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西——应橙【完结】
时间:2024-08-28 17:14:04

  任东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窗外:“今天是周五。”
  徐西桐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才反应过来,她还是摇头,明显心情不佳,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但我数学试卷还没订完。”
  “那你先订,我出去打球,好了来接你。”任东看着她。
  他的眼睛黑又亮,总是透着一股莫名的磁吸力,徐西桐心里的那丁点儿坚持被打败,点点头:
  “好吧。”
  徐西桐订完试卷后,天色完全沉了下来,夜色浓稠,四处黑灯瞎火。她收拾好东西,裹上围巾走出教室,刚出去,一阵刺骨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徐西桐没心情整理,自言自语道:“冬天果然容易出女疯子。”
  她走到学校大门的操场边上,任东果然在那里打篮球。
  他的个子很高,在球场上奋力奔跑着,像一头矫健的猎豹,任东在往回跑地时候一眼便看见了穿着红色棉袄的徐西桐,红得耀眼,脚步一停,直接把球丢给了同伴。
  同伴的眼睛在两人身上的滴溜地转,随后吹起了长长的口哨,打趣道:“任爷,约会去啊?”
  任东当场踹了他一脚。
  任东走到徐西桐面前,又一阵凶猛的冷风吹来,吹歪了徐西桐头上戴的帽子,她向上吹了一口气,都快没脾气了。他站在她面前抬手把帽子扶正,手指的阴影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徐西桐一瞬间僵住,不敢动弹。
  直到那双手撤离,任东重新把手插进羽绒服衣兜里,徐西桐才自在了些,她问道:“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寒风吹彻,对面刚好是货运站,货运站前面是煤矿企业大楼,写着第十三煤矿有限公司,煤灰常年的覆盖,大红的油漆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明,旁边砌了一道凹凸不平的灰色围墙,拉煤的火车发出轰鸣声,呼啸而过。
  煤车经过,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煤灰,徐西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公交车也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两人并肩坐在公交车上最后一排,车子驶过脏乱差的街区,摇晃地向前开着。徐西桐不知道该和任东说什么,便从书包里拿出常看的那边杂志搁在膝盖上,拿出复读机插上白色耳机线听歌。
  余光瞥见任东正低头看手机回信息,她便低头看书去了,她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青春期独有的像被砂纸摩挲过的质感,漫不经心的:
  “在听什么?”
  他上次问的也是这句话。刚好一曲完毕,下一曲传来熟悉舒缓的前奏,徐西桐决定告诉他,猛地一转头。
  刚好,任东倾身过来,她的鼻尖碰到了他的额头,她瞪大眼睛,一闪即过,却留下皮肤相贴的温热。他很自然地摘掉她耳朵一侧的白色耳机线塞进自己耳朵里。
  两人挨得很近,近得徐西桐能看见男生清晰的突出来的喉结,上下缓缓滑动着,举手投足都透着慵懒的勾人感。
  徐西桐又觉得他不是童年那个小男孩,他长得太高太快,长成了真正挺拔的陌生少年。因为他的靠近,她会有一丝羞赧和不自在。耳机里响起一道随意的唱腔: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两人靠在后座上,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完了这首歌。徐西桐正看着书,眼前忽然飞来一只大白兔奶糖,不偏不倚地落在杂志书缝中间。
  “你吃吧,这玩意儿齁得慌。”任东背靠座椅,双手垫在脑后,随意地说。
  徐西桐拆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慢慢地嚼着,越嚼越甜,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刚才那首歌叫什么啊?”
  “伍佰的《泪桥》。”
  任东带徐西桐去的是城北一龙格斗俱乐部,徐西桐以为他是邀请自己看比赛,但任东双手插兜一路领着她上了楼,悬在墙壁边的灯泡布满油污,墙体呈淡蓝色,楼梯间还有人随地扔烟头和小卡片,被人踏过,黏在阴暗的水泥板上。
  任东径直上了三楼,徐西桐跟才后面才发现这里还有一整层的台球俱乐部,入口处摆了一排游戏机,正对面是玻璃门,因为室内开了暖气而透着一层水雾,任东略微抬手拉开发黄的卷帘,呛人的烟雾飘了过来,他低声骂了句:“操。”
  “马亮,开窗散下味。”任东冲他开口。
  “得嘞,哥。”
  瘦猴一样的男生从台球桌面跳了下来,徐西桐才发现他那是那天在地下格斗俱乐部搬东西的男生,里面放置了好几桌台球桌,收银处围了好几个人,客人则一边提着酒瓶一边拎着球杆在闲聊。
  徐西桐放眼望去,发现任东似乎这里的老大,他一出现,在场的人纷纷喊道“任哥”“老大”,还有人把一天的情况,谁闹事谁没付钱报告给他听,似乎在等着他处理。
  “这是你的地盘?”徐西桐眼睛转了一圈。
  “算是吧,我在这里给文爷打工,这里一整栋都是他的产业,包括搏击俱乐部。”任东回答道。
  他正忙着看账单和处理事情,便抬手让马亮招呼徐西桐。
  马亮热情地跑过来,问道:“我叫马亮,叫我亮子就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徐西桐点头礼貌地回:“我叫徐西桐,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得嘞,任哥说你心情不太好,玩不玩桌球啊,来打两局?很爽的,”马亮领着她走向一张空的台球桌,帮忙清台,“不过你会玩吗?”
