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围在腰间的工具以外,她什么东西都没带。
刚走到半山腰,柳天问就听到大师兄――也就是她前任大师伯,在放鞭炮的声音。随后,热烈的欢呼,响彻整座山。
气得她当场杀了个回马枪,把后厨的牛全部绑上他们私藏的鞭炮,朝着他们卧室方向,点燃放跑。
她拍拍手上炮仗灰屑,神色里带着几分纵容:“看在我爹单独来送我的份上,今天就小惩大诫,放你们一马。”
她们师门隐居的地方,在西南浓雾弥漫,瘴气十足的林子里。
几十年来,没有人能找进去,只有出来的弟子。
这也意味着,柳天问长那么大,从来没出过山林。
她出了那片地,刚到附近城镇打听消息,就听到一阵凄凉惨哭。
一问,原来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知怎么就被人杀死了,还是怀着身孕呢!
“那她丈夫呢?”柳天问不理解,“她肚子都跟西瓜一样大了,他丈夫没跟着她?”
旁边的大娘很是唏嘘:“唉哟,这孩子也是傻,一直瞒着家里人,还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呢!造孽啊!”
柳天问出山就碰上这种玄乎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心,主动上门要帮忙找凶手,却被别人嫌弃要宣扬他们的家丑,被赶出来。
她一看那大肚子老头眼下青肿,满身脂粉的味道,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
估计又是那种家中共有十八房小妾,小妾比女儿还小的货色。
绕着院子兜转一大圈,她找了个好地方溜进去,找到那个姑娘的尸体,查验一番。
事实比她知道的还要令人气愤。
那姑娘的肚子被破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柳天问当即气得快要不行,又溜到那姑娘房间去找线索,刚好碰到那姑娘哭得要昏阙过去的娘。
她就试探那娘的口风,知道对方是真心想要查找凶手,她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为此,她知道了更多的情况。
这户人家算得上小富,起码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已经很富足。只不过李员外要面子,亲生女儿未婚先孕的事情,本来就让他很没有面子,现在深夜勾结外男,怀孕也不安分,让李员外只想一卷席子将她裹了丢出门。
要不是李夫人还给他生了三个还算年轻有为的儿子,他恨不得把这个正妻也休掉,赶出门去。
“岂有此理!这是哪门子的夫君和爹!自己人受了委屈,不安慰就算了,还要辱骂你们!”柳天问气得挽袖子。
李夫人不想要节外生枝,规劝柳天问不要管她夫君,帮她女儿伸冤就好。
柳天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想不到,只能将注意力放到那深夜还被人看见的外男身上。
她循着线索,一路找到客栈一个叫李观鱼的小伙子身上。
小伙子长得英俊端正,有一种江湖侠气的磊落感。
柳天问比对了几次线索,都只能找到他身上,便暗地里跟着他,核实一二。
而后,她便发现这个人鬼鬼祟祟,和那李员外频频接触。
李员外甚至还到李观鱼家里去做客。
从西南到江南,为了不冤枉人,柳天问扮作小乞丐,跟了一路。
到江南那一晚上,她趴在房顶上偷听两人聊天,听李员外说什么“剖尸”、“紫河车”之类的东西,才发现那李员外居然用自己女儿来做买卖,让她和贵人有接触,怀孕以后养到八九月,就直接杀掉取“紫河车”。
“贵人大病,吃完以后已经好上不少,给我儿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还有百万赏银。”李员外的脸,在烛火下变得扭曲,“李兄弟,这等一本万利的买卖,绝对不亏。”
气得柳天问当场就打破瓦片,要将那李员外碾死。
没想到这坏东西还有暗卫保护,她心念一转,知道那背后的人恐怕不简单,就算她将李员外抓住,也无济于事。
爹说过,江湖上多是势力之间互相维护,朝堂上更是官官相护,只为手中权益。
得想法子混进去才行!
她当即装作不敌,撞翻房内油灯,假装被擒。
就算这一回杀不了这俩畜生,她也要对方的庄子被烧成秃头!
他们带着她,狼狈逃出庄门外。
李员外颤抖着手指,说要杀了她。
柳天问假意害怕,用小时候应付她娘鞭子时候无师自通的演技,挤出金豆豆来,哭得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你们放过我吧,其实我是一个特别好看的女孩子,你们不是想要找人怀孕取紫河车吗?找我正好,我年轻貌美!”
李观鱼当场就呆住了。
还……还有这样送上门的便宜?
