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的这句话仍然出自徐渚的口中。
但却有着被烟熏过之后的涩意。
如此陌生。
徐姮知道徐渚言出必行。
她只要叫了,他绝对会说,毕竟他之前从未食言。
可她现在还偏偏不喜欢被他带着跑了。
“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徐姮直接转过身去,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打开门就是要走的架势。
“小月。”但已经靠近她的徐渚一步抢先,堵在了她前面,“我只是你的哥哥而已。”
徐姮认为徐渚在阴阳怪气地说反话。
但那也是他和父母有错在先。
徐姮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语气。
懦弱的,迷惘的,是仍需要被他这个哥哥所包庇保护的:
“哥哥。”
“你是不是在介意……”
徐渚说开了,那她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她的话很快就被他打断了:
“介意。”
“小月,实话实说,我非常介意。”
“但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徐姮不知道他在意指什么,是那明显放不下东西的洗漱台,还是她隐隐带刺的态度,却听他继续说道:
“我是你哥哥。”
“我的东西……你要是想要什么,全都可以拿。”
然而徐姮并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你骗人!”
徐姮说完就连忙打开门,不解释也不停歇,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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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小猪闹钟才刚响过几声,时间恰过八点二十五。
徐姮昨天睡得晚。
并不是因为看了鬼故事。
迷瞪瞪地钻出来,怎么样都不愿意下床,闭着眼睛在床上把手伸得老长,用尽全身力气刚够着桌上的那个闹钟就“啪”地一下按住。
总算不响了。
但这个闹钟的声音很明显不是她一个人能听见的。
徐姮刚缩回被子里想再眯一会儿,她的房门就直接被推开,没有锁的房门就是会方便从来都学不会敲门的父母。
朱佩琳讲课会用大嗓门,在家里也一样:
“小月!你自己定的闹钟都响了还不起来!”
徐姮还真就很喜欢把闹钟早定那么几分钟,再在床上睡一会儿回笼觉的自虐感觉。
正当她想像平时那样对妈妈说一声“再睡五分钟”的时候,朱佩琳却道:
“你哥七点多钟就起来了,要是在奶奶那里他都出去逛完一圈了,就你一个人还在睡——”
徐姮立刻坐了起来。
妈妈要是在她面前说徐渚,她就算再困也能醒。
但朱佩琳好像并没有那么着急要带她和徐渚去学校。
只是单纯地看不得她赖床而已。
甚至妈妈还打开她的衣柜,颇有兴致地翻来翻去,在帮她挑衣服。
于是徐姮起身走出自己的房间准备去洗漱。
一打开门,果然看见她那个已经早起的哥哥。
只不过她看见的是徐渚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后脑勺。
她说怎么大清早的开了电视还不吵,原来电视调到了九套的记录片,正放着一个连旁白都没有的海洋动物世界,播的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
徐姮没怎么留心,她看电视也喜欢看纪录片,这一部她早就看过好几遍。
洗漱回来的徐姮见妈妈给她挑了一件格子衬衫,下搭牛仔短裙,说鞋子配她那个白色的帆布鞋正好。
“小月你长得瘦,脸也白净,穿什么都好看。”朱佩琳把那件衬衫举到徐姮面前比划着,又把她拉去房间里的全身镜前,“腿也直,就是要穿裙子。”
“还好你姥姥在小的时候把你和哥哥的脚都绑直了来睡,不然这个腿估计还长不了这么标致,就怕长成个罗圈腿,只能穿长裙子。”
“我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又瘦又白,就是生了你们两个……你看我脸上的斑,都长了十几年了,还是一块一块的。”
妈妈的话仍然很多。
换好衣服的徐姮搬个小凳子坐在床前,妈妈坐在她的床上帮她辫鱼骨辫。
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样,妈妈会给她辫上满头的的辫子,特别复杂的发型好像是一种小女孩之间耀武扬威的本钱。
她会坐在妈妈身前给她不厌其烦地一根一根递彩色的头绳,再时不时抬手,接好妈妈递给她的小梳子。
就算头皮扯得再疼也甘之如饴。
而作为男生的徐渚自然是早就剃了头发,早上等她们的无聊时间里就坐在沙发上看少儿频道《大风车》的重播,好像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现在依旧如此,徐渚还坐在外面看电视。
“小月在学校就不要把心思放到打扮啊穿衣服上,高中就三年,要考大学了。”
“上大学了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我不会再管了的。”
朱佩琳接过徐姮递给她的头绳,突然嘱咐道。
