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与夏油杰清理了剩下的妖怪。
做完这些,两人准备去找守在山顶的辅助监督汇合。
而恰巧,途径露营地时,正好撞见铃木胡乱迁怒于西园寺的一幕。
地中海烦躁地一挥手:“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两个,把铃木拉远一点,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班主任随意点出班里的两个男学生。
等铃木被迫远去,地中海又瞧一眼由希,小眼睛眯着扫过突然乱入的两个别校男生。
他警告西园寺:“你也安分点,别惹什么事。”
“……”
由希盯着地面,一张小脸苍白细弱,唇色淡淡,看着没什么血气,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独自呆了一会儿,问班里的女同学借来手机。
趁着夏油杰与五条悟被女生围着,她悄悄离开,没走远,挑了个没人的清净地。
这会雾已经完全散尽了,枫叶红火如海,树浪层层叠叠,如流动的波涛,极艳又极浓。
由希蹲下来,拨出一个电话。
“嘟——”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了,那边响起中年女性疑惑的声音:
“请问你是?”
“……”
“喂?”
“……是我,妈妈。”
那边口吻一下变得温柔:“什么呀,原来是我家的由希呀。”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露营开心吗?不累吧?睡得好吗?”
“不用感到负担,好好享受这次旅行。钱不够的话,妈妈卡里还存了一点,你直接用妈妈的卡……”
“……”由希沉默地听着。
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怀着某种几乎快要某种满溢而出的柔软情感,如春天降下的细雨,将她的一颗心包裹。
妈妈不知道,自己珍视的女儿,就在前不久,差点命丧黄泉。
少女慢慢席地而坐,双腿屈起,小臂圈住膝盖,将小巧的下巴搁置在膝头。
她手腕上圈住一根细细的发绳。
是绘里香给她的。
彼时她正低头奋笔疾书,绘里香见她长发容易挡视线,便分了她一根有草莓发饰的发绳。
由希晃了晃手腕,又出神地去看艳红如血的红枫。
绘里香的脸与狐狸残忍嗜血的脸在脑海交替出现。
她将脸低低埋下,挺直的腰也弓了起来,又将毛衣后领捏着往前拉,直至彻底裹住自己的脑袋。
方寸之间,一时只听得见风拂过树海的簌簌声。
紧接着,是皮靴踩过泥土的声音。
“欸,你不会在哭吧?”
少年轻佻散漫道。
他张开腿屈膝蹲着,戳戳面前拱起的小土包。
小土包很不高兴似的侧过身体,挪远了一点屁股,从毛衣底下传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
“……你走开。”她说。
五条悟挑眉。
他又戳了下小土包,小土包好像被他烦到了,没再吭声。他就干脆把盖住她脑袋的毛衣撩起来,垂下头,去看她埋着的脸。
真的在哭。
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睫毛还挂着露珠,杏眼像是被洗刷过一遍,水亮亮的,眼眶微红,卷发垂落在胸前,表情显出点慌乱无措。
反应过来的刹那,由希想重新将毛衣拉下挡住脸。
五条悟低眼,眸光透过睫毛缝隙洒下。
他年轻的面孔上还有未褪去的、异质的亢奋,大战之后流经血管的淡淡餍足让他感到迷醉。他就像一头见血的雪豹,侵略性十足地拿目光扫过由希柔嫩的面颊。
她脸上没了方才的冷静与理智,那些被强压下的种种情感终于在刚刚的一通电话中爆发,鬓发毛茸茸地贴在她脸侧,淡色的唇也被牙齿咬出微肿的殷红。
这让她看起来像是被强迫打开的蚌,露出底下柔嫩而多汁、颤巍巍绽放的软肉。
纤弱、美味、可怜又可爱。
好像轻易就能咬住她的脖颈,将猎物拖回巢穴。
这副面容无端激起了小憩猛兽骨子里的掠夺欲与征服欲。
五条悟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明目张胆。
他直白地盯着由希,某种更为滚烫露骨的欲.望取代了胜负欲,转而在血液之中流淌。
心脏在咚咚地跳,年轻的神子尚还不明白这种贪欲,只是歪着脑袋,有点疑惑、有点好奇的,叼着尾巴观察着由希。
他目光落到少女挂泪的脸,眼神发沉。而后不自觉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忽然凑了过去。
五条悟舔了一下她潮湿的面颊。
温热的,湿滑的,像蛇又比蛇体温更高的什么东西,带着隐晦的渴求与食欲,扫过了面孔。
被舔过的地方好像失去了感官,发麻发烫,她产生一种奇妙的、被大型猛兽瞄上的战栗,忍不住捂住脸往后退了一点,本能地垂眼不与那双幽沉蓝眼对视。
由希紧张得又开始打嗝了。
“嗝、你……嗝。”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但这道声音似乎唤回了五条悟的理智。
少年缓慢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异质的蓝从虹膜褪去,那阵轻飘飘的、随心所欲的掌控感渐渐也从血液中消散。
他像是从高高俯视人世的位置上被一把拽下跌落到尘世,纷杂繁复的情感如冲击堤坝的海潮一般在血管里蔓延,让那张年轻张扬的面孔短路地愣了一下。
五条悟忽然硬梆梆地直起了身体。
