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用眼睛‘瞪’出两个字,作为对邀请的回复——
【不行!】
【拒绝!】
嗯,眼神很坚决,画外音也铿锵有力。
可惜,在这件事上,某个大小姐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病房内,雾岛羽香没有去接那束鲜花。
她坐在窗边的靠椅内,像是斟酌一样,苍白的指尖在扶手处点了点,突然说道,
“谷崎,直美小姐,可以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吗?”
“有些话,我想单独对这位相叶警官说。”
谷崎润一郎:“欸?”
谷崎直美:“……欸——!!”
真的假的?!
私人空间?为什么要私人空间?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吗!
谷崎直美一脸不赞同,看向某个警察先生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活生生的现役诱拐犯。
尽管略有微词,但自家大侦探都这么要求了……
最后,谷崎兄妹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他们替对方拉上了病房门,给自家的侦探留出了充足的私人空间,紧接着下一秒——
伴随着病房门‘咔哒’一声合上,谷崎润一郎和谷崎直美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两人‘咻’地蹲下,默契地把耳朵往门上一贴——
开始全神贯注地偷听。
【可恶!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时代已经变了!高智商侦探和笨蛋警察的组合早就过时了!】
【又不是老土的晨间剧,不会承认的!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样的恋爱人选的!】
谷崎润一郎&谷崎直美: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jpg
于是乎,等到中原中也回来的时候,远远地隔着走廊的,他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谷崎直美和谷崎润一郎难得没有和往常一样,黏糊地贴在一起,上演奇怪的‘禁断の兄妹小剧场’。
两人一反常态地排排猫在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时不时还冒出一两句相当可疑的发言。
“怎么样,里头到哪一步了?”
“好像说到了‘睡眠质量’……可恶,直美决不允许!要睡的话,我愿意和兄长大人一起抱着小羽睡!”
“……等等,我不愿意啊!直美!”
中原中也:“……”
“……你们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的眼角一抽,感觉自己拳头正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出于对同伴的信任,此刻,他早就一拳把这两个满口可疑发言的家伙,揍飞进墙里了。
偏偏某个偷听二人组,没有一点点收敛的意思。
蹲在右侧的谷崎润一郎扭过头,‘嘘’地压低了嗓音,对中原中也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声点,我们都听不到里面了,中原君……嗯?中原君?!”
谷崎润一郎猛地回过神,惊悚的表情充满了替别人家的恋人望风,结果一扭头,发现正主倒提着三十米大砍刀,朝自己投来死亡视线的冤大头即视感。
谷崎润一郎:“……”
谷崎直美:“……”
“说吧,你们鬼鬼祟祟地蹲在门口做什么?”
正主本人,中原中也双臂抱胸,钴蓝色的眼睛觑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两人。
明明是再平和不过的语气,却听得谷崎兄妹齐齐一抖,仿佛被刀片刮过神经一样,露出堪比见到地狱的表情。
“呃,这、这个其实是——”
谷崎润一郎顶着重力使充满压迫感的视线,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他跟遭遇大型食肉动物一样,下意识先把自家妹妹护在了身后,才艰难地开动脑筋。
糟、糟糕,这种身处‘捉奸修罗场’的诡异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小羽和中原君只是搭档吧?所以他到底在心虚什么啊!
谷崎润一郎的额头冷汗直冒,疯狂在脑中组织措辞。
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中原中也又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了关起的病房门上。
“雾岛她在做什么?”
【在和清秀的警察小哥二人独处,私密谈话!】
一个答案在谷崎润一郎的脑中飞快闪过。
但出于某种求生的直觉,他在瞅了眼某个重力使的脸色后,又‘咕咚’一声,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换了一个不那么令人遐想的说法。
“呃,其实是横滨警局的一个警察找小羽有事,两人好像在讨论案情。”
讨论案情?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了钴蓝色的眼睛,语气怎么听怎么危险。
“什么案情需要关着门讨论?就他们两个?”
不愧是强大的重力使,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咳!这个是小羽的要求,说是需要私人的谈话空间!”
“总、总之——”
谷崎润一郎一边说着,牵着谷崎直美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飞快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之后就拜托你了中原中也!我们突然想起侦探社还有委托,先走了,回见——!”
最后一个‘见’字还没落地,就只见谷崎润一郎带着自家妹妹,一晃跑出了三米远。
再一眨眼,两人的身影就瞬间消失在了医院走廊上。
那一阵风的速度,很难不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悄咪咪地用上了异能力,消除了自己的气息。
中原中也:“……”
到底怎么回事?
私人的谈话空间?他的侦探什么时候需要这个东西了?