  “中式八球?我没玩过,但你可以教我,我学东西很快。”徐西桐说道。
  “嚯,厉害啊。”马亮赞叹道。
  马亮拿着球杆俯身在球桌上,一边示范一边告诉她规则。徐西桐凝神听着,把规则快速地记在脑子里,两人正交谈着,聊天忽然被一阵声响打断。
  徐西桐看过去,有几个身材姣好,穿着短裙的女生跑过来找任东,声音隐约传来。
  “老板,听说你打球很厉害,能不能教我们啊?”为首的女生捏着嗓子说话。
  任东倚在前台处,“啪”地一声,食指和中指夹着的账本飞到桌子上,他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行啊,前台交费。”
  女生自信满满地等着任东回答,没想到他张口就要钱,却也不依不挠,继续撒娇道:
  “老板,人家是慕名而来的,你看,给你场子增加客流也是生意嘛,我们真的好笨,需要人教,能不能免费……”
  “没钱谈个锤子,”任东毫不客气地说道,“还有,我不是老板。”女生们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任东不再和她们周旋,冲旁边的人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过来教他们,人就离开了。
  徐西桐收回视线,马亮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任哥长得不错对吧,来这的女的十有八九就是冲他来的,不过他基本都不理睬,话说回来,我第一次见任哥带女生来,你们——”
  面对马亮的挤眉弄眼,徐西桐下意识地想解释他们是青梅竹马,但想起那天任东让她别跟着他,小时候的事他早忘了,话又咽了回去。
  徐西桐学东西很快,一开始还不懂台球规则的时候吃了一下憋,之后一路顺风顺水,越打越顺,甚至还开启了车轮战,挑战场内每一个人。
  比赛到赛点时,徐西桐握着竿,动作灵巧地擦了一下巧粉,反复在手中试竿。
  她脱了外套,徐西桐趴在桌上,上身穿着白色毛衣,因为动作的拉扯若有若无地露出一截腰线,蓝色牛仔裤勾起好看且饱满的臀线,动作十分帅气,竿头抵在白色母球二分之一的上方,隔着彩球,“啪”地一声,发出清晰的撞击声。
  黑球受到撞击直接跳球进袋。
  高阶玩法,小伍带头鼓掌,高喊“厉害”,其他人也纷纷赞叹。
  “牛啊,作为初学者还把哥哥们都赢了个遍,”小伍说完后又冲她身后的方向说话,“任哥,你带来的小姑娘可以啊。”
  “都是你们让着我。”
  徐西桐谦虚回答,她顺着小伍的方向回头,才看见任东站在不远处的门边上,他手里还擒着一根烟,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似在所有所思,也不知道观摩了多久。
  车轮战赢下来,徐西桐只觉得畅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付出了考试却没有得到收获,想要发泄一下,胜负欲一来,她冲任东抬了一下巴:
  “赢下你,怎么样?”
  场内的人哈哈哈大笑,笑她的不自量力,任东也跟着低头笑了,很浅的弧度,马亮凑到徐西桐耳边,小声地说:“你挑错人了啊,任哥就没输过。”
  马亮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他是这个,你就别自找不痛快了。”
  场内有个男人吹了声口哨,从兜里拿出五十块钱,吼了一嗓子:“小妹妹,你要是能赢了任哥,这赌注就是你的了。”
  “我输了呢?”徐西桐问道。
  “那你得给我同样的赌注,五十。”小伍鸡贼地说。
  徐西桐看着他,眼神里透露着天真:“我只有十块钱。”
  小伍咬了咬牙:“十块就十块。”
  谈判好后,徐西桐不怯反勇,冲不远处的任东挑了个眉,娇憨的脸流露出几分酷飒,言外之意是来不来?
