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雪的眼泪落下,她怕湿润了这封信,连忙把信举得高一些,还没有取出手帕,就有傅嘉泽拿出了帕子塞入到她的手中。
“谢谢。”林映雪用帕子擦去了泪水。
看着上面的泪痕,林映雪说道:“我洗干净了下次还你。”
“好。”
林映雪从未见过外祖父,在看到信笺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对妻子的缱绻爱意,对女儿温蕙的疼爱。
他庆幸自己临死之前遇到了昔日里欣赏的学生,而林怿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欺骗昔日里的恩师?若是母亲温蕙看到了这封信,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封信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她对林怿的愧疚。
傅嘉泽首先让林映雪发泄出来情绪,现在又让她看到了这封信,见着小姑娘的眉眼舒展开,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心情好些了?”
林映雪说道:“有些好了,又有些不好。”
对林怿少了愧疚,又对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心疼,倘若是母亲见到了这封信,只怕会更难过。
“如果得到了放妾书,你母亲在你外祖父面前言明,想来你外祖父也会放心。事情都过去了。”
林映雪怀中抱着这份拓印的信笺,眼中含泪笑着对着傅嘉泽点头。
傅嘉泽:“四皇子是心急想要审问此案的,但是温夫人的嗓子没有好,这几日不会审理此案,不过这封信的内容,这两日就会散播开。”
林映雪想到了市井之间的传言,询问:“是傅公公让人传开?”
傅嘉泽说道:“不错,是要借用我舅舅的人,一开始的时候就问过你,你说想让林侍郎放妾,有百姓们的呼声,更容易达成目的。”
林映雪忽然想到了傅嘉泽说求娶的事情,只怕也是同样的法子。
傅嘉泽看到了林映雪的表情,轻轻笑了起来,“是,我说过我会想法子让提亲成功,也是因为用上这个法子,所有人都让林侍郎公允行事,林侍郎在对待你的婚事上也须得如此。”
“你怎么总是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林映雪忍不住问道。
傅嘉泽:“第一是因为你特别好懂,你在有疑问又不敢问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用手搅动垂在腰间的宫绦。”
林映雪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开始转着腰间的璎珞,像是松开了烫手山芋一样,林映雪慌忙丢开,又觉得手脚无措,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
傅嘉泽说道:“你若是不想如此,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法子,双手在袖子里轻轻交握,另外垂下眼,别人就无法轻易看出你的心情了。”
林映雪按照傅嘉泽的法子去做,果然双手有了着落,就没有慌张的感觉。
“另外就是,我母亲行商,我少时曾帮忙,观察过形形色色的人,除非如同锦衣卫那样刻意受过训练,一般人的心思我大概可以猜到。”
林映雪有些惊讶,而傅嘉泽笑了笑,“时候已经不早了。要说这套观察法也没什么稀罕,只是我自己总结的,成亲以后有空教你。”
听到了成亲两字,林映雪的嘴张张合合,她总不能说不用娶她,红着脸点头。
这模样着实可爱,让翻身上马的傅嘉泽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我真的该回城了。”
“可是有宵禁,能回城吗?”
傅嘉泽一晃手中的锦衣卫千户手令,“我可以用这令牌回城。”
林映雪拿了这封信,今夜里不好给母亲,她没办法解释这封信的来历,等到第二天才给了母亲。
温蕙本来正在分香,听到了这封信的来历,笑意收敛下来。
“娘,有了这封信,可以证实当时他哄骗你为外室之事。”林映雪低声说道。
温蕙点了点头,打开看这封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封绝笔信。
林映雪从未见过外祖父就可以感受到里面温老太爷对亡妻的爱意,对女儿有了托付的欢喜,作为温蕙,见到了这封信,心情可想而知?
因为怕伤了嗓子,温蕙落泪也是无声的,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往下砸,拿出了帕子去擦拭眼泪,却怎么都擦拭不干。
父亲对待林怿这般好,林怿怎么敢这样辜负他?
等到平复好心情,温蕙的眼眶也是红得发疼,她提笔写道:【四皇子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审理此案?】
林映雪说道:“需要等你的嗓子好起来。”
温蕙深吸一口气,她本来还有一些疑问,为什么四皇子的人送来信,她这边没有收到消息,此时都忘了,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需要快点好起来,快些被放妾。
等到此事了,她才好去父亲的坟前,告诉爹爹和娘亲,她又重得了自由,不再是林怿之妾。
/
在林映雪陪着温蕙说话的时候,傅嘉泽也敲开了客栈客房的一间房门。
傅菀安本来正在揉眼睛,看到了傅嘉泽眼睛一亮,“哥哥!”
