆腐汤,一点油星不见,只怼了块腐乳进去。
  玉米面饼子五张,两张给回来的杭建设,三张给他带回去。
  母女三人喝昨天剩下来的稀饭。
  杭雅菲本来饭量就少,已经开始注意身材了,吃饱就起身去学英语。
  杭攸宁每天都在饿,稀饭拯救不了她焦灼的胃,一口菜含在嘴里好久舍不得咽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是街道处的庄阿姨,带了一个女人过来。
  庄阿姨道:“这位是江南塑料三厂的厂长,来凤鸣同志,说是来寻亲的。”
  来凤鸣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短发利落,穿了件藏青色的工装,一股飒爽的女领导的味道。
  那双眼睛,仍是像狐狸,第一眼看向的是屋里正中央摆着的黑白照片,她怔了许久,才看向饭桌前的一家人,轻声道:“你是张淑芬同志吧,你好。”
  张淑芬没说话,两个女士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张淑芬才如梦初醒,摆出一副惊喜的面孔:“你是……老杭的姐姐?这这这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见面的一天。”
  两人当着庄阿姨的面,对了信息,抱头痛哭。
  可是庄阿姨走了之后,两个女人又陷入了沉默。
  张淑芬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失魂落魄的,连杭攸宁偷偷舔碗底也没骂人。
  来凤鸣只是坐在沙发上,握着茶杯一声不吭。
  许久,张淑芬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早三个月来,正好能看见表弟,你认识的吧?”
  来凤鸣道:“他没有表弟。”
  一屋子人都愣了,张淑芬有点急地解释:“怎么没表弟,建军!小眼睛,厚嘴唇,一口乱牙的那个!”
  来凤鸣低声道:“那人不是他表弟,我也不是他亲姐姐,他无父无母,是被我爸在钱塘江边捡来的,当时大潮马上就来了,所以,我爸给他取名叫来潮。”
  张淑芬手上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夜,她刚刚生下杭攸宁,杭寻意外地欢喜,主动要给孩子取名字。
  ——雅菲和建设的名字,都是她取的,他温厚地笑着,道:“你喜欢的,都好。”
  这一次,他说:“小女儿就叫攸宁,又悠闲,又安宁地过一辈子。”
  张淑芬扑哧笑出来:“啥玩意儿,幽灵?你不如叫杭鬼!”
  杭寻头也没抬,仍然看着婴儿的小脸,笑道:“这是《诗经》里的,哕哕其冥,君子攸宁,我从小就觉得,很适合做女孩的名字。”
  下一秒,屋里就陷入一片死寂,两人之间难得温馨的交流,戛然而止。
  杭寻说他是船工的儿子,后来父母双亡,就去参军,跟着部队辗转,来到了东北娶妻生子。
  他是在部队开蒙认字,可是他自小读过《诗经》,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他说他家里穷,可是他怎么看也不像穷人家出身,随口说明前龙井入口更顺,燕窝与百合同煎,可化痰止咳。
  张淑芬知道他有秘密,她猜不透,在那个年代,她也不敢猜。
  但她从来没想到,他连名字都是假的。
  张淑芬恍惚的时候,杭雅菲已经站起来的,道:“你胡说!我爸是解放军!是警察!你凭什么说我爸不是我爸!”
  来凤鸣道:“我家祖上被称作小燕青,来潮练的就是小燕青拳,应该也传给了你们。”
  杭雅菲一时语塞,杭建设条件反射转头看向杭攸宁,发现她正在伸长脖子努力吃他的饼,连忙把她提起来:“撑死你!”
  来凤鸣了然,笑道:“啊,没全教,只教给他最喜欢的孩子了,是吗?”
  杭雅菲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什么!我爸也教给我了!是我不乐意学!”
  来凤鸣继续道:“我们家在江南一个叫蒋家里的小镇上,后来打仗了,我们逃难,结果走散了,这一散,就是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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