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袖中一条靛蓝色菱纹的小蛇嘶嘶钻出,沿着他的衣襟蜿蜒向上,冰冷地亲吻上他的脸颊。
楚留香打了个冷颤。
“小青,你又不乖了。”方思阮点了点了这条靛蓝小蛇的脑袋,这条格灵蛇仿佛认了主,一路从丐帮跟随她而来,感受到她波动的情绪才爬出了恐吓楚留香,听了这话后又缩回了她的袖中。
温存过后,方思阮从他怀里爬起道:“我要出去几日。”
楚留香下意识地问:“你要去哪里?”
话出口才意识到倒好像自己在舍不得她似的,楚留香朝她脸上看去,她果然也是这么想的,微挑眉,眼向她睨来,像只懒洋洋且得寸进尺的猫儿长牙舞爪地试探着他。
楚留香的心一跳,他又闭上了眼。
方思阮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上亲了一下:“等我再去寻样宝贝,我这药就大功完成了。以后......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这段时间我会让卫慕好好照顾你的。”
距离那夜过去已有五日,方思阮重新回到和他初遇乌衣庵,埋了庵里的两具尸体,就此住下。
至于慕容复,他大概是真的被她的大胆行径气到了,那夜负气离开,独自回到了参合庄,再也没有来见她。
就是不知他对卫慕退盗诵┦裁矗卫慕偷故茄傲斯来,也跟着她在乌衣庵住了下来。
有了他,方思阮也好放心地离开了。
这几日,她已将药配齐,唯独就差了那么一副最为重要的引子―天一神水。
这天一神水虽是能令人致命的毒药,但用得好了,也是一味药。
它一滴既能重达三百斤,撑动筋脉,只要把握好量,就能催动筋骨长开。到时再把她配好的药喂童姥服下,两者相辅相成,就能使得童姥的身体重新长大。
为了这一副引子,方思阮还得去丐帮走上一遭。
任慈因天一神水而死,死在南宫灵和无花的手上,那他们的手上一定还有天一神水。她也就不用舍近求远再去那神水宫跑一趟。
方思阮那日杀了白玉魔,又将他的尸体推入池塘,本是想着以捉弄一下无花和南宫灵,他们不是将任慈的尸首推入池塘,那她就李代桃僵,等后面他们捞起来,却发现不是任慈的尸首,那场面定然十分精彩。
阴差阳错之下,她这一次倒是可以利用起白玉魔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丐帮之中。
方思阮当机立断,易容成白玉魔,大摇大摆地重新回到丐帮。别院里的丐帮弟子寥寥无几,也不见无花和南宫灵。
方思阮行走在花园里,隔着嶙峋的石山忽地有两道声音传来过来。
其中一人抱怨道:“乔帮主竟然出动了那么多人出去找那慕容夫人的下落,连那慕容复自己不过也只是装模做样地找了几日就不管了,我们又何必管这闲事。说起来,那慕容复可真够无情的,那日在我们这里倒是表现得一副深情的模样。”
方思阮听着神色一动,乔峰已经来了......
就在这时,另一人道:“你有所不知,那位慕容夫人可是西夏的公主。这成婚一年都不到人就在姑苏失踪,他怕是不好跟西夏交待,所以才做做样子。”
方思阮重重地咳了几声。
“什么人?”那两个丐帮弟子循声走来,待看到是白玉魔才卸下了防备,眉头一松,恭敬道:“原来是白大哥,有几日没见到您了,您回来得正好。”
白玉魔重新回到丐帮之后身份尴尬,论资排辈他属任慈一代,但他又是被驱逐出去后重新回来的,辈分难定,众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只是后来他受南宫灵器重,连带着南宫灵手下众人对他多有敬重,索性称他一声“白大哥”了。
方思阮淡淡问道:“此话何讲?”
一人讪讪一笑道:“南宫公子前去接马夫人了,原本右院是最为合适的。但您老的格灵蛇还一直在其中的一间房中,担忧惊吓到马夫人,南宫公子就让我们前去收拾出左院。”
另一个丐帮弟子立即吹捧道:“格灵蛇剧毒无比,只听您的驱使,我们谁也不敢上前惊扰它们。”
“这又何妨?我这就去将蛇收回。马夫人还住右院就是了。”方思阮粗着嗓子,模仿着白玉魔的口气,疑惑地问道:“这马夫人是......”
那人立即回答道:“是马副帮主的夫人。”
马副帮主......马大元......
方思阮在脑中过了一遍,顷刻就想起了这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独门武功之下,所以才被丐帮怀疑是被慕容复的“斗转星移”杀死的。
当初乔峰到西夏就是为了找慕容复问情这桩事,南宫灵接马大元的夫人前来做甚么?
在淡淡的疑问中,这两个丐帮弟子带领着方思阮重新回到了之前关押她的房里。
推门而入,那群色彩斑斓的毒蛇此刻怏怏地趴伏在地,萎靡不振,方思阮扫了一眼就立即皱起了眉,问道:“我的格灵蛇这么少了这么多?”