她欢喜地喊着哥哥,本来要扑入到哥哥的怀里,听到了傅嘉泽咳嗽一声,就不抱着哥哥,而是绕着哥哥打转。
傅蘅挑挑眉,“你这是去见了林二小姐,所以知道我来城中。”
傅嘉泽对着傅蘅行礼,点头说道:“凡事都瞒不过母亲。”
傅菀安已经拿着糕点开始吃了,傅蘅对着傅嘉泽说道:“看来你在京中过得不错,长胖了一些,也很快要娶妻了,只是你先前和林大小姐议亲,现在要和林二小姐议亲,这事一传出来只怕就颇为惹人非议,你就这般喜欢林二小姐?”
傅蘅难得看到这个万事有成算的养子露出窘态,她轻笑了一声,结果很快就被将了一军。
“母亲我养得这般好,是因为有舅舅暗中拂照,就我所知,舅舅是盼着母亲到京中的,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傅蘅嘴角抽了抽,“再晚一些吧。”
傅嘉泽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令牌,“舅舅权掌锦衣卫,我现在过来,只怕没几个时辰就会到舅舅的耳中。”
傅菀安本来正在安心吃糕点,看到了傅嘉泽拿出的令牌,忍不住伸手去拿。
傅嘉泽顺手就把令牌塞给了妹妹,“是你秦哥哥的东西,晚点你还给他。”
傅蘅一看,这是锦衣卫千户的牌子,上面写着秦远霆三个字。
“这就是你信中说的,你舅舅的养子?”
傅嘉泽点头。
傅蘅叹了一口气,“傅斌什么时候出宫回私宅?他出来了我就去见他。”
“舅舅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出宫。”
傅蘅失了一会儿神,这才说道:“那就走吧,去他私宅那里等着他。”
第020章 姐弟相见
“傅公公这样荣光焕发, 定然是有好事发生。”傅斌从朝堂上下来的时候,就有小内侍上前奉承。
傅斌睨了小内侍一眼,“朝堂上的事情, 你居然也这般关心?好事不好事的,咱家可不知道。”
青衣小内侍上前给傅斌捏肩膀,语气殷勤:
“奴才说的不是朝堂上的事情, 说的是傅公公会有好事发生!”
“在切子孙根之前,奴才家里有个姨奶奶是会看面相, 奴才跟着学了几天, 见着傅公公您面光红润, 清晨奴才还听到了喜鹊在啾啾叫,显然是有喜事发生啊。”
傅斌笑着把拂尘丢入到小内侍的怀中。
“才学了几天, 你就敢跟着你姨奶奶看面相?”
“不过借你吉言, 希望有些好运, 可怜见的,这宫内宫外我一天到晚都是抄不完的心。”
手忙脚乱接住了傅斌的拂尘, 小内侍的语气夸张,“傅公公是能者多劳, 自然需要辛苦一些,咱们可都要靠傅公公。傅公公这休沐日多休息一段时间,养足了精神, 才好官我们这些奴才。”
傅斌摇摇头,“行了,少拍些马屁,给我烧点浓茶, 我喝一口就要出宫了。”
傅嘉泽到京城之前,傅斌对外出兴致缺缺, 虽然置办了私宅,多是有事情要叮嘱秦远霆才外出,而傅嘉泽到了之后,只要可以出宫,他就会出宫。
按道理难得出宫就应当是好好休息,傅斌却要泡浓茶提神,小内侍难免又吹捧傅斌说他日理万机之类云云,一直看到傅斌真的显露出一些疲态,这才停止了吹捧。
傅斌一路被不同的内侍、嬷嬷、侍卫奉承,等到他坐在马车上,难免倦怠地打了一个哈欠。
浓茶虽然已经喝下,但是还尚未起作用。
秦远霆上了马车的时候,见到了傅斌如此,开口说:“干爹休息一段时间吧。”
傅斌背靠在柔软的白狐裘上,揉了揉眉心,“不用,你先说说看,去查温老太爷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嘉泽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
“锦衣卫去了温家老宅,把宅院翻了一个底朝天确实有所收获,得到了温老太爷的绝笔书,这封信的时间在纳妾文书之后,里面温老太爷的意思很清楚,他以为林怿是明媒正娶温蕙的,所以才点头这门亲事。锦衣卫已经拓印下复本,已经在昨天傍晚就交给了傅公子。傅公子昨晚上就去见了林二小姐,应该是把拓本给了她一份。”
秦远霆一口气说完,傅斌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
“难为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如此一来,嘉泽也可以放下一桩事。”
秦远霆拱手说道:“能够为干爹做事,是我的荣幸。”
