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使人想要顶礼膜拜供奉高台,后者使人心神摇动难自拔。两者结合,令人有种想要将清冷揉碎共沉沦的微妙心理。
花满楼喉结轻动,脸上温润却自如。
灯火落在君子眼中,明明灭灭。
第174章 番外:又见这世间2
春风吹动瑞兽烛台上微弱的火苗。
火苗忽大忽小,似乎再轻轻吹上一口气,就能彻底灭掉。
花满楼静看着那个撑肘托腮,斜靠窗台的某某人,眼神蓦然变深。
十多年来,他只能靠着声音、气味、触感勾勒眼前人的模样。
尽管所勾勒想象出来的模样,与现在并没有任何差别,可对方眼波流转时候的小表情,暗藏的得意,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可爱。
忽地,就有些遗憾前十多年不曾用一双眼来见她。
见温雅君子似乎毫无动作,叶蝉衣轻巧翻身,落到书桌上,将绣鞋踢掉,赤足翘腿,附身扶着椅背,抬起右手食指指腹,挑起对方下巴。
花满楼配合着,缓缓抬起眼眸,落到另一双眸子里。
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与烛火的光。
“公子真好看。”叶蝉衣真心赞叹这种在烛火下,犹如暖玉生烟般美貌的脸。
就算再看一百年,只怕也能心驰神摇,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新开江湖八卦报社那些年,陪她玩过不少角色扮演的温雅君子,很是上道。
他目光中透出些许痴迷,喃喃道:“姑娘……是人是妖?”
君子双眼干净,哪怕是痴迷,也并不会显得猥琐,反倒有一种纯粹的迷恋。
叶蝉衣嘴角上翘,目光依旧清冷如霜雪薄雾,淡漠得仿佛春日早间湖上的一点薄冰,美则美矣,若要伸手捞冰,就会有坠湖的危险。
她靠得很近,几乎要遮盖昏黄暖光,将所有的颜色收取。
世间便只剩下她这一抹殊色。
“你觉得呢?”她的声音放低,淡漠之中,染上些许令人心悸的低回婉转,宛若潺潺流水渡石涧,冲洗松间石。
清凉之中,令人不住想要伸手,掬更多一些。
会上瘾。
温雅君子如今,就想要她低声多说几句,让耳朵享福。
“我猜姑娘是仙子,花中仙子。”花满楼手中握着的紫檀小毫,被轻轻搁置一旁的笔山上。
他将手空出来,想要将人抱走。
春日早间,微风寒凉。
对窗久吹凉风,不好。
堂堂大宗师巅峰期的叶蝉衣,还怕这点子寒风?
她往后一撤,双手支在桌上倒仰着,雪白赤足,轻轻点住君子手腕。
“不许动。”
叶蝉衣垂眸,唇角拉平,冷若游廊外笼罩花木的薄雾。
一旁黄灯微光映衬,窗外轻雾化作背景,越发似云中人。
花满楼顺着那蜿蜒曲线,落到若有似无按住自己手腕的玉足上。
玉足裤腿上缩,露出一大截雪白小腿,以及脚腕上什么装饰也没有的一截细细红线。
雪肤、红线。
温雅君子喉头忍不住滚动。
他抬眸看向别处,一副想要清心寡欲的模样。
叶蝉衣偏不如他所愿,赤足顺着手腕攀爬,落到他肩头,左手手肘也随之搭在左腿膝盖上,另一脚踩上凳子板面,将君子困于她与柳木圈椅之间。
“书生,你跑什么?”她支着脑袋,垂眸俯看君子。
清冷声线抬高,多了几分冻人肌肤的冷意,若是心虚的人听了,少不得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花满楼将视线从赤足红绳上挪走,微仰头,对上那双有着淡淡冷意的眼。
“心有杂念,不敢看姑娘。”
温雅君子也学坏了,坦然对上那双躲藏着戏弄的眼,用最诚挚的话,企图打破她的心防。
叶蝉衣差点儿就没憋住,将这场戏结束。
她瞳孔微缩,强忍着,继续走自己高贵冷艳的人设。
“小小书生,胆子倒是挺大。”她伸手捏住君子下巴,俯身靠近,似是要亲下去,“你叫什么名字?”
俊雅君子从容淡定,脸带清朗温润的笑意,犹如春风拂柳过绿湖,荡起春波阵阵微涟漪。
“在下……江南花满楼,不知姑娘芳名?”