她记得那夜至少有上百条蛇盘踞在屋里,短短五日过去,怎么就只剩下了三四十条了?
那丐帮弟子怕白玉魔动怒,立即解释道:“是乔帮主养的一只海东青吃的。五日前,乔帮主率人前来,还带来了一只通身白色的海东青。这只海东青不知怎么回事不但不怕格灵蛇的毒液,还甚爱吃它们......乔帮主极爱这只海东青,是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任它前来抓蛇吃......”
只怕您再晚回来一会儿,这格灵蛇就都被吃光了......
他偷偷觑着白玉魔的脸色,把最后一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第103章 一只小天龙(18)
白色海东青......
方思阮了然,那必定就是阿鹘。她从袖里掏出一支竹笛凑到唇边,呜咽笛声逸出,原本蛰伏着的群蛇弓起身子游来,朝后山游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白大哥,这......”其中一个丐帮弟子面露犹疑,若是这群格灵蛇中有那么一两条不听话地还是留在院里伤了人该怎么办?
方思阮向他睇去,冷冷一笑道:“怎么?你是对我不放心?”
旁边的另一个丐帮弟子赶紧用肩膀挤了挤身边人,又在旁连声赔罪。
方思阮故作恼怒,阴沉着脸,两人顿时噤若寒蝉,白玉魔的脾性他们最了解不过,行事向来带着一股邪气,整个丐帮也就只听从南宫灵一人。
忽地,她屏气凝神向东面的墙望去,攀墙藤蔓仿若抽丝般微微一颤,风声传来,带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不少人向此处院落走来。
方思阮也不管这两人了,当即向大厅赶去。那日夜里,她已将丐帮这个落脚点都走了一遍,是以对整个院落的格局都十分的熟悉。
刚到大厅前的一片空旷场地上时,已有一群头发蓬乱,手执武器拐棍的丐帮弟子将整间大院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男人姗姗来迟,他甫一露面,这群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立即为他让出一条通道而来,他是这群人中唯一衣着齐整的。
中年男人环顾一圈,恰与方思阮目光对上,四目相对之际,他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白玉魔与他们是一伙儿的。
方思阮心里一转,混迹人群之间朝里望去,却是乔峰,她的心顿时重重一跳。
乔峰身边只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个是段誉,其余四人她不认识,但是看年纪打扮,应当也事丐帮重要人物。
阿鹘立在乔峰的肩膀之上,如有所感地转动脖子向她站立的方向望来,展了展翅膀,似是想飞来,但又有些迷惑地迟疑了。
方思阮紧闭双唇,使用腹语发出一声极轻的鸟鸣,阿鹘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此时众人的关注都在乔峰身上,不过只是一声鸟鸣声,平日里院里就多的是,因此谁也没有察觉有异。
那中年男人潦草地行了个礼,说道:“启禀帮主,我们已经在外搜索了整整五日,却始终未找到那慕容夫人的下落,也没有找到任副帮主的遗体,慕容复早就放下狠话,与我们丐帮势不两立,必定是那他报复而为之。”
乔峰浓眉一皱道:“任副帮主的遗体在那日慕容复到来前就已经被盗走,在那之前,慕容复并不知晓他夫人在我们丐帮消失的事情,又何谈什么报复?”
他听全冠清今日言语咄咄逼人,又带领着一群丐帮弟子来势汹汹,察觉今日帮中必然横生了重大变故,有人是要借此事叛乱。
全冠清是大智分舵的舵主,大智分舵设在姑苏,平日里更多受任慈的任令,连带着和南宫灵走得更近。
他知现在时机已到,既然已经发难,就必须得一条路走到底,于是冷冷道:“乔帮主,你是我们丐帮的帮主,那慕容复一连谋害我们丐帮两名副帮主,你怎么还处处为他说话?”
乔峰环顾四周,外间围着的一圈丐帮弟子顷刻间就排布阵势,隐隐将他们一席人围在了中间,怀着敌意。他此刻身边站着的就只有丐帮四大长老和义弟段誉。
此事乃是丐帮的事,因他而起,与二弟无关,乔峰欲将段誉从此事之中摘出,因而轻描淡写道:“二弟,这后面的话涉及我丐帮秘辛,你不便在此旁听,快些离去吧。”
他这话说得极重,话里话外将段誉当成个外人。
全冠清知晓段誉大理世子的身份,也不想得罪大理,旁生枝节,当下命手下人让出一条路,摆手道:“段公子,请吧。”
段誉哪里不明白这是乔峰的苦心,他一向钦佩他为人,且因着先前毒蛇一事,对这大智分舵的丐帮弟子没有好感,义愤填膺站出来道:“大哥,我们是结义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你而去!”
“好兄弟!”乔峰胸脯起伏,有所触动,又向身旁的四大长老道,“四位长老,传功、执法长老现今在哪?”
