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迹部和忍足看向柊与理, 询问她是否有适合练习且是她喜欢的去处时, 柊与理的脑子里就只浮现出了图书馆这样的地方。
可很快她又意识到图书馆内需要保持安静、不能交谈。
那里只适合她一个人去,并不支持三个人坐在一起讨论竞赛真题。
对此柊与理只能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有效建议可供参考。
随即忍足提名了那家咖啡厅, 最后再是迹部拍板做的决定。
“用不用去接你?”
走出自习室,坚定秉持着“走廊上三人不并行”原则的忍足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柊与理听到同桌低声地在问自己。
于是她将无意识放在忍足背后的视线收了回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此时他们正在慢慢穿过一片阴影,同桌微侧着脸, 蓝灰色的眼睛呈现出的更多是深海一般的黯色。
他的眼睛在看路, 柊与理抬起头能看到他长长的眼睫。
而他的余光瞥见柊与理望了过来,就又认真端正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回那张好看的脸,就这么清晰直白地映入了柊与理的视野。
“用不用?”他又问了一遍, 还捎带补充了一句, “反正顺路。”
之前一起写小组作业的时候,柊与理跟迹部说过自己现在居住的大概方位。
“……不用了。”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撤开了一小步, 拉开了与同桌之间的距离。
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这么做了, 而她的同桌也对她的举动像是感到了不解那样眨了眨眼。
往常这个眨眼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 柊与理从来没觉得有过什么。
但今天她却意外地发现,平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同桌居然会做出这个表情, 而且还莫名有那么一些可爱。
因为这种反差就好像是性格稳重的缅因大猫正端庄沉着地走在瓷砖路面上。
就在你以为它看上去是那么的高贵矜持优雅美丽的时候,它的脚下却又突然呲溜一滑,为你当面表演了一个劈叉……
……这很难不会忍俊不禁吧?
“突然笑什么?”
听到同桌这么问,柊与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她连忙摇头,然后捂住脸小跳到一边。
“没、没在笑什么。”
柊与理很少说谎,更少说这种当着本人的面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谎,她因此有点结巴,却又更加显得心虚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那么聪明的同桌也根本没有相信柊与理说的话。
“啊嗯?”
他干脆停在了原地,侧着头,一只手捻着发梢,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口袋里。
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与探究,但都不太认真,只是一个友善的玩笑而已。
“真的什么也没有。”
柊与理定了定神。
她抿下翘起的嘴角,稍稍提高了音量,一本正经说完就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不催促在后面磨蹭的两人,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站着。
与他擦肩而过时,柊与理对他说:“忍足同学我们快走吧,要上课了。”
“好嘞。”
忍足笑看了眼留在后头的某位大少爷,跟上女孩的脚步。
而目送着这两人的身影前后消失在走廊转角,迹部景吾却依然伫立在原地。
他捻着发梢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安然垂在身侧,没有向前。
随后稍微等了片刻,就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转角处的墙边,又像是雨后长出了蘑菇那样,悄悄冒出了一个脑袋。
是刚才还在跟忍足侑士说着“快走要上课了”的柊与理。
她贴在墙根,有点眼巴巴地望着他。
就这样用满是“要迟到了哦”的目光,意味明显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发现后面那人似乎是真的不打算给出一点反应,这才像放弃了什么那样,向他询问。
“迹部同学,你不回去上课了吗?”
穿过已经无人的走廊,这声音很轻但又真情实意地有点着急。
她大概是真的很不想迟到,但又不想真的不讲义气地撇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站在原地不肯动弹的同桌。
“好为难”明明白白地写在女孩那张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于是那个原本在“闹脾气”的,就又在一笑之后成为了妥协的一方。
周末来临的欢快气氛,让整个下午的教室都处在一种轻微的躁动之中。
班里所有人的心思基本都没再放在眼前的课上了。
最忙碌的一个,是课间柊与理听到走道另一边的藤原同学。
他等下还得飞去国外,去追自己F1主队的比赛。
看着大家都满心期待,柊与理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不过对她来说,这个周五和她从前的每天都没什么不同。
非要细着找出一点区别的话,就只有必须收拾好周末两天都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以及最近新加入的和同桌一起走到操场,再在操场上道别;这么两个环节。
确定要参加竞赛后,柊与理和同桌的共同话题数量就如指数爆炸一般地猛增了起来。
有时候说到兴头,哪怕走在路上,柊与理都会直接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草稿本给同桌做演示。
而今天这种情况又出现了。
之前午休的时候,她就跟同桌对着一道组合题愁了挺久。
刚才上课她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解法,迫不及待地跟同桌讨论了一下,结果刚走到操场,他们两个就同时发现了这个解法中存在一种极端情形。
而假使将这个特殊值代入通解中,又反倒会让题干中的其中一个条件变成出题人用来误导思路的烟雾弹。
想到最后,柊与理干脆在操场边的花坛旁蹲了下来。
她把草稿纸放在花坛的路沿石上,抓着笔,有点双颊鼓鼓地跟自己的草稿本置着气。
“我觉得这道题更适合拿去给隔壁信息学做交互!”
