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彦正攥着她的手呢,听得心弦一搐。女人从前不知自己爱她,怪他清冷无趣,高崇在上。他如今卸下了姿态,把心意直言告诉,只为讨哄她满意,却还能说出这般无情之言。
那些缠绵疼爱都白疼了,一抽离就硬心冷肺。
也难怪穿回来前的谢三郎,对她日夜牵肠,原是自己从始至终都用着情。
他顿地把魏妆扯到了怀里,摁坐在腿膝上,磨唇道:“此时此景,你却与我说和离?把你适才的话,再同我说一次!”
语气中的凌厉霸道,分毫毕现,又成了一贯的权臣作风。
魏妆被他质问得心口怦怦跳,偏不肯松弛:“我说与你是挂名夫妻,又怎的了,本来就是。”
虽知她的心防还未被暖化,可谢敬彦的情意总要叫她先知道。在魏妆离开后的那一年里,他愈发权势滔天,却每日每时对他而言俱是煎熬,他不能再容许自己失去她。
哼,谢敬彦狠啄了女人一口,幽怨地低语:“今世本官定要迅速解决这些朝局,保夫人无忧无虑,不必担心任何。还要让你再舍不得说出离开我的话!”
魏妆听得动容,平心而论夫妻一场,谢敬彦从未让她操心过任何内宅之外的事务。即便在朝局最险峻的那段时期,他回到云麒院亦是收敛心绪。只是魏妆睇着夫君深沉的气场,却也曾惊慌害怕过,怕他会出事,怕谢府牵连。
魏妆忽然又想起刚才陶沁婉那一幕,心里到底还有着女人天生的醋意。只觉得谢敬彦对陶氏的态度,还不够决绝。
她杏眸眨了眨,咬唇道:“那你心中除了我,可还有别个谁么?”
谢敬彦听得气笑了,他轻笑时嘴角带着奚落,却兀地执着:“我谢三即便到死,心中也仅只阿妆你一个。你我现在都已经如此,倒是舍得再去挂念谁?”
那微挑的凤目,撩心入骨却又凛傲深情,叫人好不陌生。
魏妆气息一滞,顿时答不上来,又浮现出了彼此的各种各种。
她忙错开对视,另择话题道:“还算是郎君有点人情味。对了,马上就要开始的选部考核,你可选好了去向?朝廷这么多可选的曹职,岂只有刑部一处,就非得去那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言语里颇有些嫌弃,好一个清风霁月的绝俊男子,何必去沾那刑部的血腥气和刑戾之气,叫她不喜欢。
前世谢敬彦选择刑部,一则考虑刑部是体察民生的另一面,而后再跳到吏部,则是深谙文武官吏,两相呼应。
虽说体察民生也可以去户部,然户部过于醒目,他这个时期要蛰伏羽翼,相比之下刑部最为契合。
但这次他选择考取的是礼部主客司,不仅为了之后的科考舞弊案,更重要的是主客司掌外交事宜,他有用处。
不料魏妆竟还插手起他的政务来了,管得真宽。
但知道她委实是胆怯,他偏存心应道:“刑部职权虽小,然民为邦本,天下之和在民趋于正。刑部自有它的律法矫正作用,有何不可?”
看女人眼底果然添了失落,他扯唇一哂,这才换作寻常语气道:“便不去刑部,也自有其他的考虑。总之能保你魏妆每夜睡得舒坦安稳,再不必小心攥住我一角薄被。”
魏妆听前半句,以为这人有多大风骨呢,未料后半句就让步了。
恼得她掐上他的脸庞,嗔怒道:“好啊,谢三郎你逗我?我可告诉你,就冲你这番话,若真敢再去刑部当职,可就别想尝到一丝好处了!”
谢敬彦从未见过她自然撒娇的模样,只觉娇憨蛮横……还叫人看不够。
他揪住她手指轻啮,勾起淡漠笑弧:“意即不考刑部就能有好处,六月也像本月一般继续?”
魏妆被他啮得怪痒痒的,想起那频繁恣纵的欢爱,少腹莫名酸而发热。这男人的腰到底什么做的啊,有着用不完的悍力。
原本只当每月不超过三次,从医铺里买了十五颗避子药,总能用上三五月。岂料这都快要见底了,还未能匀出空闲再去囤一些量。
但好像……这种事儿的确甜头也多,譬如日益细腻的肌肤与姣好容色。
她撑起身姿,可收可放的措辞道:“得寸进尺,不知餍足,我怎觉得谢三你在哪里学得变了……总之,且看我心情。”
身为陵州谢氏最年轻的一任宗主,谢敬彦肩负颇重。不仅有太-祖-帝留下的密令,还要提前绸缪布局,为着将来从三王中择优上位。
在他从前看来,娶妻即为人生的一个过程,之后女人相夫教子,而他给足她优渥满足,夫妻相敬相睦,家和事兴便周全了。却没想过夫妻间,原还有那诸多的层面可以探索,它比之成亲前的悸动与思念更为丰富,似是永远不倦。
而他要的绝不仅仅是床笫情-爱,还有更多!
