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碰到她,问问她家买的什么洗发露。
……真好闻。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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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车边的徐姮把自己手上提着的袋子举了举,表示她没法开车门,她也不想用油唧唧的手去摸任何东西。
虽然这种防偷窥不透光的车窗黑贴膜让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但她知道坐在里面的徐渚肯定看见了且明白她的意思。
即使她认为他们之间从上初中起就分道扬镳,剩的就是装模作样到不让爸妈操心的表面功夫。
所以他们还得是感情一般般却又自然而然熟悉彼此的兄妹。
后座的车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徐姮用肩顶开车门,上车顺手抽了一张抽纸,拿纸巾垫着才关好车门。
然后对坐在她身旁的人乖乖甜甜地叫了声:
“哥哥。”
徐姮叫完就立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坐在斜前方的爸爸。
徐渚没应。
反正她没听见。
爸爸将车拐入地下停车场,好几年没回丽云的他在市里都绕了好几条不熟的路,当然也好久没见过汤昳时了,随意问徐姮:
“刚才那是不是汤家的儿子?”
徐姮点点头。
车上的冷气很足,风速是最高档,男人似乎总是更加怕热。
就从小区门口到停车场的这么几分钟里,刚刚叠过一层的汗现在又干了一层在自己的皮肤上,直直吹在手臂上的冷风甚至都让徐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都长那么高了啊,我还有点没认出来,没和他讲话。”
车里只有爸爸一个人说话感慨的声音。
而侧头看向窗外的徐姮首先看见的是那黑黑贴膜上映出的自己。
披散的头发有些乱,普普通通的短袖上印有一只卡通小黄鸭。
那只变形又掉色的鸭子有着一对蜷起来的翅膀,还咧嘴举起来,比了一个“耶”。
其实挺适合穿去买菜,她穿了好多年,不在乎会碰见谁。
但现在的她好像有点在乎了。
徐姮光明正大地在她这边的玻璃窗上窥视她的哥哥。
徐渚正撑着头,手肘倚在车窗边。
没说一句话,不摆什么表情,也在看他那边的窗外,徐姮并看不见他那边映出来的是什么。
徐姮感觉有些古里古怪的不自然。
脑子里一直存着她刚刚上车时见到徐渚的样子。
清瘦精壮,穿的是没有任何印花的浅灰色T恤,九分直筒裤,鞋子白白。
他的头发和汤昳时那种粗硬到像是一根一根的发质不一样,虽然塌不下去,但也不会留寸头,稍长一点,却也看着整洁。
甚至徐姮知道他的头发如果真的长长了,还会像她,有一些自然卷。
她突然知道为什么徐渚看起来让她感觉奇奇怪怪了。
……就是太干净了。
干净到她有些自愧不如,捻着手里提着的袋子,触感变得仿佛更滑更油了。
从来没有像这样迫切到想要去洗手,想要去洗澡,然后换一条她觉得好看的连衣裙。
徐渚不像刚才的汤昳时那样在这种大热天里狼狈地汗流浃背,一直待在车里的他肯定浑身清爽;但也不像以前过年时徐姮看见他的那样,住在县里奶奶家的徐渚总是在帮忙,冬天即使有电炉烤火取暖,家里也有燃气小灶,奶奶做饭还是喜欢用那种大锅灶,煮什么都好吃,就是要烧柴。
她哥就是一直抱柴添火的那一个。
如果有客,还要端茶倒水,扫地上到处都是的瓜子壳橘子皮。
头发衣服上面全是烧火时落的尘,脸好像也是灰蒙蒙的。
徐姮每次在奶奶家都待不长,没怎么和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她印象里的徐渚就应该是脏兮兮的样子,也是所有长辈眼里最懂事愿吃苦的样子。
但他和她一起在丽云上小学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样。
……绝对不是。
自己身上穿的小黄鸭短袖他应该也有一件,妈妈以前总是什么东西都会买两件一模一样的。
而现在的妈妈会在去浚河的时候带好大一包东西,是她买给徐渚的新衣新鞋,徐姮不知道总是在教课的妈妈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只知道哥哥有的东西早就和她的不一样了。
“小朱,你还认不认识他?”