“叶蝉衣。”
“‘垂q饮清露,流响出疏桐’。①蝉之高洁,吾辈楷模,姑娘好名字。”
叶蝉衣:“……”
好端端拽什么文,某人还真是会“治”她。
她但笑不语,笑意浅淡,比清晨绿叶上覆盖的薄雾深不到哪里去,一股风吹拂过,又或者朝阳新出,便能令其消失无影。
“花公子文采不错,只可惜我非凡人,听不懂你们的悲春伤秋,歌以咏志。”
她将双脚收回,顺道在君子大腿上轻踩一下。
隐忍许久的花满楼,伸手将那系着红绳的雪白赤足,抓在滚烫的手掌中,紧紧按着。
叶蝉衣诧异挑眉,眸子落到君子青筋鼓胀的手背上。
温雅君子脸上倒还是一派光风霁月,从容淡定的模样。
哦嚯。
斯文败类?
叶蝉衣感觉自己的心,猛烈跳动起来。
行叭。
奉陪到底。
她斜眼乜他,冷声道:“放开。”
“不可。”温雅君子唇角挂着如常的笑容,半是无奈半是叹息,道,“你在乱我心神。”
叶蝉衣将另一只脚也踩上去,轻轻点着那抓住她赤足的手背,朝他歪头挑眉,露出个浅淡笑容来。
“是么?”她撑着桌子,将自己整个人窝到他怀里去,唇瓣就贴在他动脉一旁。
若有似无的呼吸,将脖颈纠缠。
“我看公子,似乎在乱我心神才是。”
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到眼前来,双眼盯着他含笑的眸子,低头……
花满楼凝注着她那双像是装了钩子一样的眼,呼吸乱了一拍。
叶蝉衣趁机折腰往后溜去。
刚借力转了半个圈,还没站定,就听君子浅浅叹息一声,从椅子起身,朝她靠近。
她顺着力度,直接扑进君子怀里。
――好似这一遭,就专程为了投怀送抱一般。
不等抗议,腰上一紧,后背靠在了雕花架子床的围栏上。
呼――
两人衣袂带起的风,直接将烛火吹灭。
室内一片昏暗,只剩窗外照进来的半点光。
花满楼低头垂眸,能看见叶蝉衣黑暗中依旧泛着粼粼波光的眼。
叶蝉衣也能看见花满楼那双静谧的眼。
温雅君子似乎无时无刻,都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坦然自若的模样,似乎从不会急躁,不会乱神。
偶有急匆匆的模样,也很快就收拾好。
因而,叶蝉衣光是听到他说“你在乱我心神”一话,就能心跳加速起来。
她还真想看他乱心神的样子。
“花公子这一双眼,可真好看。”她伸手,用指腹扫过他细密的睫毛,感受睫羽在手中扫过的微痒。
“叶姑娘一双眼,也不差。”温雅君子清润的声音,低沉许多,“像月夜静水。”
看着冰冰凉凉,毫无波动,只需伸手搅一搅,就能见粼粼的碎光。
他从前对叶蝉衣是无处不爱,现下觉得,可以多爱这双眼一些。
“是么?”叶蝉衣语气淡淡然,似无味的白开水。
闹得花满楼想丢点茶叶进去,看能不能泡出一壶香气腾腾的安吉白茶。
此茶汤色清透,味道似竹与兰花混杂。
无论冷水热水闷泡,都不怕会生出苦涩味道来。
他最是喜爱。
“是。”温雅君子喉咙轻震,夜妖一般问她,“花某给姑娘泡一壶白茶如何?”
叶蝉衣:“听闻人间白茶最寡淡,怎么不泡点浓郁的红茶?”
“那是世人有所误解。”花满楼喉结滚动,“白茶味道清爽,甘香而醇爽,香清而鲜活,不容易生腻。反倒越喝越滋味,越是想要慢慢、细细品尝。”
叶蝉衣伸手,绕到温雅君子脖子后。
微凉的指腹贴上去。
花满楼话语稍停,吞咽一口唾沫,才续上:“初春的白茶,味道最是鲜活,叶姑娘不想尝尝吗?”
叶蝉衣手指绕到君子耳廓:“我怎么觉得是花公子想要喝茶……嗯?”
她尾音上挑,带着几分戏谑意思。
“是。”花满楼坦然承认,“是我想要品茶。”
“那就动手好了,花公子……”
花公子自然从善如流,手伸向茶包的系带,轻轻将绳子拉开。
他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明显,是一双很适合欣赏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能将花朵侍弄得很好,能提笔书写,也能握剑上马。
此刻,也能动作轻柔,慢慢泡茶。
茶包被一双手轻轻展开来,露出里面鲜嫩的茶。
温雅君子低头嗅一口,香气清远,越是深嗅越是贪恋,想要多嗅几下。
因着这等偏爱,就连水源,他都精心选了一番。
宋徽宗赵佶在《大观茶论》中提及,“水以清、轻、甘、冽为美。轻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后人在其基础上添上“活”,认为“清、轻、甘、冽、活”俱全的水,才能称得上是泡茶最好的水。
花满楼取的清冽活泉水,就是这样集“清、轻、甘、冽、活”于一身的好水。
水被倾斜着注入茶碗之中,将茶叶冲刷。
茶叶沉浮飘转,缓缓将自己舒展,承受着水柱轻缓的注入。
新茶茶芽多,茶叶嫩,煮茶并不适合。
无论大火也好,小火也罢,都容易将新茶弄坏掉,未免不美。
最好是用温水或者冷水盖碗闷泡,只不过这样泡,就十分考验君子的泡茶技法了,水温和时间掌控倘若不得当,茶汤口感会大打折扣。
茶叶若是在水中得不到充分的闷泡,不能舒展,尝起来的味道,就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暴殄天物;若是浸泡时间过长,茶叶都要被水闷得烂软了,又未免令人生腻。
花满楼自然不想让叶蝉衣尝到生腻,破坏她对白茶的印象。
为此,温雅君子将自己平生的泡茶技艺用上,温水盖泡,动作温和得磨人。
叶蝉衣闻着那逐渐散发出来的清气,都忍不住追问:“快一些好不好?”