谢敬彦下意识瞥了眼魏妆身后的屉子,里头还装着他买的几本追妻密札。他虽未再去翻过,然则一目十行过目难忘,那看过的偏偏都深刻在心里。若是变了,也都拜她所赐。
男子溢出柔情:“那么为了夫人最近心情,本官也须尽力伺候。”
魏妆坐在他硬实的腿膝上,仰起下颌对视,忽而两人的唇贴近,在敞阔的车厢里深浅交缠起来,发出旖旎的轻响。
谢敬彦修长手掌捻住魏妆的腰肢,她昨夜迎承丰盛,此刻还酸软着。忙匀手遮拦,呢喃道:“三郎器宇非凡,不让人有活路。可别在这里,仔细又参上一本子了。”
话中深意彼此分明,逢那狠肆起来的超长频率时,魏妆的颤音休要控制得住。
她便是朵黑牡丹,总算是个高门贵胄的少夫人,哪怕重生,矜持也须维护一点儿的。
“想哪里去,我是要给你暖暖腰。”谢敬彦薄笑,复又一本正经地冷肃:“既然你如此说,我也想反问阿妆的小腰是什么做的,不给人活路!”
魏妆咬了牙羞嗔,彼此拥得更紧了。
忽地马车外传来一道铁蹄声,有熟悉的朗朗嗓门道:“敬彦贤弟可在车内?才去益州府多久,听闻你便已成了婚。竟是匆忙得等不及兄弟我回京,欠我一顿喜酒是也!”
说话的乃是大鸿胪褚家的二公子,归德郎将褚琅驰。
褚琅驰去益州府已有一个多月了,起初只打算半个月往返,去了后但见那邱老太姨年岁已高、卧床不起,褚老夫人和阮氏婆媳俩便一直在旁照顾。褚琅驰本就是个仗义的孝子,恰逢母亲阮氏的娘家卷入田产纠纷,又很是帮忙周旋了一阵。
听留在京都的大哥来消息说,谢府三公子与魏女成亲了,他心里就如刀割了一样。怪自己为何偏是那当口甩下个中事务离京,但不来又说不过去。
当日若能带了魏妹妹一同出发益州府,或便可轮到自己一些机会,也不会被梁王和沈德妃看上魏妹妹了。使得敬彦贤弟都已与她退了婚,又匆忙地将她娶去,从此却是兄弟妻不可欺也。
耿直的郎将好生惆怅,一入京城,将祖母和母亲送至褚府上,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确认消息了。
呵,真是个“煞风景”的好兄弟,每每赶在这般时候出现,谢敬彦漆眸深邃。
但算算时日,差不多该是邱老夫人康愈之时。这趟去的已比预期的要更久,容他与魏妆的感情稳定了一阵。
男子容色冷沉,一抹霸道之意略过,还有着险中求胜的释然。他若不赶着成亲,只怕这会儿魏妆早住进了褚府里。
魏妆被吻得红唇娇润,衣襟也微微敞了口子,她忙整理妥帖,欲从他腿膝离开。
谢敬彦稍一顿,却不容许她乱动,只单臂护着她,另匀出手挑起车帘。薄唇含了淡笑,温润道:“是驰兄回京了?若能赶得早些,或还可参加今岁的斗妍会。”
褚琅驰的确才刚回盛安京,屁股都没下马就来了。
蓦然一瞥那半开的锦帘,女子百媚千娇地侧身靠在谢三郎怀中。那姝色绝媚,莫不正是自己满心牵挂着的魏妹妹吗?
只记得敬彦与魏妆两人早前退婚坚决,怎的成了亲后,连一段马车的路程都要坐在他腿上了?
看得褚琅驰心口嘶地一瞬抽痛,果然没缘分就是防不住啊,最终还是嫁去了谢家。
但见谢敬彦素来清凛冷峻的男儿,竟添出了少见的深情。而他与魏妹妹两个,分明天生的玉面娇颜,绝配也。
算了,愣是再动心以后也不能多看了。褚琅驰刷地低下头来,咳咳嗓子潸然道:“别提什么斗妍会了,除了魏……咳,不说也罢。我原想着魏妹妹先前决意与敬彦退亲,便接到身边代为照顾。我祖母与母亲也甚是喜爱她,到了褚府上,必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叫她过得悠然喜乐。今后却只好如母亲先前所说,认魏妹妹做个干女儿,我也添了个讨巧的义妹。”
义妹也不错。前世阮氏便将魏妆认作干女儿的,却无差别,只魏妆束于后宅,与褚琅驰少有交道罢了。
魏妆算看透谢敬彦的醋劲了,褚二之后年愈三十都是单身,一直在边关效力。对这般踏实的好兄弟,他好处都已享了,还要用恩爱去刺激。
再说了,有个未来大将军做兄长,也是个极好的傍身。
魏妆便端坐在侧,笑应道:“我年幼的时候,总幻想着若能有个哥哥该多好。既然褚二哥这样说,今后我便认你做自己的兄长了。”
说罢杏眸弯起,嫣然坦荡。
褚琅驰受到了安慰,豁达地一叹:“有魏妹妹这话,今后我褚二赴汤蹈火也不为过。但凡我在京都一日,敬彦贤弟若敢辜负于你,且与我分说。虽是好兄弟,然而自家妹子更不能受委屈了。择日便当做你二人给我接风洗尘,把婚酒补了吧!”
