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如月枫又笑了起来,但这一次,她用手稍微挡了一下,没有笑得那么明显,也没有引起除了诸伏景光外的其他人的关注。
“确实很巧呢。”
她说道。
-
除了最初的时候耽搁了一段时间,后面的教徒自我介绍速度都很快。
但因为人数众多,即使每个人只占用了3分钟左右,200多号人介绍完后也过去了5个多小时。
诸伏景光把手放在口袋里面,将这个邪//教组织的信息传递给联络人,身旁的如月枫已经睡着了。
她双眼紧闭,头歪倒到他左边的肩膀上,头发也跟着垂落,活像需要有个东西支撑才不会滑落到地上去。
――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
昨晚上通宵了?还是说他去的时候,正好是她的睡眠时间啊。
诸伏景光一边打着字,一边尽量保证自己的上半身不动,但是久坐了这么久,他的腿也有些不舒服。
他区了区腿,想要换个舒服点的坐姿,却惊动了靠着他肩膀的如月枫。
“哈啊~没想到还真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直起头来,然后揉了揉眼睛,看向不远处,“还没弄完,,慢死了,我快进键呢,开2倍速行不行啊。”
怎么都睡得开始说胡话了,以为这看电影呢,还二倍速。
诸伏景光的表情有些无奈,“还有两个就完事了,也真亏你在这种地方都能睡得着。”
杀手的警觉呢?被她嚼吧嚼吧沾着番茄酱吃了吗。
“你来叫我的时间太早了。”
如月枫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感觉有些许的酸痛,“苏格兰,你的精神状态倒是很好呢。”
“每天都会按时九点睡觉吗,乖宝宝。”
她轻笑了一声,将手肘放到膝盖上,侧过脸来看他,刻意压低了些音量不让外人听见,却也因此带出了几分刚睡醒时的沙哑。
听上去简直像是在调情。
――哪能那么早睡啊。
除了组织的有关情报需要处理,还要应付上面发来的任务,以及公安那边还有各种事。
凌晨两点能睡着都是早睡了。
诸伏景光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声响。
“各位新朋友已经介绍完了自己的情况,那么现在,请新老朋友们一起握住自己手中的赎罪卷,开始跟我一起祷告。”
站在教主旁边的那名教徒,手中握着喇叭,大声的说道:
“圣堂,你诞生于慈悲天的怀抱中,生来便带着大愿。”
“圣堂,你行走于悲苦嶙峋的世间,将天的意志传播。”
“圣堂,你是万王之王、万灵之灵,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我们称你为圣,愿你实现我们的梦,愿你慈悲赐予一切,愿你使万物复生。”
容纳了200多号人的大礼堂内,声浪一声比一声更大,信仰也一声比一声更虔诚。
坐在最前方台子的椅子上的男人,穿着一身金色的衣衫,注视着教徒们虔诚的祷告,又好像只是视线落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在祷告的人群中,如月枫从开始到结束,都只是低垂着眼睛,一声都没有吭过。
那头漂亮的红头发散落在她的背上,因为主人的无精打采也有些黯淡。
诸伏景光本来还想要跟着装装样子念两声,但看她这样子,也跟着没有再说话,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他以前绝不会这样做的。
她像是察觉到他在看她似的,转过头来看他,动了动唇。
卧底培训中,自然也包括了读唇语这一项。
他眨了眨眼睛,周遭那些重复又越来越大的祷告声实在是烦人,让原本简简单单便能够辨认出来的东西,须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够看清。
【好无聊呀。】
她的口型如是说道。
听一群邪//教徒在这里念些洗脑的话语,确实无聊。
他想到。
【忍一忍,应该快结束了。】
诸伏景光刻意放慢了些速度,也向着她比了比口型。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
站在台子上的教徒大喊道。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然后率先闭上了眼睛。
怎么这次这么听话?做事完完全全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简直有些太随心所欲了吧。
但怎么说呢,并不讨厌。
如果她不是黑衣组织的杀手的话,或许,他们真的能够成为很亲密的朋友吧。
她每天肆意妄为、开开心心的活,然后他和zero跟在后面疯狂给人弯腰鞠躬对不起的那种。
可过去又无法改变。
诸伏景光漫无目的的想着,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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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现在请大家重新睁开眼睛。”
原本需要靠扩音喇叭,才能够让人听清楚声音的教徒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很近。
近到仿佛就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甚至能够听到收音时的吐息。
诸伏景光警惕的睁开双眼,却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那200多号人齐聚的大礼堂,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大片的空白。
是的,空白。
像是建模师还没来得及建好房间时,只有棱棱角角的大白墙,上面什么都没有。
――迷幻//剂?还是说致幻的毒素?