李员外也不信,不过他不信不要紧,那两个前来保护的暗卫,还肩负帮忙物色筛选年轻女子的任务。
他们直接将柳天问按到门前的池子里,将她脸上黑灰洗干净。
柳天问:“!”
十八岁的她,在心里问候了暗卫全家。
从水里出来以后,她却计算着角度,缓缓抬起自己极其具有欺骗性的,一张有些娇弱的绝美脸庞。
那柔润的脸庞,被水打湿,像珍珠沾上水滴一样,流转着华光,脸颊边上碎发,一缕缕贴着白皙脸蛋。双眼更是水润清透,仿佛浸泡在碎金长河的星星。
用曹植《洛神赋》那一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中,修短合度”,最是恰当不过。
又或许,这个被他从水里拧出来的人,就是洛神本人幻化。
暗卫呆呆想着。
柳天问看他那痴迷的眼神,生怕他抓住自己的手松开。
――那她不跑岂不是显得很蹊跷?
――可要是跑了,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
多亏那人呆愣之下,反而抓得更紧,还不忘将她押去见贵人。
不过贵人似乎暂时没空,那护卫只得先给她灌了软筋散,丢进一个空荡荡只有地铺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柳天问看到,直骂那人畜生。
她摇着离得最近的那个女孩子,对方长得还挺好看,可压根儿醒不来。她又去摇另一个,刚扭过对方肩膀,她就觉得不对劲。
这骨架……好像是男的……
她当即要扒那人衣衫验证,对方就将她往被铺上一压,寒光凛凛的匕首,就悬在她眼睛上。
“别动,我不想伤害你……”
对方刚说完这句话,柳天问就将他穴道点住,反压过去,跨坐在他腰上,夺走对方匕首,拍着那张跟她差不多绝色,却各有秋千的脸。
“小样儿,想和姑奶奶玩这招?我看你骨骼奇特,不能练武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敢男扮女装混进来?你不要命了?”
绝色男人憋红脸,反驳她:“我会武功!我只是没有内力。”
柳天问伸手捏了一把他的手臂和胸口:“也就一般,我师侄的肌肉,可比你强多了。”
他们师门要造机关,多的是体力活,不管长得高壮还是瘦弱,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一身肌肉。
包括她。
她想到这点事儿,还将自己那乞丐装的袖子挽起来,露出没有沾惹灰尘,白皙结实的上臂,举了举。
“看到没有。你这肌肉,还差得远呢。”
绝色男子本就涨红的脸颊,瞬间从薄红变成潮红。
他闭着眼睛,扭开脑袋:“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
得。
敢情还是个臭书生。
柳天问将自己袖子弄下来,掰过他的脸。
“说,你叫什么名字,到这里来想要干什么?”
绝色男子抿唇不语,只一个劲儿打量着她。
柳天问干脆先自报家门:“我叫柳天问,今年刚刚十八,西南边陲人士,师门不可说。我此次前来,是……”
她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傻小子看着,不像什么坏蛋,又愿意男扮女装混进来,说不定目的一样。
且先打个真诚的感情牌,瞧瞧对方反应。
“你不是来查少女失踪案的人?”绝色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两桩事情估计也就一回事儿,他便不再说这事情,转而介绍自己。
“我叫花怀闻,苏州府人士,是一名商人。我到这里来,是近来苏州府有好几起少女失踪案,我朋友的未婚妻也被抓了,我是来探路的。”
“还有……柳姑娘能不能先从我肚子上下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张脸通红。
柳天问还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人,还起了点逗弄的兴趣。
不过她怕自己把人逗毛,便先按捺住,从对方嘴里套话,看看有没有那个所谓贵人的线索。
结果没有。
“真是神秘。”她嘀咕道。
花怀闻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柳天问鼓了鼓脸,思索道,“得想个办法,将那幕后的人诱出来,瞧瞧底细才行。”
不然不好拿捏要怎么闹,才会让那个所谓贵人得到惩罚。
正觉伤脑,门外响起脚步声。
柳天问赶紧把匕首收起来,给花怀闻解穴。
“有人来了,别说话。”
她就近躺倒在花怀闻旁边,将匕首塞回对方手里,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咔哒――吱呀――
门被人用钥匙打开后,轻轻推开。
有人蹑手蹑脚,摸进来不知想干什么。
可那脚步越过第一个姑娘,直接朝她这边过来,说不准目标是她。
果不其然。
那人直接朝她下手,把手伸向她腿弯……
唰――
旁边的花怀闻耐不住了,出手将匕首刺向来人。
来人的武功,似乎还不错。
两招以内,他就将花怀闻制服,按倒在地上。
“姑娘,我不是……”
这声音……
柳天问睁开眼,眼疾手快把人穴道点住。
来人一身黑衣蒙脸,神神秘秘。
她直接伸手将那黑色面巾扯下来,眯着眼睛道:“是你?”
