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突如其来的“信任”让柊与理感到了惊讶与意外。
因为一个愿意尊重他人隐私的人,对自身的隐私也肯定是非常看重的。
能看到手机里下载了哪些软件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手机——这一样在现代文明社会中快要称得上是最为重要的私人财产之一的物品,这么原原本本地交给一个外人……
要是那个外人“不慎”碰到更加隐私的,比如聊天软件之类,然后借口说自己手误,然后趁此机会把会话列表扫视一遍……
即便不会暴露太多东西,可这般情况要是发生在柊与理身上,她想想都已经感到了不适。
洞虚真人
同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大了……
不过也可能是他知道她不会乱看才这样的?
总之为了不辜负同桌的信任,柊与理飞快地在桌面上找到了约车软件,然后点了进去。
然而即使她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同桌的手机壁纸。
——是一条站在草坪上的、威风凛凛的阿富汗猎犬。
好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柊与理微微蹙眉,一时间也没想起自己之前在哪看过这样神气活现的大狗。
而很快,柊与理又将这个关于阿富汗猎犬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同桌不知道为什么挺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了。
“……迹部同学?”
刚才还流动着的时间,此刻却仿佛是在少年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柊与理轻轻呼喊着自己毫无征兆陷入了沉寂与凝滞的同桌。
一声。
没反应。
两声。
还是没反应。
三声。
她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四声。
柊与理牵起同桌的手,狠狠地往他虎口的合谷穴上摁了一下。
“……什么?”
终于……
看着总算有了反应的同桌,柊与理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能那么快放心。
“我刚才喊了你好几次,你没有回……迹部同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柊与理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同桌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想要感受两人之间的体温是否存在差距。
然而结果却是柊与理感觉同桌的体温是很正常的。
没有很烫也没有偏低。
他甚至都没有出汗。
每一根蹭过柊与理指间的发丝都是清爽干净的。
“还好……”迹部说着,将柊与理贴在前额的手轻轻握住,然后拿了下来。
但他没有立刻松开。
而还在谨慎观察他状态的柊与理也没有想起自己的手还被握着。
“……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的发小,是手冢国光?”
“是的。”柊与理点点头。
“所以,你之前提到要去给在德国的朋友买吃的寄过去——那个在德国的朋友也是手冢国光?”
“呃……是的。”柊与理还从没听到同桌用这种反常的、过慢的语速跟她说话。
很好听,甚至可以说……是很诱人,可是柊与理又莫名感觉自己的同桌有那么一点点的……
该说是在别扭吗?
柊与理看着他英俊漂亮的脸,也不敢坐实自己的猜想。
毕竟要是坐实了,她就会忍不住继续往下猜——比如说冰帝网球部和青学网球部是死敌什么的……
啊这样一想……都是东京都的学校……
比赛的话,都大会、关东大赛什么的,碰上的概率也很高。
难道说不定还真是?
那迹部同学和小光难道也是死敌吗?!
柊与理翠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而她已经快要恢复正常的同桌看见她这幅样子,又像是没忍住那样,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
像是他在用那一声短促的气音询问她——总算意识到了?
柊与理:“……”
“你叫他小光(hikari)?可他不是叫手冢国光(kmitsu)么?”
柊与理听见自己那身兼冰帝学生会会长、冰帝网球部部长、还可能身兼她发小的死敌的同桌问。
大概是因为她之前的称呼太误导人,让同桌感到了意外吧。
总之出于某种想要安抚同桌的补偿心理,柊与理瞪圆的眼睛眨了眨,然后诚实地回答说:“因为小时候——刚认识的时候,我不会读他的名字,以为光是训读(hikari),后面喊了一段时间习惯了才发现其实他的名字是mitsu,就……就一直这么喊了……”
越说到后面,在同桌的注视中,柊与理的声音莫名就渐渐放低了。
说完,她有点心虚地看了眼自己的同桌,然后就看见他的双肩微微张开,阖上双眼,深长吐息的模样。
“……迹部同学?你还好吗?”
虽然很清楚地知道,同桌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跟她生气——自己的发小是谁哪是柊与理能控制的,他要是因为这种事跟她生气的话,那柊与理也一辈子都不要理这种小心眼的人了!
但是……
但是哦……
她的同桌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他看起来真的很无奈诶……
就那种“怎么你的发小偏偏是那家伙”的无奈。
而柊与理还发现,自己似乎还挺高兴看到同桌这样束手无策的状态的。
毕竟,他平时真的很无所不能嘛。
无所不能的人,偶尔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呀?
这不是柊与理的恶趣味,而是会觉得满脸无奈的迹部景吾会可爱是人之常情吧?
“头疼,不太好……”柊与理听见同桌真的听上去有些虚弱的声音,随后他又问,“借我靠会?”
肩膀吗?
柊与理连忙点点头,然后左顾右盼、四下寻找有没有可以坐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供人休息的长椅,就有重量,从高出而下,压上了她的肩膀。
略有些硬质的、少年的发梢蹭过她的脸颊、颈侧、最后有一些,甚至刁钻地支棱着,探进她衣领与下颌之间,扫过那一小片的皮肤。
而来自他温热的吐息,也一点点地沁透了柊与理的衣料,熨贴着她的锁骨。
“……迹、迹部同学?”