徐政升在问徐渚。
“朱”是妈妈的姓,她的爸妈一开始只想好哥哥的名字。
家里人在他们出生取名时找过算命的,说徐渚阳盛火旺,烈气冲动,名字里要加水,不然容易执着于某件事而走上歪路,继而名为“渚”。
而说徐姮就是阴盈气虚,柔则顺服,但还是和哥哥一样,可能会对某些事情执着不宽心,若要平安一生,还得拜那月阴之神来托福保佑,也就是碧桂蟾宫里的嫦娥。
所以她的名字是个“姮”。
算命的说这个名会让那嫦娥仙子把她这个小丫头看作她在人世间的俗世弟子,行善都会被仙子记住有功德的。
徐渚其实还有一个叫“猪猪”的小名,好像爸妈很久都没叫过了。
“嗯,汤昳时,记得。”
徐渚说话的声音不大。
温厚的,低沉的。
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男性的声音了。
但徐姮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的变声期,他会扯着他的破喉咙大喊大闹的时候。
因为那时的他并不是大人眼里懂事的孩子,身板挺直了跪在气疯了的朱佩琳面前,大言不惭:
“我就是喜欢小月。”
“我就是喜欢徐姮!”
“我、就、是、喜、欢、我、妹、妹——”
徐姮还在看她面前的车玻璃。
有那么一瞬间的刺耳幻听让她有了想要捂住自己耳朵的冲动。
车进入地下停车场之后,沿路有炽白的灯,但光却并不怎么亮。
她现在能看清的倒影仅剩了他融在阴影里的五官轮廓,好似刻刀般的一笔一划,即使仍然青涩,那也是男性才有的刚毅。
徐姮一直没有移开看他的视线。
“小朱,你和小汤看起来哪个更高一些?”
“不知道。”
徐渚短短地答道。
徐姮没插话,但她觉得徐渚可能要高一些。
不过……
是不是除了她都变了呢?
因为现在的她,还和当年十二岁的她一样,在想他现在回丽云上学,如果父母依旧明显偏爱于他,那么她还会用同样的方式把他……
赶走。
还要赶得远远的。
至少在父母明言说出他们就是偏心徐渚之前,或是像父母所说的在她结婚离家之前,爸爸妈妈就是不能有所偏颇,就是不能多爱徐渚一点。
她只是想要些理所当然的公平,别的也不求什么。
徐政升停好车后,徐姮用她攥在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再次垫着,打开车门。
爸爸和徐渚绕去了后备箱,可能奶奶有让他们带回来一些东西。
徐姮凑去后备箱看。
见他俩一人提着大几包。
哥哥的身高已经赶上爸爸了。
而徐渚空了一只手,见徐姮过来就把她手上嫌弃到不行的那几个卤菜袋子直接全都截了过去。
徐姮有些错愕。
他们明明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或者她的那些别扭又好像是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徐渚还真的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是吗?
见徐姮杵在原地不动,爸爸对她说:
“小月,去前面开路啊,按电梯,去。”
徐姮马上快走几步。
想着徐渚现在的手也和她的一样沾了油渍,她突然舒坦了。
本来就是脏兮兮的。
不,一样脏才对,谁都别说谁。
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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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姮才刚拿出钥匙打开门,在饭桌边摆碗筷盛饭的朱佩琳听到门口的动静就嚷嚷道:
“小月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你爸爸也是的,车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电话也没接。”
而后脚提东西进来的爸爸则回:
“都开到家里了还不行啊?刚才电梯里面没信号。”
还穿着围裙的朱佩琳笑着几步赶到门边,见他和徐渚都提着东西就赶紧去接,又指着说他们的拖鞋她早就拿出来了,快点换鞋洗手来吃饭。
而对于在用左脚踩右脚的方式来脱鞋的徐姮,朱佩琳估计心情不错,难得没说她,使唤道:
“小月你去厨房拿几个盘子过来,装卤菜。”
徐姮在往厕所走,只回:
“在哥哥手里,他提着的,叫他去拿。”
她都走进厕所了,依然能听见朱佩琳在念:
“拿几个碗都不愿意,要分老大老二,小月还是倔。”
妈妈其实对她很好来着。
什么都会关心,学习生活什么都要插一手,要钱给钱,要衣服买衣服。
……不过徐姮就是很讨厌她那些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唠唠叨叨,没人喜欢听。
站在洗手台前的徐姮打开水龙头,因着外面的水管有些晒烫了,凉水的那一边刚出来的水是温温的,她放了一会儿水。
顺便瞄了一眼手旁那个被她拿过来占位置的小镜子。
镜子里面的她是一副木木的表情。
摆不出什么像样的笑脸来,本来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洗过手的徐姮又拿水扑了一下脸,霎时凉浸浸到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这才出去。
又听见转回厨房的妈妈在里面对徐渚说:
“小朱,我来弄,你去吃饭,歇一会。”
最终那几盘卤肉卤菜还不是朱佩琳端上来的。
那一开始使唤她干嘛。
……
饭桌上的兄妹俩坐对角,依旧无话可说。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会藏事不告诉爸妈的时候,何况男女有别,两个孩子大了在父母面前只会更加沉默,都在安静地夹菜吃饭。
爸爸坐的是正对着电视的位置,在看央视台的广告,等《新闻联播》。
朱佩琳在挨个问这个菜好不好吃,那个菜怎么样,问完一圈才开始讲她觉得重要的事情,提醒徐政升明天一块早起和他们去学校,陪两个孩子报道,最好也见一见班主任,先留个电话,打个招呼。
跟着在看电视的徐姮见爸爸把看了一半的新闻联播转了台,翻了几下调到了一个只会轮播广告的频道。
徐姮喝了一碗汤再抬头,看见电视里正在播一个床垫广告。
有一个穿吊带睡衣的美女躺在那没有床单的床垫上,假装睡得香甜,然后精神奕奕地起床,开始念一串和顺口溜似的订购电话号码。
那个广告到底播了几遍,徐姮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吃完饭去厨房放碗筷的时候,听见朱佩琳在说她的标准口头禅:
“老徐你听到没有?”
