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先生!等会儿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晴晴一定很开心。”
“你们兄妹俩感情挺好。”
“是呀先生,晴晴出生不久她爸妈就出车祸走了。她送来我家的时候才三个月小婴儿,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
傅聿川工作很忙,齐特助也就没再多说,“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嗯。”
“您也早些下班。”
“齐景,生活中若是遇上困难,可以第一时间跟我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帮你。”
“好的先生。”齐特助点头。
-
翌日。
林浅这两天头还是时常疼痛。
夜里也睡不好。
想着不浪费时间去折千纸鹤,右胳膊又打着石膏动不了。最后只能窝在床上玩消消乐,昨晚傅聿川没回来,工作太忙在公司里过夜。
早起林浅喝了半碗银耳粥,之后便去了花房。新培植的果汁阳台都开了,浅橙色在酷热的盛夏格外清新。她折了十几支拿回屋子,佣人帮忙剪裁,简单地包装。韩嫂这时也用保温盒打包好了早餐,林浅抱上花,两人一道出了门。
司机在京城医院外停了车。
韩嫂跟着林浅下车,徒步往大门方向走。途经门诊大楼,听到凄惨的哭声。林浅寻声望去,熙攘的人群里,有几个人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哭得很是狼狈。
过往的路人也在围观。
众人窃窃私语。
“这家子人两个月前就住进医院了,那男的三十岁出头肺癌末期。化疗了好长时间,头发全掉了,人病瘦得像骷髅。一周前医生下了最后的通牒,说是就这几天了。果然,今天人就没了。”
“才三十岁出头,好年轻,好可惜啊。”
“他父母伤心惨了吧。”
“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伤心呢?但是我瞧着,还是他老婆最可怜。他父母还有个儿子,也还算是有个慰藉对吧。可是他老婆呢,他死了,就只留他老婆一个人了。”
“当时这人化疗跟我爸住在同一层楼,我听他们说,他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马,从校服穿到婚纱,相识相伴相爱二十年呢。”
“这么恩爱的夫妻,我都不敢想他死掉了,他老婆会伤心成什么样。要是想不开,自杀跟着他一起去了。”
“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平时大家总开玩笑说世界上没有真感情,那只是我们绝大多数人没遇到。若是深爱,殉情的可能性极大。”
八卦的声音与远处家属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嘈杂。
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心堵。
韩嫂站在后方撑着遮阳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林浅的神色有点不对劲。来的时候好好的,此刻太太脸色有些苍白,抱在怀里的玫瑰花束也抓得很紧。
韩嫂以为她是被这家人影响了情绪,俗话说医院是最大的苦难地,里面上演着太多悲痛和无可奈何。韩嫂试探地安慰道:“太太,这种事很多时候都是命,改变不了的。您别太为了别人的事伤怀,咱们去住院部给阿寒少爷送餐吧。”
都是命。
改变不了的。
林浅脑海里回旋着韩嫂那两句话,她有些出神,木讷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即将走入拐角,进入花坛小道的那一瞬间,忽地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不远处的门诊大楼正门口爆发群众的尖叫:“有人跳楼!救命!”
林浅猛地转头看过去。
只见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渗出一滩血迹,乌泱泱一堆人往那边赶。她没有看见死者的面容,也没看到对方的尸体,只看见那鲜红的血越淌越多,刺得人眼睛疼。
路人说:
“真的殉情了。”
“她老公在医院死的,她也要死在这里。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死去,下辈子再认识,还是青梅竹马,还要在一起。”
第103章 落泪
林浅忘了是怎么走到住院部的。
回过神来,人已经出了电梯,在前往病房的走廊上。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好情绪才开门进房间。林浅看向护工,询问着:“阿寒醒了吗?”
“醒了。”
“他昨晚情况怎么样?”
“疼痛在所难免,但是没有出现并发炎症。宋医生早上来查了房,说傅寒先生各项数据都正常,身体比一般人耐造,恢复的速度也比常人快。”
“他信了?”
“信啦,早上吃药都不用我们提醒,吃完药还积极让我们帮忙给他擦药,也不发脾气了,输液也非常配合。说是要在一个月内完全好起来,这样就能帮他哥哥分担工作,不然他哥哥一个人在公司太累了。”
果然。
在傅寒面前说什么都不管用。
这厮不听甜言蜜语,也不怕被人威胁。只有提到傅聿川,他才会乖乖听话。宋医生跟他们哥俩认识这么多年,无比熟知这一点。这不,一下就拿捏住傅寒了。
林浅与护工道了声谢,随后往卧室走去。她先敲了门,推门走进去,男人冷冽的目光投了过来,不似昨日那般有明显敌意,今天倒是温驯了点。
她走到床边。
把手里捧着的玫瑰花放在床头,见旁侧有一束香水百合,林浅问:“昨天我离开医院之后,有其他朋友来看望你?”
