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语气稀松平常地说完自己做的好人好事,又笑了下。
“睡一觉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听到同桌这么问,还有些迷瞪的柊与理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完全不在意制服已经变成咸菜的同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摸到制服褶皱在自己脸上压出的印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的,但柊与理忽然希望自己的样子不要看起来太糟糕。
毕竟越糟糕就越说明她睡得舒服。
想到这里,柊与理又连忙检查了一下同桌的制服外套上有没有那种小片但颜色更深的水印。
好在是没有的。
柊与理见状松了口气,侧头去看同桌:“那这件……我带回去清理好再还给你吧……?”
说着柊与理把同桌的制服外套重新抱进了怀里。
她抱得有点紧,但很快又意识到同桌应该也不会来跟自己抢衣服,顶多像平时那样大手一挥,无所谓地对她说小事而已。
但这次柊与理不希望同桌说不介意了。
因为她真的很介意。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把谁的衣服弄脏弄皱成这样过。
而对方却只是想让她睡得更好一点。
不做些什么,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啊嗯?”
同桌眯了下眼睛,盯着柊与理抱在怀里的制服看了两秒,又打趣般地问:“要是不让你拿回去清理,你今晚睡得着觉吗?”
柊与理立刻摇了摇头:“会做噩梦。”
为了突显决心,她的语气还说得有点恶狠。
“那你拿回去吧。”闻言他笑了起来,随后从柊与理的座位上起身,“快上课了,位置要不要换回来?”
柊与理点点头,抱着同桌的制服,从他的座位挪回了自己的座位。
回到自己的地盘后,趁着还没上课,柊与理把同桌的制服叠了起来。
她本来想放进书包,却发现同桌的制服想要塞进去可能会变得更皱。
明明平时柊与理自己的制服都能刚刚好塞进去。
她挠了挠头,随后意识到应该是同桌的制服尺寸比自己的大了太多。
尺寸大了,用料自然也会更多。
难怪连抱着都感觉比自己的制服要重一点。
不过说是要帮同桌清理好制服,但柊与理肯定不会自己动手。
她自己以前试过熨衣服,熨斗不敢碰,用的是挂烫,虽然没熨毁过衣服,但也没办法把冰帝这种羊毛西装熨得服帖整齐。
于是下午跑完步,她就一边给以前在自己家里工作、后面又独自开了干洗店的家政阿姨打去电话,一边往别人的店里赶。
把同桌的外套托付给阿姨后,柊与理在对方的推辞中结清了干洗费。
工作很不容易,何况家里现在的经济条件也没以前那么坏了。
阿姨还向柊与理过问了妈妈的情况。
“夫人近来还好吗?”
“嗯,她很好。”柊与理一边吃着阿姨给的小蛋糕,一边扯起一个笑容,“就是工作有点太忙了。”
没什么时间陪自己。
这句话柊与理藏在心里没有说。
之后阿姨给了柊与理她自己做的奶油炖菜。
有一大锅。
她把奶油炖菜连锅端出来才意识到,直接让柊与理这么拿走很不方便。
柊与理住的公寓离干洗店还挺远,从冰帝附近的车站坐电车过来就能花掉她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
好在因为是学生放学时间,电车上的人还没下班晚高峰时那么多,只是柊与理穿在身上和抱在怀里的冰帝制服,都引来了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的侧目。
不过柊与理倒是很坦荡。
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丢人的地方,也不认为自己的消费观有什么问题,更不介意别人把她误认为是靠成绩进入冰帝但家境困难的特招生。
反正很多人这辈子都只会在街上擦肩而过,更何况柊与理还是个脸盲。
就算别人认得出她,她也认不出对方,是一种完全不会尴尬的绝对防御体系。
阿姨慌慌忙忙,要柊与理在店里等一等,等她去买来方便打包的饭盒。
“没关系,我可以打车回去。”
为了端走大锅,柊与理决定花钱让阿姨安心继续留在店里。
干洗店还没到歇业的时间,后面还有预约的客人要上门。
临走前,阿姨又嘱咐了柊与理很多生活上的事情。
她几乎是看着柊与理长到国中的,而她对柊与理的了解显然也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阿姨嘱咐的很多事情,放在几年前柊与理或许还会像是得到了什么生活小妙招那样珍藏起来,可现在她已经是个独立生活了两三年的大孩子了。
但柊与理还是向阿姨道了谢,如果不是还端着奶油炖菜,她还想抱一抱这个还停留在自己童年记忆里的人。
“请您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夫人也是。”
柊与理闻言点了点头,她看得出阿姨是在担心妈妈会用过于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就又宽慰阿姨说,妈妈肯定不会做那种傻事的。
她的妈妈很坚强也很聪明。
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她都还想着要怎么将自己跟丈夫的心血从摇摇欲坠的边缘拽回来,彼时甚至还有人因此说过柊与理的妈妈很冷血。
更别提现在距离那时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最近她减少了跟柊与理的联系,单纯就只是因为项目到了关键时期。
不然平常她的锻炼强度比柊与理这个天天跑步的还要大,爬山攀岩滑雪骑马高尔夫,几乎无所不精,身体素质也比柊与理都还要更好。
“锅我下次来的时候给您带回来。”
腾不出手跟阿姨说再见,柊与理在原地轻轻蹦跶了两下,反正奶油炖菜很稠,也不用担心会撒出来。
她打车回家,不幸遇上了堵车,天上还下起了雨。
司机升起车窗,雨点打在玻璃上。
柊与理望着那些来自街道上的光影被雨水扭碎,想起妈妈说伦敦总是下雨。
而爸爸走的那天东京也下了很大的雨。
虽然柊与理现在已经不会再一想到爸爸就难过得不行了,但只要一想到妈妈肯定会为此伤心,而且她还一个人待在那么远的国外,柊与理就忍不住开始有些难过。
她俯下了身体,将自己的上半身盖在放在膝盖的奶油炖菜的锅上。