同样不太喜欢朱佩琳唠叨的人当然还有徐政升,他回:
“听到了,你一天天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这个台有什么好看的?八套播电视剧不好看?你少看电视快点吃,我还要早点收桌子。”
“我就吃个饭你还要催?催什么催?有什么好催的?你急着要出去打麻将?”
朱佩琳和徐政升在一起不到几分钟准会这样要吵不吵的。
现在比以前要好多了。
徐姮出厨房的时候,徐渚也正好进去放碗。
只不过她的注意力还在电视上面,并没看他。
床垫广告最后重复了几遍电话号码,就播完了。
而新广告是卖塑形衣,只穿内衣的年轻女模特当场换上肤色的连体衣,镜头从臀部渐渐移到胸部,画出一个“S”型,旁白也在读口号,说什么纤臀收腰提罩杯,弹性绝佳,轻薄透气,不勒不紧,多胖的女人都能穿,效果立竿见影,性感女神就是你。
徐姮再看向还坐在饭桌前、穿着花绿围裙、一脸不耐烦还拧着眉的妈妈。
她在小学里做了十几年的班主任了,不会经常笑,在家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板着脸,什么都要管,说一句话也要强调好几遍,可能把家里人都当成了她的学生,她说什么一定要听进去,还得记在心里。
突然觉得妈妈嘴角的皱纹在她板脸的时候好像变得更加明显了。
徐姮估计爸爸是不会换台的。
他喜欢看那些。
这也是他在朱佩琳眼皮子底下难得的乐趣。
移开目光的她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而放完碗的徐渚正好出来,他们之间的视线交汇,浅浅擦过一眼。
然后徐渚径直走回了他的房间。
的确是妈妈一直在夸的懂事的榜样,吃饭都不带看电视的。
她还以为男的都喜欢看。
他兴许没开窍,开窍了绝对都是一样的。
……
回房间的徐姮在看《知音》和《故事会》,朱佩琳订了好多年,她去邮局取了就会顺手搁置在家门口的鞋柜上,徐姮没事的时候就会拿来翻着看。
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在徐渚房间里,她不爱玩,只是偶尔用来登一下QQ,等级才三个月亮,她登录也是看看有没有同学找她,并不养什么QQ宠物,汤昳时小学的时候还曾发消息问她的宠物结没结婚,想不想一起孵蛋,徐姮根本没回,装作没看见,他问了一次也就没再问过了。
朱佩琳则会经常用那台电脑写教案。
徐渚几年不在家,电脑一般都是妈妈在用。
徐姮喜欢看《故事会》后面偶尔刊登的恐怖惊悚故事,一定得是细思极恐的那种。
可她读书看得慢,要一字一句地认真读,像什么语文政治历史考试之类的总是会踩着时间答题,写字也是方块块的她有的时候根本写不完。
一个故事读过一两章,吓得心惊肉跳的徐姮抬头,却面不改色,瞄一眼自己书桌上的那个小猪闹钟,想着先去洗澡,太吓人了得缓一缓再回来再看,今天就算是熬夜也要看完。
拿了条睡裙出房门的徐姮留意到爸妈都没在客厅里,没什么别的动静,电视也关了。
可能都出去打牌了。
就当她这样想的时候,顺手推开厕所虚掩着的门。
只见没开灯的厕所里正站着一个人。
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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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姮自认为她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女生。
但乍一看自己熟悉的厕所里突然有个高高的人影,没开灯不说,刚才她还在读鬼故事,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被她强行压在喉咙里,吞不下去然后变成冷汗瞬时发过全身,整个人僵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