中原中也转过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门上。
片刻后,他直接伸出手。
就在中原中也的手指即将碰到门把,拉开房门时,雾岛羽香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女的嗓音穿过病房门下的间隙,清晰地落在了他的耳边。
“……相叶先生,麻烦靠近一点,我需要碰你的脸。”
中原中也开门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他定定地站在门口,钴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医院的灯光。
重力使的眸光一冷,仿佛骤然暗下的海面,无声凝结起锋利的寒意。但无论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眼神,又是安静而平静的,让人猜不出在想什么。
****
门内,捧着花束的年轻警官闻言一愣。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失眠得太久,以至于连听觉也出现了问题。
然后下一秒,他又听到黑发少女问了一句,
“有什么顾虑吗?没关系,我可以换一种……”
“啊!是……不是!”相叶隼人下意识开口。
一秒后,他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存在歧义,赶紧改口说道,
“我的意思是‘可以’!如、如果雾岛小姐您不介意的话——”
年轻的警官挠了一下脸颊,看上去有点紧张。
他试探地看了一眼雾岛羽香,而后微微深呼吸。
青年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般,在黑发少女默许的态度下往前靠近,最后克制地停在了两步开外的位置,单膝蹲在了侦探的面前。
“……请、请。”相叶隼人有点磕巴开口。
青年想要表现得再好一点。
可惜,在对上侦探黯淡的红瞳时,他的脑中却一片空白,跟被猫叼走了舌头一样,磕巴了半天,只能挤出这么一个字。
【……啊啊太没出息了!振作一点啊,相叶隼人!】
年轻的警察在心中大声哀嚎,面上却努力挺直了后背,甚至拿出了在警校训练时的姿态。
“那么,失礼了。”
雾岛羽香没有在意对方的紧张,她微微颔首,朝着警察的脸颊伸出手。
少女的手指苍白,指尖如同无瑕的玉石,透明的指甲盖映着光泽,在阳光下透着一点淡淡的漂亮粉色。
这对于任何一个心怀爱慕的男士来说,都该是开心的——
开心的、毋庸置疑的期待。
或许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再回想起来时,依旧是忍不住怦然心动的体验。
少女的指尖越来越近。
彼此的距离一寸寸缩短,然而,相叶隼人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触碰,呼吸却莫名地一重。
仿佛应激一般,他的眼前飞速闪回无数碎片的画面。
【“啊——!”】
【“趴下!”】
【“……快,雾岛小姐被带走了,对不起,我尽力了,我……”】
强烈的撞击感在体内炸开,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尖锐鸣笛。
某一瞬间,年轻的警察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数天前的车祸现场。
巨大的卡车闪烁着刺眼的白光,尖鸣着朝自己狠狠撞来!
车身变形,车窗的玻璃尽碎,扎进颈侧的动脉血管里。
相叶隼人满脸鲜血地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走来,踩在自己的手指上,碾断他的指骨,带走了昏迷的黑发少女……
【……等等——】
【那是……】
……
…………
无数沾染鲜血的画面碎玻璃一样,在相叶隼人的眼前飞速闪烁。
每一块玻璃片上,都清晰地映出了一张人脸——
凶犯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了真实的样貌。
唯独那双眼睛,恶毒如张开獠牙的蟒蛇,对着他猛地——!!
【啪。】
“——相叶先生,回神。”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相叶隼人猛地一抖,骤然醒过神来。
四周闪回的场景褪去。
他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单膝的姿势,蹲在地上。
病房内阳光灿烂,一片宁静,唯独他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背上浸满了冷汗。
雾岛小姐的手没有碰到他,就停在了距离他一厘米的位置外。
而他的手——
相叶隼人低下头,惊骇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花束被丢了出去。
此刻,他的右手正搭在后腰上,那个他平时安置警枪的地方。
他的手指已经握住了枪柄,距离拔.出只差一点点。
【……】
【他刚才是想做什么……?】
【这可不是晚上的噩梦,他刚刚差点、差点做了什么——?!】
相叶隼人的呼吸急促,他像是被开水烫伤一样,忙不迭松手放开了警枪。
“抱歉,雾岛小姐,我不是——”
相叶隼人慌张地道歉。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雾岛羽香平淡地开口,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充满危险意味的举动。
“放松,相叶先生,我知道你没有伤害我的主观意图。”
雾岛羽香一边说着,收回了伸出的右手,改将桌上的保温壶推了过去。
壶中的热可可没有动过,还悠悠地往外冒着热气。
“你刚才拔.枪,想射杀谁?”
“——”
相叶隼人愣愣地接过保温壶,在听到问话的瞬间,他的手指一抖,脑中迅速闪过一张戴着口罩的脸。
警察张了张嘴。
他想要说出答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凶犯的名字。
而讽刺的是,在过去的整整一周,他曾有无数次寻找对方档案的机会,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想要听一听我的回答吗,相叶先生。”雾岛羽香问道。
“我……”
相叶隼人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雾岛羽香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回答。
“相叶先生,我对烟花不感兴趣。在我看来,那些人造的易燃物除了让食物染上硝.烟味,制造长时间的噪音,过分吵闹之外,不存在任何值得观赏的价值。”
“最主要的是病毒还会通过蚊虫叮咬的唾液,在人群中大量传播。”
“事实上,比起花里胡哨的花火大会,相叶先生,我认为你更应该去见一见心理医生,进行一场必要的职业心理疏导。”
【——看心理医生去吧。】
这样的回复放在任何日常的语境下,都难免有指着别人鼻子,骂对方有病的嫌疑。
而实际上,雾岛羽香也压根没打算掩饰这一点,径直说道,
“相叶先生,或许你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从你进入病房开始,你就走神了三次。”
“你目光停留在我额头上的时间,明显长过对话题本身的关注。警觉性提高,但注意力分散,再加上刚才的记忆闪回……恕我直言,你明显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PTSD)的状况。”
虽然还不至于到影响生活的程度,但也足够危险了。
“不是!雾岛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
相叶隼人本能地想要否认。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又听到侦探毫不客气地反问,
“没有什么?”
“是没有险些对一般市民拔.枪,还是没有出现上述的症状?”
相叶隼人:“……”
相叶隼人哑然,他的下颚绷紧,用力闭紧了嘴巴。
很显然,这是拒绝的姿态。
这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警察,都不允许相叶隼人在爱慕的少女面前,流露出一点脆弱的神情。
但雾岛羽香不管,更不准备配合对方无用的男性自尊心。
“没有必要感到抗拒,相叶先生,这是合情合理的。”
“就在一周前,你经历了车祸,又险些被绑架和折磨,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然而,案件的特殊性没有让你获得充足休息与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