四大长老面露犹疑,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乔峰见此情状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定然也是参与了此事,但他们没有立即出面发难,想是心中也在纠结犹豫。
他自当上丐帮帮主之后事事都以丐帮为先,不存半点私心,向来以义气为重,视帮中兄弟为亲兄弟,却不料一众人都叛了他。
倒是认的义弟段誉,他们相识不过才一年,中间大多数时间里相隔两地,仔细算算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寥寥几日,现在却愿意站在他身边。
乔峰顿时心生一阵苍凉之意。
他霍地一下跃出,从人群中一把揪出了全冠清,点住他胸前二处大穴,寒声道:“全舵主,乔某究竟是做了什么事,你竟要带领大智分舵的兄弟反我?”
全冠清但在乔峰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一时间惊骇极了。四大长老只是他被说动,但还没有明确态度,不会出面帮他。展目望去,他手下众人面露惶惶,似是心生了退意。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一人尚有能力帮他......
他向着人群里的白玉魔望去,但白玉魔只是淡淡地看向他,不言不语。
全冠清硬着一口气冷冷道:“你现在是还没做,但你以后一定会做。”
全冠清此言一出,乔峰越发迷惑,全冠清是南宫灵手下,此事背后定然有南宫灵的手笔。
南宫灵离间他和丐帮弟子是为了想要夺去这帮主之位,任副帮主在世时尚且可以压制住他,任副帮主一死,他就迫不及待了。
他一直咬定是慕容复下的手,现在细想来倒是有可能就是他动的手!
可四大长老向来公正严明,又怎么会被他一言说动?
今日不说清楚,纵使以武力压下他们,也必然后患无穷。
乔峰朗声问道:“此话何从说起?”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稳定人心,万不能让对方的奸计得逞。他自问光明磊落,从未对不起丐帮,不怕和他们对质。
“阿弥陀佛。”一声清越的佛号打破凝重的氛围,一位身着月白色僧袍的僧人从院外踏入里面,身边还跟着南宫灵和一位衣着素净的清丽妇人。
乔峰问道:“无花大师,嫂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这衣着素净的妇人正是马大元的遗孀康敏,她双目微红,低头不语,只攥着手中的丝帕不住地擦拭着眼角。
无花双掌合拢施礼道:“乔帮主,贫僧是受智光师叔所托来这一趟的,将他的话说出来就算完成了师叔嘱托的任务。至于其余丐帮事务,贫僧不会插手其中。”
“无花大师和嫂夫人,请你们稍等,我有一事要先与乔帮主说道说道。”南宫灵望向乔峰,接过话道,“乔帮主,你问全舵主的问题我来替他作答。你私通西夏,且和那慕容夫人之间有私情。”
南宫灵眸光一闪:“你肩上立着的这只海东青正是慕容夫人的爱宠,昔日西夏耶律皇后嫁与西夏皇帝时,辽国皇帝特意赠与西夏一双海东青,作为耶律皇后的陪嫁。后来耶律皇后又将这一双海东青的后代赠与了明昭公主。明昭公主正是慕容复的夫人。你和这只海东青这么熟悉,你敢说你与她之前不认识?”
段誉立刻站出来开口为乔峰解释:“大哥怎么会与慕容夫人有私情?当初他前去西夏就是想和慕容公子弄清楚马副帮主的死因。大哥自进到兴庆城到离开西夏,我都和他在一起,没有分开过。此事我可以给他作证。至于慕容夫人的海东青亲近他的原因,是因为大哥当初在西夏救过她。”
乔峰神色一沉,伸手拦住段誉道:“不错,我和她的确早就相识。”
“好,这只海东青暂且不算作证据。”南宫灵微微一笑,又指向他的腰间,“你腰间佩带着这把参商剑呢?这可是西夏名剑,西夏梁太后有意将此剑当作公主的嫁妆,如今这剑怎么在你手上。你还如此珍视这柄剑,日夜擦拭,这恐怕是你们俩之间的定情信物吧?”
段誉还欲说什么,但南宫灵像是算准了他的说辞,在他开口之际,继续接下去道:“有了段公子先前的一番说辞,我猜你定然会说是慕容夫人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才将参商剑想赠于你。”
参商,参商,有此生不复相见之意。
他和明昭两人的身份之间夹杂着家国仇恨,永远无法在一起。
他收下这把剑除却有断情之意,也不过是想留个念想罢了。
乔峰望了肩头的阿鹘一眼,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明昭顿时心如刀绞。
他和明昭之间暗生情愫,无人知晓。他们之间也一直以礼相待,从未逾矩,南宫灵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明昭本是因为慕容复被他们抓来,定然是不知什么原因让南宫灵从她口中得知了两人的过往。明昭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被他偷偷藏了起来。
南宫灵扣住明昭,是为了威胁他。
明昭是受他牵连......
乔峰神色凝重,怒声质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南宫灵见他入瓮,当即步步紧逼,大斥道:“乔峰,这种情况之下你这么关心她,还说与她没有私情?”
“且慢!”
众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面容狞恶的白玉魔从人群间大步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