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收好东西,退了几步才恭敬说:“傅先生,梁医生说您今早输完液,身体没有不适感的话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梁医生在医院吗?”
“在的。”
“麻烦你请他过来。”
“好的。”
护士全程没抬头,听到傅聿川道谢,她才抬了一下眼睛,便看见刚拔完针,手背还贴着创口贴的傅聿川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头边,弯腰给妻子盖了盖被子。他拂了拂她白皙额头上的碎发,又轻抚了几下她的脸颊。
他动作温柔。
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
十分钟后。
与卧室一墙之隔外的病房客厅。
梁医生开完院里的会就立马过来了,来的路上看了傅聿川的检查报告,目前显示一切良好,轻微的脑震荡也没产生太大的不适症状,还得是平日里锻炼得多,身体过硬,在意外发生的时候也能更扛病。
进了屋。
没等梁医生开口,傅聿川便说他打算在医院多住两天。恰逢这时卧室房门又开了,梁医生寻声望过去,刚睡醒不久的林浅走了出来。见到医生,林浅打起了精神,走上前礼貌询问道:“梁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了?”
梁医生下意识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傅聿川。
秒懂了。
恭谨回复道:“傅先生身上的外伤不算严重,按时擦药可以痊愈。傅先生早起头疼,许是撞击产生的脑震荡又加剧了,需要在医院多住几天。”
林浅加快步伐走到傅聿川跟前,仔细看了看他带伤的脸,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应着医生的话:“我知道了,麻烦你了梁医生。”
“您客气。”
“他明天要需要输液吗?”林浅问。
梁医生犹豫了几秒钟,试探开口:“需要?”
迎上傅聿川的眼神余光,梁医生语气坚定,一本正经道:“需要的,等会儿我再开一套检查,傅先生早餐过后就去科技楼拍CT片吧,明早再空腹抽个血化验一下。”
“脑震荡还要抽血化验吗?”
“是的。”
“……”
林浅没学过医,不懂他们的专业知识,但是她知道凡是涉及抽血化验,那身体内部多半是有点什么损伤。
一场天降的意外。
坐在前面开车的齐特助只是被撞出了淤青,额头鼓了个包,其余什么事都没有。同在一辆车里的傅聿川,又是擦伤又是脑震荡,现在还弄出内伤了。
人倒霉起来塞牙缝都没傅聿川这么塞的。
也忒倒霉了。
撞邪了吧?
“傅先生傅太太,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事您随时叫我。”
“辛苦您了梁医生。”林浅点头。
房门重新关上。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
林浅站在傅聿川面前,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抬头望着她漂亮的小脸,能从她脸上看见心疼。
她说早知道半个月前南老去寺庙礼佛,应该让爷爷给他求个平安符回来。说以后他出门的时候少看手机,坐在车里也少看。又说榕城的街道修得不好,他的车也不好,轮胎太差了不防滑。她说了很多,没等她说完,傅聿川将人抱腿上坐着的同时,低头吻上了她还未合上的嘴唇,闭眼吮着她的唇瓣。
第166章 值得被爱
很轻的一个吻。
也很短暂。
林浅都没来得及闭眼,对方便松开了她。近距离的对视,他的五官落入她眼眸中,她窥见了他黑眸下的克制与隐忍。她坐在他腿上,左手本能搭在他肩胛处,右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傅聿川问她:“疼吗?”
应激的反应还是存在的。
譬如在他吻上来的那一刻,她还是会本能地退缩一下。许是这段时间日日见着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疼痛感已经减弱了。
林浅摇头:“不疼。”
她瓷白的小脸带着淡淡的笑容,娟秀的眉眼弯弯。傅聿川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她这样喜欢,付出真情实意,被施虐后疼得钻心刺骨还是坚定地选择了他。
大家都说他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说上天待他不公。
傅聿川却觉得他很幸运,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林浅,他很幸福,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人生值得。
傅聿川无声地将怀里的妻子再度抱紧了些,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头。低头凝着她的脸,对视中跌进她漂亮的眼眸里,没忍住朝她靠近,在她唇角吻了一下。
-
住院这两天傅总心情极好。
认识他二十几年,宋衍之就没见过他这样轻松高兴。他平时是个孤僻的人,神情冷淡,哪个地方人少,哪一处阴暗偏僻,他就在哪。这几日不一样,不论何时宋衍之见到他,他眉宇间都有浅浅的悦色。
他的住院生活也挺丰富。
早上跟林浅一起吃早餐,下楼消食,在医院配套的公园里看小朋友放风筝,看大爷大妈们打扑克牌。中午一起睡午觉,睡醒了去做复查,傍晚一起吃晚餐,去顶楼看晚霞,夜里回病房下棋,玩双人版的超级玛丽游戏。他们俩还从楼下大爷大妈那学到了一个双人跳子棋,一个棋盘,十几颗玻璃弹珠,扔骰子看点数,面对面地跳,谁先把所有弹珠跳到对方区域就算赢。
宋衍之没玩过这个游戏。
一听就很无聊。
可是,这么个无聊的游戏,昨天晚上林浅和傅聿川在房间里玩了三四个小时。此时此刻宋衍之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看着面前这对夫妻继续玩昨晚还未结束的跳子棋。
直至林浅手机响铃,她停下手中的棋子,接了电话穿了拖鞋,说是韩嫂送午餐过来,她下楼去接一下。听到关门声,女人身影消失在客厅里,宋衍之才开口:“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
“不继续改病例啦?”