可能她发现了自己买的眼影,也有可能是当老师都有的通病。
认为女学生只要把头发散了,涂口红画眼线,有校服不穿,反而穿什么裙裾飘飘的衣服就是变坏思春的标志,不仅自己思想有问题,还会带坏其他男学生。
估计也就今天这么一天能在学校里穿裙子,领了校服就得穿粗筒的运动裤和球鞋,长头发要绑成高高的马尾,露出耳朵,最好不要刘海,这才是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的好学生榜样。
在徐姮这里,她从没有把青春期想的过于复杂。
毕竟她又不是男生,学习成绩是妈妈唯一会认可她的事了。
……
朱佩琳今天不做早饭,说是要带兄妹俩出去吃。
妈妈还就是喜欢带他们一起出门,最好左边右边跟门神似的各站一个,碰到熟人打招呼就会说她的姑娘儿子都长大了,夸什么读书成绩也好,肯定是享福的命。
只要撞上这么一回,妈妈能高兴一整天,她就好这种讲究面子的事,笑得眼睛都能眯起来。
然而徐姮那个好像只有在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出现过的爸爸还没有起床。
等他吃完早饭,那也是十一点钟快到中午的事情了。
两个孩子各背一个书包,各有一个行李箱,提前说好爸爸去徐渚的寝室,妈妈去徐姮那边收拾。
在开车去学校的路上,车里坐满四个人却也经常只有朱佩琳一个人的说话声音。
徐政升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坐在后面彼此谁都不看谁的两个孩子说:
“你们两个怎么都没有话讲的?”
朱佩琳马上回:
“你当他们两个还是小孩?大了都稳重了,懂规矩有距离多好。”
妈妈这样感慨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学每年放暑假他们都会去姥姥家里过,依然是爸爸开车,但在后座上的兄妹俩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打牌下棋玩弹珠算好的了,如果吵起来到了要动手的地步,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一路,徐姮喜欢动手掐人,徐渚要还手也就是推她一下,总之没完没了。
“我又没问你。”
徐政升明显又在嫌朱佩琳话多。
到了学校,这个点的教务处基本上是人窜人,先得去各班班主任那里报道拿缴费的条子,再才能去财务室的窗口处交报名费和学杂费。
徐姮分在二班,班主任就是之前朱佩琳打听过的教地理的严老师,班上女生也多,是文科班的底子。
而徐渚在一班,他的班主任是会带理科班数学的梁老师,这两个老师就是这一届所谓“栋梁班”的两个班主任。
朱佩琳很会打交道,让徐政升拿了条子先去排队交钱,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班主任闲聊,在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现在估计都知道了一班和二班有一对龙凤胎亲兄妹。
留完电话又套过近乎,朱佩琳带着两个孩子下楼,走到去寝室的岔路口的时候,她正准备叫徐渚去找爸爸,而她要带着徐姮去女生宿舍,却听见有人叫她:
“琳姐,碰到了啊。”
徐姮跟着朱佩琳朝来人看去。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汤昳时的妈妈。
所以扭头正好看见汤昳时跟着他妈妈从男生宿舍的方向朝他们走来。
还没到跟前,汤昳时就在向她招手。
“蛾子,蛾子——”
“你在几班?”
“跟你一个班。”
“二班?!真的是二班啊?班主任是严世新,是不是?”
徐姮冲着好像有些激动的汤昳时点了点头。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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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徐渚礼貌地叫了声“郑阿姨”。
“这是你家的哥哥啊,好久没看到,长好高了。”汤妈妈笑着打量徐渚,拍了一下背着书包的汤昳时,“昳时,你也喊人呐。”
汤昳时明显还有话要对徐姮说,但这会儿被生生打断了还是乖乖听了妈妈的话,叫朱佩琳一声“朱阿姨”。
这才把视线投向他刚才根本没留意的徐渚,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一眼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两个妈妈都是熟人,聊起天来很快将这一丝尴尬的气氛揭过,听汤妈妈说:
“琳姐,我早上还在说我儿子懂事了,他今天大清早就催我,要到学校里来。”
“以前上学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这个点我们已经把寝室都收拾完了。”
“现在看他哪里是懂事了,人都不知道喊,就在光看着你家里的小月,真的是长漂亮了啊,我都要盯着看。”
汤妈妈的这些话有点太过夸张,已经习惯会被妈妈打趣的汤昳时本来不打算插话的,但是被戳中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心事,他立刻插嘴来转移话题:
“我是怕下午太热,早点来不行吗?”