前面的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见到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哎哟了两声,问她说小姑娘是不是考试考砸了啊,累成这样。
然后柊与理笑了下,从小就是年级首席,还从没有人问过她这种问题。
但是见她一时间没有回答,司机大叔又继续安慰她说考个试而已,难过的话就去好好吃一顿吧,人生还很长,没什么过不去的。
这些不合时宜却又恰逢其时的话语,安然地落在那些柊与理心里那些此刻又因回忆而重新皲裂的地方,她就轻轻“嗯”了一声。
路上小川阿姨给柊与理发了消息,说是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柊与理跟回复说没关系,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然后回家立刻把奶油炖菜送进了厨房。
晚上柊与理例行跟妈妈和北条联络。
只是今天让柊与理隐瞒了一部分行程和经历的人,从往常的妈妈变成了北条。
说起小光,自从那天提到迹部之后暂时没了下落,后来他再来找柊与理聊天时,也没有继续接上上次的话题,就仿佛迹部景吾这个人从来没在他们的对话中出现过一样。
可能小光跟迹部同学不熟吧。
柊与理体贴地为发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回避行为,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接着又是按部就班地上学上学和上学。
只是现在每天除了西语,柊与理还负责起了对忍足侑士同学的校内指导工作。
她让忍足同学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尽管来问自己,因为迹部同学很忙,这样那边他就可以少去打扰一点了。
而每天午休时忍足同学也将敏而好学的优良品格发挥到了极致,不会就是不会,他从来不会因为感觉这个问题简单、会不会丢面子这种心理而耽误学习进度。
碰到这样的好同学,柊与理连教他的积极性都高了很多。用迹部的话来说,就是她现在每天讲题都讲得眉飞色舞。
不过更多时候是他们三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思考着各自的题目。
但通常柊与理和迹部都会一起写同一道题,一是因为忍足的进度暂时还没跟上他们两个,二是因为这么做的效率会比较高,他们两个理出自己的思路写完题目就可以直接进行探讨。
而柊与理还发现,刚开始竞赛练习的那两天,忍足同学还会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看她和迹部同学。
被柊与理抓包两次之后,他的动作收敛了许多,至少柊与理再也没发现,倒是迹部又抓到了他两次,并且提醒他再看就把位置分开,三个人分三个地方,忍足同学这才彻底死心。
至于他死掉的是什么心,柊与理也不太清楚。
星期四的时候,柊与理从干洗店拿回了同桌的衣服。
返回公寓的路上,她又遇到了另一件与那天下午相同的事件。
小川阿姨非常罕见地在短时间内跟柊与理请了第二次假,说是家里有事。
柊与理对此当然没什么非议,只是有点担心小川阿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回家她跟妈妈说了这件事,后来妈妈回复了柊与理,说会让助理去留意一下,让柊与理不用担心。
不过在此之前,率先回复柊与理的是又要赶早去回课的北条。
[北条]:啊?熏香哪种好?
[北条]:我不了解,你等我去问问,不过你突然好奇这个做什么?你平时不是不用这些吗?
柊与理的鼻子对化学制品的味道敏感,熏香倒是接受良好,但即使是熏香她也不常用,胡诌了一个理由。
[柊与理]:刚才把迹部同学的制服外套拿回来了,然后想起家里还有熏香没用过,想试一下
真实的理由她有点点不好意思说。
毕竟总不能告诉北条,她枕着迹部同学的衣服睡了一中午,感觉迹部同学衣服上的香味非常柔和好闻,而洗衣液的味道虽然也不错,但既然在此之前还承了别人的情,那果然还是更郑重一点比较好吧?
然而胡诌的理由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至少北条对此的回应是:
[北条]:………………
[北条]:便宜那男的了!
她反手就把这样的吐槽发给了自己的表弟。
[北条]:迹部景吾凭什么!这待遇我都没有过!
[凤]:……
凤长太郎在手机对面挠了挠头。
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家表姐可是在午休的时候享受过森见学姐的膝枕,而且在看到他和迹部学长经过时,对迹部学长露出过非常得意又欠打笑容的……
更具体一点形容的话……
就那种“本王不死尔等终是太子”的得意……
后面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柊与理等来了北条的回复。
按照北条认识的人的建议,柊与理从家里从来没用过的熏香里挑了一个出来。
本来她想放在客厅里,但是客厅的空间太大,熏香点一晚上很大概率啥也熏不到。
于是她干脆把熏香拿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因为柊与理的卧室是整个公寓里最小的房间。
本来妈妈是准备把现在那个被当做衣帽间,与柊与理卧室连通的更大的房间给她的,但柊与理自己说更喜欢小一点的房间。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比较小的地方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而她挑的这款熏香或许有助眠的功效。
当晚柊与理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带着即将迎来周末的愉快心情,以及同桌被清理熨烫得焕然一新的制服外套,柊与理蹦蹦跶跶地到了教室。
而她的同桌今天又是在晨会之后来的。
裁剪合宜的制服贴合着少年颀长的身躯,绀青色与他头发的紫灰也非常相配。
见到他回来座位上,柊与理很快把制服还给了同桌。
接过后,迹部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鼻翼翕动了几下,旋即笑起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