傅聿川沉默不语。
见宋衍之嬉笑地蹿过来,赶在他耍贱的前几秒钟,傅聿川先开口:“学你的。”
视线里,宋医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笑容顷刻间消失。本来是想捉弄一下傅聿川,毕竟能看傅总笑话的机会不多,可惜自己的弱点太明显,还没来得及出击就被反击。宋衍之斜了他一眼,无能狂怒:“你的住院费涨十倍。”
-
傅聿川出院当天天气很好。
晴空万里。
晚季的桂花都开了,清香夹杂在秋风里,飘飘然落在人身上。段希陪林浅去了一趟南宅,傅聿川则回公司处理工作。
住院这几日傅总全程休假,没理过一桩公事。下午简单处理完桌上的文件,见了一位外宾洽谈商业合作,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傅君临的助理在里头等。
对方走上前。
礼貌恭敬地将手里的竞标计划书摆在办公桌上,道:“傅总,董事长让我把文书给您,请您最近务必加班,赶在这个月中旬参加园林开发竞标会,把开发权拿到手。”
去年耗费了一年时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最终傅氏拿下了位于京城三环边缘的“春南府”的地皮。如今又要竞标地皮开发权,傅君临对这座园林的执念很深,一定要在春南府的地皮上建造出一个古园林群落。
不清楚原因。
但能看出对方的渴望。
傅聿川没去看桌上那份竞标计划书,反而先拾起亮了屏的私人手机,微信置顶“浅浅”发来的信息:“跟南爷爷说完了认亲宴的事,准备回家啦。”
【浅浅】:“(车窗外实时图片)/南家府邸外/”
【浅浅】:“(可爱小兔子转圈)/表情包/”
【聿川】:“路上注意安全。”
【聿川】:“我也准备下班了(办公桌实拍图片)”
拍完图发过去,傅聿川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夹,将钢笔合上工整放回笔筒,拿了车钥匙往办公室外走。傅君临助理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傅总,您要外出吗?”
“嗯。”
“可是董事长给您的竞标计划书,您还没——”
助理还想说什么,傅聿川冷眸扫了他一眼,男人便闭了嘴。望着对方颀长的身影进入走廊尽头,消失在电梯间,助理拿起手机拨了傅君临的私人电话,是傅宅管家接的:“我已经将竞标计划书给了傅总,傅总没有看,他说六点下班了,公司不提倡加班。傅总还说,如果董事长不满意他的工作态度,可以找合适的人去顶他的总裁位置,他随时可以辞职。”
-
林浅回到梨园时,露天车库已经停着那辆熟悉的Cullinan车子了。
她下了车。
沿着院内小道进了屋。
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入客厅,正趴在傅聿川身旁的芝宝立马站了起来,摇着小尾巴昂起小脑袋冲她软乎乎“喵”了几声。林浅下意识要伸手抱猫,像是想到什么,抬起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偏头看向旁侧的傅聿川,亲昵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第167章 我是你的
林浅顺完傅总的毛,这才伸手抱起卖萌撒娇的猫咪,摸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芝宝好像胖了,重了一点哦。”
她抱着猫。
傅聿川揽住她的腰搂着她。
一家三口往餐厅方向去。
走路的过程中,傅聿川回了她先前那句话:“芝宝吃得多。”
“长身体的小猫多吃点才好。”
“你也要多吃东西。”
“我最近每一餐都加量了。”林浅抬头看他,说:“你住院这几天,韩嫂送炖的汤过去,你总是哄我喝,我还老是上钩喝掉了。”
以前林浅就说过,傅聿川不做总裁,去做幼师也会前途无量。
总能让人无形上他的套。
林浅喝着中药,食欲并不是很好,每一餐能吃下半碗饭都不错了。他住院这三五天,他们俩一日三餐还不够,晚上还会吃点夜宵。他说他饿了,实则送来的餐许多都进了她的嘴里。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了?”