“是啊。”
“百合挺好的,能凝神静气,最适合养病的人。”林浅说完,走去床尾,又坐在昨日的位置,韩嫂刚摆好早餐,她拿了双筷子递给对面的人。
傅寒接了。
自动的床头往上升起,他看着面前的吐司面包等英式餐点,抬眸瞥了眼已经在喝牛奶的林浅,傅寒抿了抿唇,“你不用亲自来给我送饭,高薪雇佣的护工他们都能做。”
“我关心你呀。”
“……”傅寒顿住了,他咳了两声,将涂抹好蜂蜜的面包塞进嘴里,“那你下次送饭,换个口味。我最近不太爱吃西餐,我吃中餐。”
林浅抬眸看他。
其实傅寒年纪不大,他没有阳崽的稚嫩孩子气,又整日跟着哥哥在生意场上忙,大家就理所应当地觉得他是能吃苦且不会喊疼喊累的大人。追根究底,他才过了二十岁生日,换做普通小孩,这个年纪正是拥有美好生活的大学生。
所以,他并不擅长掩藏情绪。
林浅一眼就看穿他心里的小想法,一边讨厌她,觉得她抢走了哥哥的关爱。一边又本能地关心她。见她来送餐,送的都是他爱吃的东西,于是心口不一地说要换个口味。换中餐,换成她喜欢吃的。
林浅剥了个橙子,将白瓤摘干净,递到他手边:“来的路上买了几个,尝尝看甜不甜。”
傅寒没抬头。
只转动眼睛瞅了一眼剥好的橙子。
他刚被傅聿川收养,还没完全习惯有家的生活那会儿,哥每天都要外出忙,他就在居民楼里等,夜里哥回来,他就挨在他身旁守着他。
家里没什么水果,就橙子多。
傅聿川又不会照顾人,便一边看工作报刊,一边剥橙子。剥干净了,将橙瓣一瓣一瓣地掰下来,放进他的小手里,这就是哥俩日常的互动。很安静,没有任何语言问答,哥哥剥橙子,弟弟就接着。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
只要果篮里有橙子,傅聿川就会拿一个剥开,放进傅寒手里。即便他现在长大了,哥哥也会这么做。
如今不止哥哥。
嫂子也给他剥橙子。
“啪嗒!”
几滴透明的液体落在桌板上,没等林浅看清那是什么,就被傅寒用胳膊肘给扫掉了。他依然还保持着低着脑袋的姿势,吃完吐司面包拿起那个甜橙往嘴里塞。连着塞了十来瓣,塞得林浅觉得他腮帮子要撑破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见他含着甜橙不太利索的声音:“给我一副墨镜。”
一旁的韩嫂懵了。
谁家好人在屋子里戴墨镜,遮什么?遮LED灯啊?
林浅翻了翻手提包,把自己那副墨镜给了他。之后的画面就有点不太协调,傅寒的脸比林浅要大,墨镜戴在他脸上就小了,有点勒脸。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全程戴着墨镜吃完早餐,一直到林浅离开病房,都没摘下来。
-
入夜。
傅聿川结束工作回到梨园。
他从局会离开的时候给林浅发了消息,对方没有及时回复,二十几分钟后才回信息。往常他的车子进入林荫道,她就会去院子,今晚人没在院门口。
傅聿川在玄关换了鞋,走到客厅外,偌大的厅里并没有林浅的身影,贵妃椅沙发上空落落的,茶几花瓶里的玫瑰也不是很新鲜,说明女主人今日没有换花。
他喊了韩嫂,问道:“浅浅在哪?”
“太太在主卧。”韩嫂应完,又补充了句:“太太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上午去医院看望阿寒少爷,路过门诊大楼的时候撞见了跳楼现场。”
“跳楼?”