“嗯……”
柊与理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同桌的回应。
后者因为声压向下,所以显得有点闷。
而前者则像是变了调,而且还有点颤抖。
她、她是有答应他可以靠啊,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柊与理没想出来,她的脑子快停摆罢工了。
“我、我们先去找地方坐下吧……”
想了半天,她总算挤出一个方案。
所幸。
冬雾独家
在片刻之后。
在每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路人都投来的目光中。
在柊与理愈发鼓噪的心跳里。
她感到自己的同桌,用前额蹭了下自己的肩骨,然后他轻声说:
“好。”
第49章
听到同桌说好, 柊与理绷得有些发紧的神经总算松缓了一些。
她滞塞的大脑重新向身体下达了指令:尽快找到一个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
略去刚才已经看过的方向,想要转动脑袋的柊与理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她转不动!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同桌靠在柊与理的左肩上, 所以她的脑袋和视线只能往右边转去。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其实出了月台, 出站路上也不会设置长椅这种东西。毕竟按照早晚高峰的庞大人流,通道里会挡路的东西当然是越少越好。
而她和同桌所处的位置,又刚好卡在车站进站口和检票的闸机之间。
往前走和往回走都要费点功夫。
柊与理好愁, 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
要不然带着同桌再走一段?
他倚在她身上, 把重心和大部分的体重都交过来,应该会好一点?
不过猜归猜想归想, 具体实践起来是什么样的柊与理也不清楚。
但柊与理知道的是,她不能因为担心实践脱离设想,就不去做一件必须去做的事。
“迹部同学我们先出站吧?”
柊与理说着,伸手将同桌靠在她肩峰的脑袋往里扒拉了一下。她担心同桌会忽然脱力, 脑袋砸到地上。
“就一小段路, 我扶着你,你难受就靠在我身上,好吗?”
柊与理轻声跟同桌打着商量, 怕声音太大弄得他更心烦意乱。
本来她还想要不要帮同桌把耳朵捂上, 车站里人太多了,那么多人或软或硬的鞋底同时又间错地拍在地上,要是能融入进去倒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一旦抽离出来就会觉得这样的场合实在过于喧嚷。
可转念一想柊与理又感觉这不是个好主意。
要是她的手掌与同桌的耳朵贴合得不够好, 反而会制造出更扰人的回声。
至于同桌头疼的原因, 柊与理倒是没怎么细想。
在这方面她只有一点浅薄的常识,差不多只到“发热吃泰诺美林降温, 实在不行才上抗生素”这样的层级。
她觉得说不定是听到不太喜欢的人导致的神经性头疼,又可能是他今天凌晨才刚下飞机延迟到现在才表现出来的不适——但更具体的柊与理就真不懂了,她只能乱猜,然后祈祷他就算不舒服但也可以很快就好起来。
“……不。不用。”
柊与理感到肩膀上一轻。
被集聚在她锁骨附近的那片热意也随着空气的涌入而消散了。
“比刚才感觉好些了。”迹部看着柊与理的眼睛对她说,“谢谢。”
“真的?”柊与理紧盯着他,不敢放过他脸上可能会闪过的隐忍。
可事实上柊与理只看见少年的面色健康白皙又均匀,将他俊朗漂亮的五官衬得特别好看。
“当然,本大爷什么时候骗过你。”
柊与理听到他笑着说,只得点点头:“但是之后要还是不舒服,你一定跟我说好吗?”
她说得格外认真。
一直以来柊与理都认为,一名合格的运动员最不会也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忽视自己身体上的不适硬撑。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观点,完全是因为柊与理有一个可以成为上述描述反面案例的发小。
或许是看柊与理的表情认真,她的同桌也敛起了笑意,端正地向她承诺道:“好。”
得到同桌的保证,柊与理稍微放下了心。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脏又被一句话给提了起来。
“森见,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
“……什么?”
同桌严肃又郑重的神情让柊与理忽然有些紧张。
她很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当年手冢去德国治病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他的对手是我。为了让冰帝获胜,我针对他的伤势,故意拖延了比赛的赛程。”
其实柊与理跟手冢国光的关系,相比起她跟北条由衣,只能说是熟稔,但绝对称不上不亲密。
她和他不会有聊不完的话题,不会不分你我到无话不说,更不会每天互相通报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能坐到一起不尴尬、了解对方的性格喜好、喜欢的书和电影、父母不在时可以去对方家里蹭饭借住、彼此之间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想到向对方求助——在双方父母的引导下,作为一对异性发小,柊与理和手冢国光从未在这些事宜之外,做出其他更加密切的举止。
哪怕儿时柊与理为了拼图闹着要赖在手冢家,她在哭闹之外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能住下来,自己绝对不能直接住在小光的房间里,只可以借住手冢家的客房。
而从前一起上小学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能因为同在一所学校和一层楼、放学时一起回家,稍微得知一点对方的日常经历。
可自从分别升入了不同的中学,柊与理和手冢国光就同时淡出了对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