“到下班的点了。”
“我以为你请了几天病假复工,公司堆积的工作量会很庞大,以为你今晚要加班呢。”
“以后都会按时下班。”
“不像你啊。”林浅被他搂着往前走,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细看了好几眼,故作打趣状:“偷懒啦?不想努力了?”
傅聿川顺着她应了声嗯,其余没多说什么。
从伦敦到京城,二十几年摸爬滚打,一次又一次重摔爬起,傅聿川从来没抱怨过生活的窘迫,环境的重压,对于那些暗地里给他放冷箭的同行,他都没仇视过对方,没有刻意去针对。遇到问题他就解决问题,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他没有什么喜好。
没有目标。
甚至对未来都没有任何规划。
他只是想为已故的母亲讨一个公道,弄垮傅家,解决好傅君临,他好像就没别的事做了。若是事成,他可能会回伦敦,隐姓埋名去为母亲守墓直至终老。若是失败,他就会死在京城,魂归故里。
从他记事开始,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累赘,他是母亲摆脱不了的负担,是她美丽人生中擦不掉的污点。他们母子二人颠沛流离,到处躲藏,一个带着年幼孩童的年轻女人能藏到哪里去呢?所以她死在了冰冷的雨夜,一直到身体僵硬,她都保持着护子的蜷曲姿势。
所以他厌恶傅氏一族,争权夺利的根源。厌恶傅君临,踩着无辜之人尸骨上位的虚伪败类。同样他也恶心自己,败类的后代。
林浅却说他值得被爱。
她亲手编造了这个能遮风避雨的家,屋子里的灯光很暖,四周都很温馨,她说她也可以成为他的依靠,让他有枝可依,有家可归。她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不堪,以后的生活也许是美好的,我们会一起携手往下走,在一起很久很久,不会再孤单,打雷的雨夜也不会再困在噩梦里抽不出身。
傅聿川开始憧憬未来。
他要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能赌上一切去拉傅君临下地狱。他要陪她治病,求医问诊,让她慢慢好起来。每天跟她一起吃饭,散步,看日落,闲暇时下下棋,玩单机的双人游戏,还有新学会的那玻璃珠跳子棋。
他爱他的妻子。
他想和她长久地生活下去。
-
入夜。
莹白的月光落进主卧厅里。
傅聿川住院期间,林浅便让韩嫂把他的东西从书房搬回主卧。今晚他就在主卧住,浴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他正在洗澡。林浅窝在贵妃椅沙发里,拿着手机与南老爷子通电话。
认亲宴会日期定好了,就在三天后。
10月15号晚上七点。
南家广发请柬,遍邀国内各大名流,老爷子一生军旅奉献给国家,上一任已退休的总统大人都专程回国主动赴宴,足以想见那晚的盛况。林浅觉得办得太过于隆重,她一个小辈德不配位承受不起,老爷子偏说她受得起,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办。
等老人挂了电话,林浅才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
她放下手机坐起身。
趴在她拖鞋上的芝宝听到声响,麻溜地站了起来,用爪子推了推她的鞋,推到她脚边。林浅摸了摸它的脑袋,夸了句真棒,便出了主卧客厅,去衣帽间了。
傍晚那会儿韩嫂说他衣服还没搬过来,说是明天再一起清理转移。林浅去了书房,进了他的单独衣帽间,取了一套墨色家居服。
折返回主卧。
林浅开门走了进去,浴室方向的水声已经停了。她站在走廊上望了浴室一眼,磨砂玻璃门开着,他已经洗完澡,客厅里没有他的身影,去卧室里了?
林浅拿着家居服徐徐往卧室走,进入房间,眼前的画面令她视线受到冲击,她张了张唇打算开口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相较于她的拘谨,站在床边换衣服的傅聿川就从容许多,在她瞪圆美眸的注视下,他拾起叠放在床上的浴袍穿上身,慢条斯理系好身前的带子,随后朝她走过去,在她跟前停了步子。
他比她高一截。
落地灯光照在他后背,他的影子刚好完全将她笼罩。感受到他的气息,
林浅回过神,入目便是他轮廓分明的脸,没有戴眼镜,无任何隐藏与伪装。刚洗完澡的缘故,他身上的水蒸气没完全消散,脖颈处还沾着些许水珠,晶莹剔透的水滴蔓延而下,宽松的睡袍领口敞开,隐约能看见衣衫底下深色的肌理,无声的张力,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攻击性。
林浅轻咳了声,“韩嫂说你的衣服没搬过来,我就去衣帽间给你拿了套家居服。”
她错开视线不往他身体上落,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他胸口处的一道疤。林浅顿了顿,转回头,伸手拨开他敞着的领口,葱白的手指轻压在他褐色的皮肤上。这个疤愈合的时间不算长,她不免想起去年被周回绑架时,傅聿川到了事发地,他受伤了,被周回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