这婚酒自然要补,还须叫褚二从此绝了其余念想。
谢敬彦便拂袖道:“择日不如撞日,听闻金霞河畔垂柳清凉,河上景致怡人。我夫妻便同请驰兄你,去游船上补了这顿酒!”
……
金霞河沿内城的兴国寺桥而过,又能远远望见金乌大街,一贯十分繁荣热闹。
正是午后时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小舟游荡,有游玩观光的,亦有兜售水果小食的,还有唱曲儿的,果然景致甚好。
魏妆两世成亲,还是头一回与谢三郎同游泛舟。
坐在双层游船的窗子前,望着河畔的青绿垂柳,各点一壶杏花酒,又要了鲜灼河虾,还有几样水果小菜。
褚琅驰只顾着喝酒,边说起京都的近况,譬如上个月的蹴鞠赛。大鸿胪褚家一向与太后走得近,他先时出于与梁王的交情,押了梁王赛队五百两,之后便出京了,没想到听大哥说给他兑了近四千两的注来。
他们官注的赔付比魏妆押在坊间的民注要更高许多。这也算是褚琅驰唯一的欣慰了。
殊不知身在宣王队拼力夺球的谢某人,利用梁王赚到的盈利更加高不可估。
谢敬彦表面如常应酬,却是给魏妆递水果、夹菜。那修长如玉雕的手指还为她剥虾,看得褚琅驰甚是自叹不如。
一物降一物啊,堂堂第一公子竟被美人儿俘获了。
魏妆着实也稀奇,谢三郎前世给她开销用度奢侈,买什么都不吝惜,却从未做过这般烟火人间的细节。
总觉得他莫名多了些套路,却又叫人拿捏不到证据。魏妆权且当做他情丝狭隙,故意做给情敌好友看的,便心安理得地受了下来。
从游船回府的路上,她终于问道:“莫非褚二那时去益州府,也是你使的计策?”
记得那会儿是在罗老夫人寿宴刚过,他应该才穿回来没多久,魏妆甚至尚未觉察。分明口口声声说由她心意,退婚让彼此痛快,竟然却言行不一,实际已在挖坑布局。
谢敬彦淡道:“邱家老夫人病重,褚家婆媳得知消息去探望,这岂是我能掌控得了的。”
还不是你放出消息嘛……大尾巴狼,果然是他。魏妆扭过头去看窗外的路人,但半日疲倦,一忽儿又睡在了马车上。
到得谢府门前,仍旧是郎君拥揽着她回了云麒院。
话传到各院夫人的耳朵里,好生了不得也!
大房汤氏难免又少不了那些个“出身州府,肆媚无形,恃宠而骄”,甚至有损家风,罔顾朝政,纵意闺欢云云。在私下里咕叨,却不敢再到老夫人面前编排,委实谢莹一事,得了魏妆莫大的人情。
同辈的大少夫人司马氏则羡慕不已,这些都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行径啊。莫说在府门前让郎君揽起了,便是在起居院内,司马氏都不敢让大公子谢宸抱一抱她。三弟妹却做得恁般自然而然,三郎向来傲冷性情,竟也宠惯她如此。
但自从三弟妹进府后,司马氏的日子便过得松弛了许多。婆婆汤氏不再过分严苛要求,反而劝着她多与谢宸亲近些。司马氏自嫁进门没多久,谢府便丁忧了三年,一直以来小夫妻都克制着,最近却是私下里甜蜜了许多。
她对魏妆分明多有艳羡与感念。
二房夫人祁氏自然乐得随意了。自从儿子敬彦找了两个得力帮手分摊中馈,祁氏做个发号施令的甩手掌柜,还尝到了个中的趣味,连去插手魏妆的心思都少矣。
老夫人罗氏那边虽觉得魏女格外惹媚,甚至的确有些恃宠过娇,可有什么办法?她天生就是那副美艳的骨头,还能塞回去重造出炉?谁让当年谢太傅打襁褓里就定了亲,又且是老三非她不娶,他愿意宠还能管着他不让?
罗鸿烁压根儿没想到谦忍谨守的魏家,能生出这般精干又聪慧的女子来。总归谢府很久没添过丁了,不管大房或二房,谁先生出小崽儿谁的功劳大,暂时老夫人都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外面的都说谢府上下和睦团结,门风崇望,并未影响。私底下如何,自个心里有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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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妍会上的香玉牡丹拔了头筹,魏妆带去的另几盆花卉亦惊艳无比,再又有皇后娘娘的抬爱。一时之间,簇锦堂的生意热火了起来,俨然受到京都贵族圈内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