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就算是要下毒,那就只可能是在吸入的空气中。
但空气中也没有闻到明显的味道,这……
不妙啊,轻敌了!
诸伏景光将手放到了插在后腰处的枪上,浑身上下紧绷得不行,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一道呼唤声。
“景光。”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突然浑身僵硬,双脚像是陷进了水泥地里一样,拔不出来,也没有办法移动。
“景光。”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两道声音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童年时天天都可以听到,陌生,则是因为,这两道声音的主人,早就已经死去了。
诸伏景光缓慢地转过身去,两道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面带怀念又伤感的微笑。
是他早已被人谋杀的父亲和母亲。
“ma……”
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想要回应那声呼唤。
却在这时,眼前一黑。
“喂,醒醒。”
那只捂在他双眼前的温暖又干燥的手,带着不容拒绝、难以忽视的力道,挡住了他望向父母的视线。
世界突然变得好远好远,远到,他只能感知到她一人的存在。
诸伏景光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睫毛轻扫了一下那人的掌心。
下一秒,那只手便被收了回去。
而他向前看去,发现自己所处的礼堂,不知何时已经沦为了群魔乱舞的地狱。
“妈妈!爸爸!你们回来了!”
“小宝,我的小宝……你长大了。”
“哥哥,你瞧,我最近过得真的很好!”
……
原本还不怎么信的教徒,在看到了真正的神迹后,也变成了最狂热的信徒,手舞足蹈的,涕泗横流的,又哭又笑的。
只有那人,双手都插在风衣的兜里面,脸上的表情一点起伏变化都没有,始终清醒如一。
她瞥见他脸上怔愣的表情,红唇轻轻上挑,把本已经放回到衣服口袋里面的手重新抽出来,轻轻地点在他的眼角,往旁边一划――
“苏格兰,你这是看到了些什么啊,怎么还哭了。”
“有这么感动吗?”
不可否认的,刚刚大脑还有些停摆的诸伏景光,被这个特殊的称呼给烫了一下,几乎浑身哆嗦,这才慌忙抬起手,胡乱地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你……没有看到那些幻象?”
他问道。
紧接着,他掏出唯一额外接触过的东西,也就是那张赎罪卷,发现原本完整的一整张硬卡纸,已经消失了快有一半的大小。
明明没有用火去烧,纸张上面却出现了火焰灼烧的痕迹,还在往下一点点的落灰。
“这个东西……”
诸伏景光的瞳孔猛的紧缩了一下,“我还在幻觉里面?还是说什么最先沿的科学骗术?”
“对呢,我什么都没看到。”
如月枫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反应耸了耸肩,“不过啊,在看到这么多之后,第一反应先想到的是科学而不是神学,哈哈,苏格兰,你还挺唯物的嘛。”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听这个语气,你是知道些什么吗,血腥凯撒。”
她随意的嗯了一声,从口袋里面掏出枪来,左手向后轻轻地一扯,便将保险打开,发出了‘咔吧’的一声轻响。
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刚刚一直在使劲地抬头向前看,怎么,那个台子上是有人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那个台子,教主仍然坐在那里,连移动都没有移动,“那里是教主坐的椅子啊。”
“喔~”
她一个词能转出十八个调调,抬起枪,“我看不到啦,指给我看。”
“就像狙击手和观察员一样,把那个教主所在的确切位置报给我。”
紧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随意的问道:“说起来,你之前都是在哪里出任务来着?”
“你要在这里开枪吗?疯了吗,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想害得组织暴露吗?!”