傅斌感慨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恩师重如山的道理,这林怿实在是不像话,这般哄骗他的恩师,此人还是在礼部任职,此番查出来,也算是替礼部清了清门楣。”
秦远霆拱手:“恭喜干爹,此番也是重重打在清流的脸上。”
傅斌说道:“只怕也要被清流记恨,不过债多了不愁,能帮到嘉泽就好。”
秦远霆静静听着干爹的话,他所见过的案子颇多,林怿和温蕙的纠葛在诸多血色案件里算不得什么,只是稀奇在多年过去,温蕙忽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傅斌又问道:“让人在大街小巷散播的消息如何了?林怿这人看着是人模狗样,加上他在林府门口煽动性十足的话,只怕不少百姓向着他。”
秦远霆道:“现在这封信来的恰到好处,因为温老太爷的妻子读书不多,温老太爷的这封信写的朴实易懂,这封信公之于众,更多人会同情温蕙,痛恨林怿对恩师的无情。四皇子吩咐审理此案须得温蕙的嗓子好,所以还有一些时间来发酵此事。到时候傅公子去林府提亲,也会更为顺利。”
“嗯。”傅斌捏了捏眉心,“嘉泽这眼光实在是刁钻,偏生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妻子。对方又是林大小姐的庶妹,又有这样的爹娘。若不是嘉泽自己喜欢,我是怎么都看不上这样一个外甥媳妇的。”
如果说一开始秦远霆觉得林映雪不错,在林映雪带来一系列麻烦的时候,他对此女的印象跌到了极点。甚至对傅嘉泽的好印象也没了大半。
有本事就应当自己娶妻,而不是劳烦干爹为他操心。
不过这些话,秦远霆只会埋在心底,倘若是自己埋怨,干爹依然不会觉得傅嘉泽给他带来的是麻烦,而是会用冰冷的眼光看自己。
而傅斌想着林映雪的容貌,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这种无根的人最喜欢孩子,一想到以这两人的容貌生下的孩子定然是容貌盛极,就心中欢喜。
这样一想,虽然娶林映雪麻烦一些,却也有好处,起码这孩子男的英俊,女的秀美,那可是要叫他舅公的孩子。
傅嘉泽本来就是他的外甥,为他做点事多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说起来麻烦……
自己是傅嘉泽舅舅的消息应当也被有心人打听到了,所以才有上次的血光之灾。
傅斌又呷了一口浓茶,对着秦远霆:“上次想要杀嘉泽的人还是要继续查。暗中还是要保护好他,一切都以今年的秋闱,明年的春闱为重。”
能够混入到明瑞长公主的公主府中,那些人着实有些本事,而且就算是林映雪伤了其中一人的脸,事后只是在草丛里找到了一点血痕,竟是没有找到人。
这些年傅斌、锦衣卫得罪的人着实是多,加上锦衣卫手中的事务颇多,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所以至今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是。”秦远霆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半是绕着傅嘉泽打转,等到回到私宅,黄忠上前,“公公,傅夫人、傅公子还有傅小姐在内等着。”
傅斌觉得自己或许是太累了,没有听明白黄忠的意思,他下意识地看向秦远霆。
秦远霆单膝跪地,真心实意地为傅斌高兴:“恭喜干爹,贺喜干爹。”
原来真的是自己的姐姐已经到了,傅斌想也不想大跨步往前走。
只是走了两步,脚步就慢了下来,他的表情露出了怯意:
“我这身打扮可合适?”
秦远霆和黄忠两人同时一愣,他们都不曾见过傅斌这副模样,傅斌是跋扈的、嚣张的,又或者是在圣人面前卑微的,讨好的,却从没有这种忐忑到了极点,宛若是孩童一样的神情。
两人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若是不合适,你难道还要梳妆打扮好了再见我?”
傅斌猛地抬头,看到了一个生得明艳、盛装打扮的女子。
傅蘅或许也想过今日就会见弟弟,清晨梳妆打扮就已经用了些心思,不再是适合赶路的圆领袍,而是宝蓝色的湘裙,头面首饰俱全,尽显她的明艳之美。
她与傅斌想象之中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