说完她看了眼同样跟自己一起蹲在花坛边的同桌。
随后才发现,这位酷哥即使是蹲下也很有型。
柊与理刚才理了理裙子就直接蹲了下去,可她的同桌不一样,他现在的状态不仅是单膝点地,而且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还显得特别潇洒帅气。
而他眼中似笑非笑就是没有急躁的模样,又让柊与理感觉自己果然还是不够成熟稳重。
毕竟学数学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不,应该说任何一门学科的学习,或者说想要完成任何一件事情,都很忌讳急功近利。
等冷静一点之后,再好好想想吧。
又不是黎曼猜想,不可能解不出来的。
忍着满心不甘和气愤,柊与理把这件事记进了自己的日程本,又努力深呼吸了几次,等从桡动脉传来的心跳渐渐回落到正常频率,才将自己的纸笔收回了书包里。
紧接着她站起身,而她的同桌却还是那副单膝点地、半蹲的样子,只是从刚才陪她蹲在路边的俯视变成了现在的仰视。
柊与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同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回过味之后,柊与理这才发现,原来是视角的问题。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比自己同桌高的地方,看着这个不管站在还是坐着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少年。
放平时柊与理说这话,还可以去拽拽同桌的袖角,或者拍拍他的手臂。
可现在高度不一样了,柊与理在他身上找了一圈,发现不管是同桌的袖角还是手臂,都落在了一个她想要碰到就必须刻意弯腰的地方。
而同桌的脑袋不能摸、脸不能碰、头发不能动,于是到了最后,柊与理又在他的注视里,拎起他制服的肩线,轻轻地拽了一下。
“走啦,迹部同学。”
柊与理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操场上的情况。
足球部的慢跑热身已经结束,按照柊与理往日的经验总结,刚才她起码拖着同桌蹲在花坛旁边讨论了十五分钟。
柊与理:“……”
完了。
她忽然忧心地看向自己的同桌:“迹部同学,你训练迟到会被罚吗?”
“啊嗯?”
同桌一边起身拍打着膝盖处的灰,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柊与理的问题:“会被罚。”
柊与理:“!”
“而且因为本大爷是部长,没有做到以身作则,会被罚得更重。”
柊与理:“?!”
那你还这么悠闲地站在这里?!
从小到大除了不可抗力导致的迟到,柊与理从来都是最守时的那个。
而这一次她其实也没有失误。
因为只是田径部的普通部员,所以只要放学后半小时内能到部里报到,就都不算迟到。
可她刚才忘了自己的同桌是网球部的部长了!
而眼下当然也不是责怪同桌,说什么“你怎么不告诉我”这种话的时候。
这都是没用的气话,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是现在就开始跑!
跑到网球部,然后柊与理去找网球部的监督老师道歉,向对方说明情况,请求对方的理解和原谅。
而如果对方要是选择不理解和不原谅的话……
的话……
柊与理:“……”
她不敢想了。
更不敢想网球部的监督老师会怎么罚。
只能去拽同桌快点跑,以免超时罚得更重。
可迹部景吾不想动的时候,哪是她能拽得起来的。
眼见少年依然姿态闲适地站在原地,柊与理急得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有要冒头的时候,他又笑了起来。
“放心吧,身为部长本大爷还是有一部分特权的。”
柊与理:“……?”
“什么特权?迟到的特权吗?”
她有些警惕地问,同时依然没放弃拽走同桌的意图。
可这人依旧巍然不动:“不,只要训练开始半小时内能到场,就不算我迟到——是这种特权。”
柊与理:“……”
柊与理:“…………”
白担心了!!!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特权是很合理的。
首先她不认为自己的同桌是晚到就会减少自己训练量的人,其次他身为学生会会长,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忙。
偶尔可能还会冒出一两个需要立刻解决的突发事件,怎么想都应该留出一点时间上的余量给他。
“那你怎么不说?”
这次柊与理是真的忍不住了。
她松开同桌的袖角,那里在她刚才用力且持续的拉拽下已经留下了明显的褶皱。
但为了表示报复,在彻底松开手之前,柊与理又往同桌的袖角上攥了一把。
哈哈!更皱了!
她的气因此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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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紧接着,迹部又十分悠然地回答说:“因为你刚才问的是我迟到会不会被罚,没问我是不是迟到了。”
柊与理:“……”
她要生气了!
但很快柊与理又感觉气不起来了。
她开始思考起自己刚才的问话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么明显的逻辑漏洞。
是因为刚刚用自己的惯性思维代入,导致自己跳过了思考的一步吗?
可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急躁成那样呢?
明明知道意外发生之后最不该的就是急躁,但还是被自己的情绪牵着跑了。
这很不应该。
“所以,要是我真的因为迟到被罚,除了拽着我跑去网球部,你还打算怎么做?”
柊与理还沉浸在自己对于情绪管理的内省和反思之中。
于是当这个问题在耳畔响起时,她也没在意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刚才让自己生了两秒不那么真情实感的气的同桌。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答应帮你做一件事。”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答案倒了出来。
就像倒出奖箱底部没被抽中的大奖那样。
“不过也不一定只有一件事,要是你被罚得越狠,我肯定会帮你越多的。”
柊与理慢吞吞地说完,同时也结束了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