“是的先生,是一对夫妻。丈夫患癌今日在医院里去世了,遗体还没送往殡仪馆,他的妻子就从医院楼上跳了下来,当场就死掉了。我想太太是被吓着了,从医院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楼上。”
傅聿川没在一楼大厅多待,拿了束佣人修剪好的果汁阳台玫瑰上了楼。进了主卧,将花放在高脚桌台面上。
浴室方向有淅淅沥沥的水声,那边照明灯光开着,磨砂玻璃门上倒映着林浅纤细的身影。傅聿川本能多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时,目光聚焦到窗柩前的书桌。桌上摆着一本笔记本,这本子他听林浅说过,是她辅导的某个学生送她的礼品。
他走了过去。
离近了,借着桌上的台灯灯光,傅聿川看见这本子的封面上贴着几个懒洋洋的图案贴纸,还写了几个有点幼稚但挺可爱的花体字:“阿浅的日记。”
第104章 善良的人不该被上天薄待【加更】
浴室的水声停了。
林浅擦干身上的水渍,裹上浴袍走了出去。她一整天精神都有点恍惚,此刻走进主卧客厅,视线里装入男人熟悉的身影,她愣了好一会儿,直至傅聿川走到她身前,他的影子将她笼罩之时,林浅才回过神:“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刚到家。”
“是吗?我好像没听见车声响。”
“洗澡水声掩盖了外头的声音吧。”傅聿川说着,牵上她的手,不知是水汽蒸发还是其他原因,她的手有点凉,“韩嫂说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算不上心情不好,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两人走到沙发前。
林浅一如既往坐在她喜欢的贵妃椅上,傅聿川去拿了吹风机,折返她身旁给她吹头发。林浅记得他第一次给她吹头发是在新疆旅游的时候,她玩得太累了,回酒店就只想躺尸。傅总将她从床上拎了下来,硬是把她塞进浴室里要她洗澡。
说是在外逛了一天身上灰尘多,不干净,等她洗完澡,又擒着她把头发洗了。洗是洗了,洗完林浅用干发帽裹着头发就脸朝下趴在床上睡着了。她睡意朦胧间感受到头顶暖洋洋的,风机呼呼地吹,第二天起来头发是干的,他还给她抹了些护发精油。
傅聿川不是天生就会这些的。
因为母亲是女性,儿时见母亲做过,但他从未有过实践。这也算是用眼睛从母亲身上学到的东西,实际操作在妻子身上。效果还不错,没有太大失误。
头顶的风很暖。
他指腹轻柔,触摸在她的头发上,林浅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身体本能地朝傅聿川贴近,靠在他身上。
良久。
风机的声音关闭,傅聿川将东西放回原位。注视着他折返沙发,林浅目光定格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人离近了,她仰头望他,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殉情这件事吗?”
傅聿川:“相信。”
林浅张了一下嘴,到喉咙上的那句“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被她吞了下去,改换成:“你会不会觉得那些殉情的人对自己人生不负责任?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往前走,怎么能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性命,跟着一起走?”
傅聿川注视着她数秒钟。
她真的是被今天的跳楼现场给吓着了,多半是留下了阴影。所以脸色不太好看,说的话也都关于那对殉情的夫妻。
傅聿川在她身旁坐下,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们不是当事人,没有站在他们的角度,也没有经历过他们的生活,所以我们没有立场去评判他们。”
“殉情这件事本身没有对错,它是个人的选择。就像很多丧偶的人,在丈夫或妻子去世后二次嫁娶,这也是个人的选择。选择没有对与错之分,只看自己心里怎么想。”
林浅抿了抿唇,她说:“你是傅氏集团的执行长,在伦敦打拼多年,回京城又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全凭自己走到现在,无背景无靠山无人撑腰,我觉得你是个理性的人,对吧傅聿川?”
傅聿川没太懂她的意思。
宋衍之告诉他,任何时候只要他听不懂女人的话,顺着她往下说一定没错。于是,傅总点了头,应着:“嗯。”
他是个理性的人。
林浅说他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还真奏效了,在他应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林浅锁紧的眉眼有了松下来的迹象。她扬起唇角与他笑了笑,道:“时间不早啦,你去洗澡吧。”
傅聿川往浴室去了。
望着男人背影消失在客厅外,林浅收回视线。她倾身拿过茶几上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进入浏览器,页面刚好处于咨询问答的聊天框。
傍晚回梨园她想了很多,还用手机搜了一下:“什么样的人更容易殉情。”
底下好多回答。
有几条是自称心理专家的医生回复的,说是感性的人更注重情感和精神的寄托,容易追随爱人一起离去。理性的人擅于顾全大局,权衡利弊,殉情的几率小。
其实。
就算有这个搜索和傅聿川亲口应了的答案,林浅内心还是无法平静。医院大楼那滩血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大到她觉得自己不负责任且自私自利。
她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患癌的。
没告诉任何人。
这些日子她享受着身边人的关爱与善意,尤其是傅聿川。她觉得傅聿川是喜欢她的,只是他不会表达。如果她的癌症治不好也无法延长寿命多活几年的话,她死掉了,傅聿川会不会很难过?他的前半生已经过得足够辛苦,林浅不希望他再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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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夜里睡不着。
她和傅聿川同床共枕有了些时日,逐渐习惯了他的体温和呼吸。躺在他怀里,隔着薄薄的浴袍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林浅忽地想起一件事。她抬头望他,他闭着眼睛,床头的睡眠灯光映照出男人脸上的疲态,他上了一天的班很累了,还是明天再说。
“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