  任东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掐灭烟,走过来:
  “陪一局。”
  任东打起球来是一贯地游刃有余,他俯身握竿,利落地用主球将彩球击中落袋,其它球巧妙地贴库。
  徐西桐也不甘示弱,对抗难度加大,她反而隐隐有兴奋之意。
  “啪”地一声,任东干脆抬竿击打,力道狠辣,关键的库边4号球处理完毕,球落袋那一瞬间,小伍鼓了个掌。
  徐西桐继续进球,发挥常规,任东手握球杆轻轻碰着母球,眼看就要赢了,他迟迟没有动,众人以为他在憋大招,都在等着看小姑娘哭鼻子。
  “哒”地一声,黑八直接被打飞了,任东违规,竟然输了。
  “操。”小伍骂了一声。
  小伍来到窗边抽烟,明显有些不爽,马亮走了过来,摸不着头脑:
  “东哥这是发烧了吗?他怎么会输。”
  “对,他发骚了,”小伍弹了一下指尖的烟灰,看马亮还是一脸云里雾里,没好气地说,“没看出来啊,人骚得都快浪起来了,他故意放水的。”
  两人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台球桌,徐西桐趴在桌上打球,任东站在一边,时不时地倾身指导,跟刚才对那几位女生时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判若两人。
  “他妈的,活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哄人,拳击赛场的人都叫他终结者,这你信?”小伍掐灭烟,十分没素质地把烟头扔到了窗外。
  烟抽完,心情多少畅快了些,小伍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徐西桐,她笑着道了谢。
  小伍越看她越熟悉,半晌才认出她是那天追来观看比赛的那姑娘,拉着任东转过身,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之前一直缠着你的姑娘吧。”
  即使声音再小,徐西桐还是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手中捏着的纸币几欲变形,她垂下眼睫,什么也没有说,只觉得难堪。
  下一秒,任东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徐西桐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不知道任东为什么会承认他们的关系。
  结束后,任东同徐西桐一起回家,夜风瑟瑟,两人踩在雪地里发出簌簌的声音,七矿家属大院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棵垂暮的大树,只有卖金酱老酒坊的李叔店里还亮着一盏煤油灯。
  两人站在院子口,徐西桐同他道别后正要往家里的方向走,任东忽然喊住她:
  “娜娜。”
  明明是再稀松平常的语气,徐西桐的心却颤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娜娜了,只有外婆会这样叫,妈则根本不知道她改名字的事,记忆中,她没有参与过她的童年。
  回到北觉后,她是坚强的,不能喊屈的,要争气的徐西桐,而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娜娜。
  好像他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一下子熟悉感涌上来,她回头看着任东,等着他说话。
  任东看着徐西桐:
  “娜娜,我们和好吧。”
第14章 你喜欢火吗?
  “之前, 是我不对。”
  徐西桐也跟着道歉,说道:“任东,我‌也有问题。”
  “那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他穿着黑色的棉袄, 头发有些‌长,额前细碎的刘海挡住了眼睛,站在那里略微低着头, 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说好啊, 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到时你不要失望。
  “好,我‌明白。”徐西桐回道。
  她不太想把氛围搞得这‌么沉,于是冲任东笑了一下,露出月牙般的弯弯笑眼,她晃了晃刚才赢得的那五十块, 语气轻快:
  “这‌个赢的钱, 我‌们一起去吃麻辣烫,你知道家属院前面的张姐麻辣烫嘛, 很好吃呢。”
  “好。”
  说完之后, 气氛干巴巴的, 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东挠了挠后脑勺,想半天想不出一个话题,最后憋出一句“早点休息”,双手插兜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好在,娜娜一直都很勇敢。
  北觉城冬天的晚上像巨大的黑幕笼罩着两人, 她站在夜色下,冲着任东的背影大喊:
  “任东, 我‌们明天一起上学吧。”
  男生懒散的背影停下,他回头冲徐西桐露出一个很浅的弧度,露出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很好看,把他身上那些‌冷厉阴沉的气息冲淡了一些‌。
  “明天几点?”任东问她。
  “六点二十吧,怎么样?”徐西桐想了一下,又想到什么,眼睛睁大了些‌看着他,“你明天上早自习吗?”
  “尽量上。”任东回。
  “好,那明天在这‌棵老白杨树下见!”徐西桐笑着冲他挥手。晚安,明天见!
  “嗯。”
  道别后,徐西桐在寒风中一路小跑回家,家属大院门‌口的这‌棵老白杨树注视着她离去。
  回到家洗漱完后,徐西桐躺在床上兴奋不已,她盯着天花板忍不住轻声‌哼起了歌,真的不敢相信,她回到北觉时隔多年‌还能找到儿时的玩伴,现在还能一起做好朋友。
  因为‌过于兴奋,徐西桐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后半夜睡着,她又做了一夜的梦。
  清晨,四周处于一阵白色的混沌中,气温尤其‌低,窗檐角处结了厚厚的冰棱。
  任东单手枕着后脑勺,一听到闹铃响,没有丝毫犹豫就起床了。他轻手轻脚地收拾,推开洗手间的门‌,也没拿脸盆,刷完牙后,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刺骨的凉水往脸上一扑,使劲搓了搓脸便出门‌了。
  早上五点五十,任东缩着脖子站在那棵光秃秃的白杨树下,树的叶子全部‌掉光,只‌剩下银白色的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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