他没有回答,焦急的想要去抢她手上的枪,被后者轻松躲过。
“中了幻术的人,没那么容易醒过来的。”
如月枫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诸伏景光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但还是抿了抿唇,答道:“日本,新西兰,法国。”
“突然问我这个……你还记得组织内的成员,彼此之间不能随意探寻隐私的吗。”
“哎?我以为咱们关系还不错呢,原来我在你这儿就是个普通的组织的成员啊。”
她对着他露出了个笑,“伤心了。”
“不过,你就在这些地方活动,那不知道倒是挺情有可原的。”
看不出来有什么难过可言,倒是十分的混账,气得他牙根发痒。
“你到底要……”
“位置。”
“血腥凯撒,你!两点钟方向,向下50厘米。”
“嗯嗯,这才对嘛,别说那么多废话,也别提那么多问题。”
如月枫也不管旁边人黑成锅底的表情,径直抬起枪,瞄准他所说的教主所在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呢,确实存在一些超自然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扣下了扳机。
子弹从枪口中冲出,越过群魔乱舞的信徒们的头顶――
“砰!”
打在了地板上。
在诸伏景光的视野中,坐在椅子上的教主仍然一动不动,只是身后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孔洞。
深黑色的,还冒着烟。
“比如说,幻术师。”
收起了枪的如月枫,看上去好像有些失望,“不过,大多数幻术师的实力都不咋样,也完全不足为惧就是了。”
“而且他们的数量很少,世上仅存的那么几个用手指数都数得过来,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出来扰乱世界秩序,这里出现的这个应该是个例外。”
之前她在自我介绍缓解特意说小骸,其实也算是个试探。
里世界玩幻术的谁不知道六道骸呀,骸这个名字又不是什么大众常见的名字。
但很显然,她的暗示,这个教主并没有听出来。
如月枫捏起自己那张赎罪卷扬了扬,上面完好无损。
“幻术师施术一般都需要媒介,这张赎罪卷就是,触碰过赎罪卷的人都会被拉进一场大型定制幻术中。”
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眼中没有一点点笑意,“但你好像并不受影响。因为你是比这个教主更强劲的幻术师,所以才能够解开我中的幻术吗。”
这么想来,这人身上的一些人类完全做不出来的情况,好像也就可以理解了。
却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直接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你说我是幻术师?哇,这么多年以来你还真是第一个这么说的耶!”
――为什么会免疫幻术?那当然是因为六道骸满好感给的技能啊!
玩幻术的祖宗在这里,谁能越过他对她施术?幻术反噬可是很可怕的。
如月枫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极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苏格兰,你好有意思啊,我真要喜欢上你了!”
他被她的笑一下弄懵了,生气的情绪也因为突然顿住,而变得不再连贯。
这人嘴里到底有哪句话是真的?
“……你真有个陪伴了你六年的邻居家的小狗叫小骸吗。”
他把手搭在自己的眉心上,轻轻地捏了捏,叹气道。
“是呀,我可太喜欢他了,但他认准了自己的主人,我再怎么威逼利诱,他也不跟我走啊。”
“那邻居真的可讨厌了,你说对不对?”
她一边轻巧地甩着枪玩,一边向外走,“行了,任务完成了,回去汇报吧,我也会去查一下这个教主的具体信息。”
“汇报什么?说是这里其实是幻术师搞的鬼?”
他跟着她往前走,刚刚站在教主旁边的那个教徒终于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带着一大帮人赶了过来。
“喂,前面那两个家伙――”
“砰!”
教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顺着惯性向前倒在了地上。
如月枫偏过头来,落日余晖从二楼宽敞的玻璃墙内照了进来,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那一层金黄色的光下,锋锐的充满了攻击性的五官都被它柔和了不少。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比他的眼睛颜色要深邃上不少,一眼望不到底,却又美得惊人。
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美好,“你想被当神经病吗?”
子弹从枪口中倾斜而出,地上死去的信徒猩红色的血在蔓延,而不远处其余还陷于幻术中的信徒则仍在手舞足蹈。
两者之间的对比实在是过于明显,就好像一场排练好了起承转合的戏剧,只不过上面选用的是一个个真实的人作为演员。
也或许,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真实的,而仅仅是针对于他一个人的幻术。
那血缓缓地淌到他的脚边,沾湿了他脚上鞋的布面,带着血液独有的腥气,如同走在水中,如同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