第163章 番外:父母爱情故事2
青天白日。
屋内没有灯火,有些昏暗。
柳天问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张不久之前就见过的脸。
“李观鱼?”柳天问奇怪看他,“你来干什么?”
“柳姑娘认识他?”花怀闻穴道被点住,眼珠子倒是灵活,在两人之间流转。
绝色美人嘴里吐出一道温柔男声,将李观鱼吓了一大跳。
“你……是男是女?”
花怀闻是有点儿文士傲骨的,刀子还架脖子上,也敢冷嘲一句:“与你何关。”
柳天问觉得这小子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武功没有,心气倒是高。
要是在江湖上混,迟早要完。
“好了。”她怕两人争吵,引来护卫查看,顺嘴打个圆场,“你们两个动都不能动的人,有什么好吵的,小心我将你们哑穴也给点了。”
见两人闭嘴,转开眼珠子不瞧对方,柳天问才继续夺过李观鱼抢花怀闻的匕首,横在他脖子上:“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李员外的同谋,还是假意与他合作,谋取罪证?”
一开始,她的确怀疑李观鱼就是同谋,还差点儿就动手将这个人了结掉。
不过跟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又觉得私下里能够给乞丐送上干净饭菜,双手递上还抚摸对方油乎乎乱蓬蓬头发的人,不像表面那般急功近利,会拿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去讨好上峰。
为此,她可以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
李观鱼眼神微动,但嘴上只说:“姑娘不必管我目的为何,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放你们走的便是。”
他并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那不行。”柳天问晃着匕首,在李观鱼眼前荡来荡去,“本姑娘不喜欢冤枉好人,也不喜欢放过坏人。再说了,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我需要你救?少沾便宜。”
李观鱼:“……”
这姑娘倒是半点面子不给。
“那姑娘想要如何?”李观鱼脾气瞧着比花怀闻可要好多了,脸皮也更厚一点,“李某配合便是。”
对方的武功,似乎有点深藏不露的意思。
或许……对方能有万全之策?
柳天问不耐烦翻白眼:“我不是说了,讲出你的目的,我能核实。要是你是个好人,我们三个一起商量,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是你是坏人,我一刀结果了你。”
李观鱼哭笑不得:“姑娘这么说的话,不管李某是好是坏,为了保住这条小命,我也只能说自己是个好人了。”
“看来你真是个好人。”柳天问听完,抬手帮他把穴道解了。
花怀闻:“?”
姑娘不多犹豫一两息?
李观鱼捂着还有些发麻的穴道,自己都愣住了:“姑娘……就这样信我了?”
“信。”柳天问替花怀闻也解开穴道,把匕首还给他,“说谎的人,逃不过我一双眼睛。我们师门全部都是老狐狸,我是在谎言和欺诈里长大的人。你们这些招数,骗鸡骗狗还行,骗我就差远了。”
他们师门,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天天都要防着别人的机关,防着别人利诱自己踩中机关,不练就一双利眼,能踩着他们坐到二把手的位置?
闻言。
花怀闻和李观鱼眼里都有些错愕,还有些感叹与同情。
“柳姑娘……”花怀闻眼眸里装满了对她的心疼,“你放心,我花某一生从不骗人,你和我做朋友,以后都不用担心受到欺骗!”
柳天问眼尾跳了一下,在对花怀闻文雅书生、容易脸红、武功没有心气高的印象里,添了个热心傻小子。
只不过,她还挺喜欢逗傻乎乎的人。
“当真?”柳天问故意道,“我在师门里的名声不太好,他们都喊我‘绝世魔王’、‘魔女’、‘妖女’、‘黑心魔头’之类的,你就不怕连累自己的名声也给败坏了?”
此时,远在西南的同门们,齐齐打了一声喷嚏。
一定是天凉了。
他们暗想。
不都说书生爱惜羽毛,对朋友很挑剔?
这傻小子,不会是真的傻吧?
花怀闻摇头:“不怕。他们这么说你,恐怕也是姑娘厉害,反超了他们,他们才会这样说。你一出生就在那样的地方,这并不是你可以选择的。我们这些出身比你要舒坦得多,不用太费劲就能平安活着的人,理应伸出援手,而不是躲在一旁说风凉话,嘲笑你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这一番话,说得李观鱼都频频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