“耐心些。”花满楼其实也等不及了,可君子耐性好,能忍住茶汤香气散发出来以后的诱惑。
叶蝉衣吐出一口气,咽着唾沫,耐心静候。
等到茶汤入口的刹那,那直接贯穿头皮一样的醇爽、甘甜、清香、鲜活,彻底将她刁钻的味蕾征服。
她舒服喟叹一声,感觉浑身都舒服得要命,不见半丝疲倦。
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云层里,静躺在随波缓缓流淌的行舟上,身陷几十层松软丝绸之间。
轻尝一口以后,又贪心想要第二口、第三口……
从此,爱上这口,难以自拔。
彼时。
天光从厚重云层突出,刺破薄雾,穿梭雕花木窗,落在桌案清透水面。
粼粼一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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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打个招呼,周日可能要出行,到时候更不了,等我落地安顿好以后,周一再恢复】
①初唐,虞世南《蝉》
第175章 异世界之旅1
第一次踏破虚空,叶蝉衣没料到还是在武侠世界。
只不过,是不一样的武侠世界。
她敢说这个世界的人,她听都没听过,什么燕南天、江枫、移花宫、恶人谷和十二星相。
自打从旷野落地,到入城找点东西过嘴瘾,他们耳朵里就塞满了这些名字,和这些人对应的事迹。
甚至都用不着小猫咪登场扫描。
“看来,这是个全新的江湖。”叶蝉衣叹了一口气。
一切,又要从零开始。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陆小凤筷子伸向酱香猪肘,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以前江湖上的人都被我们霍霍得差不多了,冤大头不好找。”
现在换一个地方,他们狂人四侠客,岂不是又有发挥的余地了?
挺好。
已从小凤凰变成老凤凰的陆小凤,一如年轻时候乐观。
斯文吃完一碗饭的花满楼,拿起茶杯,宣布一个惨痛的消息:“倘若这里是一个全新的江湖,那么,敢问陆大侠可有携带银两?”
陆小凤啃着猪肘子,脑子一下子不太灵活:“你不是有很多银票……”
对诶,花家在新江湖又没有银号,银票有什么用?
他转眼看向他们家衣衣姑娘。
满怀期盼。
叶蝉衣也很是懊恼:“我从不带银子,只有一筒银针。”
可银针不能卖,身上随身携带的值钱物件,也是和花花配对的信物,她并不想拿去换钱。
没办法。
陆小凤只好将最后的希望,放到楚留香身上。
很遗憾,香帅本人也没有随身携带银两的习惯,他凭着印信,可以在票号取钱,没必要整天揣着银子跑来跑去。
他甚至连玉佩、玉簪都没有戴上。
再说,自从四人组队以来,哪次外出不是花兄先掏钱。
他们带钱的习惯,早已经消磨掉了。
叶蝉衣夹着糖醋排骨的手一顿,眼神微妙。
那什么……
他们今天不至于要吃霸王餐吧?
事实证明。
至于。
店掌柜都惊呆了。
“你们四个……好模好样的,衣着亮丽,连一顿饭钱也付不起?”圆滚滚的老板,看起来就好像一尊弥勒佛,可惜脾气不太好,说话的时候唾沫四溅。
他们还得展开“风花雪月”折扇,挽救自己可怜的脸蛋。
唉。
失策。
叶蝉衣提议:“要不这样,掌柜的你借我一两银子,等我两刻,我就能回来还你钱,如何?”
或者,她用商品抵债,也不是不行。
就是……开盲盒这种事情,稍稍有点看运气。
要是开到人家不需要,或者看起来没那么珍贵的东西,可能有些难卖出去。
她觉得可以给她一点本钱,保证能赚回来。
圆滚滚的掌柜,一点儿也不信他们:“呸!卑鄙!还想讹钱!”
一两银子不是银子吗?
“我将他们仨抵押在这里。”叶蝉衣拍着胸口保证,“我总不能不要他们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