脸皮薄的徐姮正垂眼,感到微微脸热,是大人眼里一贯羞涩含蓄的女孩子模样。
谁夸她,不管夸什么,她都是这样,看起来并不爱谈吐。
可一听到汤昳时口中自己昨天说过的似曾相识的话,徐姮转而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
却也正好对上汤昳时一直看着她的视线。
他今天没穿一身球衣了,脸上也没像昨天打完球之后的汗如雨下。
白色的短袖加上黑色的运动裤和球鞋,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从小就认识。
就是五官给她的感觉还是和昨天一样,硬朗顺眼不少。
可能她还在心里记他小时候的仇,老是招惹她的汤昳时在她的印象里可不怎么好,回回都会挨她的打。
只是他仍在看她,对上眼了就直截了当地看,这种太过直白的专注……
让徐姮感觉有点忸怩。
同时她也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目光,她知道徐渚在看她这边。
不过她不知道他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被汤妈妈数落到别别扭扭的汤昳时。
反正徐姮是不会故意偏头去确认这一点的,又垂首去看自己的帆布鞋,手在抓着书包的肩带,用指甲无意识地一道一道划着,想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汤妈妈似乎习惯去揭汤昳时的底,接着说:
“睡到中午才起来,你放暑假哪次打球不是下午去的,天天往外面跑,还怕热,怕个鬼。”
被拆穿的汤昳时这时突然移开了他看向徐姮的视线。
既像是在心虚到要堵住她妈妈的嘴,又像是在破罐子破摔:
“早点弄完,我下午还要去找同学打球。”
“我就知道你要出去玩,上高中了还在想着玩。”汤妈妈好像终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且令她满意的答案,却还是不依不饶,“今天都在报道,时间还早,你以前的同学好像也没碰到几个,谁跟你凑一堆去打球啊,先跟我回去。”
“妈,你好烦人。”
“琳姐你看,还是姑娘听话,你家的哥哥你也教得好,都是规规矩矩的,我这个汤家的说他一句要还我十句,我要是也有个不操心的姑娘就好了……”
朱佩琳一直在圆场面话,夸汤昳时的花样都不带重复的。
她们之后又聊起了朱佩琳工作的小学,说在月底小学开学之前他们年级的老师组织出去团建。
去的是跑马山,山顶上面比市区凉快许多,还有一家马场,几个农家乐,能吃烤全羊,现宰现烤,就得在真正入秋之前去玩,不然上山还得裹棉袄。
在徐姮的印象里,妈妈每年这个时候好像都会跟着单位的人一起出去,她和徐渚曾跟着去过几次,一去一周多,她后来上初中开学变早了还要住校,其实想去也跟不成。
看起来没完没了的家常到最后还是朱佩琳提醒汤妈妈说他们来太早了,要不要先回家里去吃午饭,下午快上晚自习了再过来。
这才话别。
在汤昳时他们走远了之后,朱佩琳对徐渚说:
“你不认识小汤了?你们小时候就在一路玩,肯定都是要选理科的,多交流多学习,他成绩也还可以。”
徐姮本来没有多在意,刚才两个妈妈的闲谈她就基本什么都没听,可当她听到徐渚回:
“昨天就碰到过。”
她便立刻警觉,果不其然她哥接着说:
“昨天下午看到汤昳时和小月一起往小区里走,刚好碰见。”
徐姮朝徐渚看去。
刚才汤昳时看她的目光让她现在想起来还仍然有着不自然的感觉,不知道徐渚是不是也同样察觉了这一点。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与偏激,在下意识地认为这时的徐渚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在妈妈面前影射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和小时候她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总是怕哥哥不经意间和妈妈说漏嘴,叫妈妈抓住苗头,把她揪出来。
即使徐渚从来没有故意在朱佩琳面前说过她什么。
但徐姮现在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徐渚曾找她和解的事情,他说了什么事都会让着她。
徐渚看向朝他投来视线的妹妹。
他当然犹记他们之间曾有过眼神的示意与默契。
这不过是简单的试探而已。
那么妹妹是为了什么呢?
徐渚选择了面无表情地移开眼。
然后如她所愿,轻描淡写地带过:
“当时我们在车里,爸爸没认出来,只把小月叫上了车。”
一向爱要面子的朱佩琳一听就开始抱怨徐政升当时怎么不多问一句,邻里邻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也叫人家看见了,摆什么架子。
话题顺利地从汤昳时转到了去缴费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爸爸。
徐姮暗暗庆幸徐渚什么都没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庆幸什么,她和汤昳时本来也仅仅只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