他眼神飘忽,耳根飘上了红,手忙脚乱地一把将由希的毛衣提起,逼得她搞笑又滑稽的张开双臂,姿态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又立马用力兜头一盖,将她整个脑袋都埋在毛衣外套底下。
她柔软秀气的面孔眨眼被盖得严严实实。
五条悟微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
一阵刺耳的“滋啦——”声响起。
“……”五条悟徐徐低眼,看见手上被自己扯坏的领口毛线。
他又去看同样察觉到不对,挣扎着撩起毛衣的由希。
少女的脸顷刻黑了一半。
第35章
由希把毛衣脱了下来, 她捧着自己豁口残缺的外套,双手微微颤抖,眼睛鼻子都快皱成了一团。
她宝贵的毛衣外套, 陪伴了整整三年,耐脏又抗用,物美且价廉。
现在。
滋啦一声。
扯坏了。
由希幽幽瞪了眼五条悟, 泪光闪烁的眸底写满了心疼。
“这是、嗝, 我省吃俭用、挑准别人转手再转手的时机、砍到优惠得不能再优惠的价格,好不容易才买下的。你、嗝……”
她越说越痛惜, 打嗝止不住,眼眶也泛着红,凶巴巴的表情让五条悟难得有点不自在。
少年摸摸鼻子, 又瞧瞧她, 没想太多, 脱下自己天蓝色的围巾就往她脖子上戴。
“喏, 赔给你。”
大猫耳朵压成了飞机耳, 尾巴在意地甩来甩去,声音干巴巴,动作强硬中又带着心虚, 往由希脖子上套了一圈又一圈。
由希本来不想接受。
但这条围巾质地异常柔软, 看得出是用了非常好的面料, 颜色也是亮眼但不显得过分鲜艳的糖果色天蓝,每一个设计都恰到好处地踩在了她的心巴上。
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牌子的LOGO, 不过从面料来看,应该不便宜。
那、如果变成二手转卖出去……
脑内唰唰跳出金光闪闪的金钱符号, 由希气呼呼推拒的手诡异地停住了。
她垂眸,看着眼皮底下那有着亮堂颜色的围巾, 内心在骨气与金钱之间来回挣扎、天人交战,面色从挣扎到沉痛再到顿悟。
最终,她悄悄伸出罪恶的小手扒拉住围巾,故意大声地“哼”了一下,睁着眼睛说瞎话:
“嗝、这条围巾也没比我的毛衣好看到哪里去嘛。”
“你扯坏我的毛衣,我收下你的围巾,扯平了,不准再要回去了。”
财神爷在上,她可不是见钱眼开唯才是利的小人。
这可是他自己说要赔给她的!她不收就会显得很没有度量、很小气。西园寺家家训有云,要成为一个正直温柔的人。
她那个赌鬼老爸是已经彻底没救变成水鬼回炉重造去了,而她,西园寺由希,还是根正苗红正处于树立人格关键期的青春无敌少女。
所以大度的由希当然可以大度地收下这条金光闪闪、到处是钱的香味……铜臭味的围巾啦!
由希的小手悄悄扒拉得更紧了。
五条悟:“没有拿回来的必要吧。”区区一条围巾,五条大少爷还有足足一抽屉,压根不在乎。
小土包的脸色隐约好转一些。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隐约交谈。
有人往这边来了。
由希只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发泄一下情绪,又顾及山中那些稀奇古怪的狐狸,因此挑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营地的僻静角落。
现在有闲得无事晃悠的人来,也并不稀奇。
由希身体一僵。
她眼眶红红,面颊湿漉漉的,眼睛肿成了兔子眼,任谁看都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
趁那些人的脚步声还没到这,她连忙将被撕扯坏的毛衣展开,重新把头埋进去扎好,只露出裹着制服背心的消瘦背影,当一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鸵鸟。
“喂,你是笨蛋吗?”五条悟戳戳她,“这样一来只会更奇怪、更引人瞩目吧?”
由希闷闷道:“那你去把他们引开。”
五条悟挑眉。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裹得像银行抢劫犯那样的毛衣外套强硬扯了下来,在少女怒目而视时,又将自己的墨镜摘下,顺手戴在她眼前。
由希的视野霎时落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五条悟得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老子墨镜借你。”
他语气听起来有点沾沾自喜,像想到了好点子的猫,踩着倨傲矜贵的猫步、大发慈悲地在两脚人类面颊上印下一个软乎乎的肉球梅花印。
由希却觉得好黑。
这副墨镜的镜片也不知道是拿什么材质做成的,黑得透不进一点光,完全看不见东西。
那个人……被她在心底拉入黑名单的显眼包,平时戴着这样的墨镜也太古怪了吧?又看不清路,不怕摔跤吗?
其他人的脚步由远及近,由希不习惯,手指捏上镜架,克制着没摘掉。
她听见女生惊艳的吸气。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交谈:“眼睛,也太好看了吧?”
“是大帅哥啊,”
“要不要去问个联系方式?”
“……”不仅人没少,反而因为帅哥效应变多了!
由希戴着墨镜,什么也看不清。她憋屈地捏着镜架,有人叫着“西园寺”和她打招呼,她抱着双臂,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侧过脸,高贵冷艳地一点头。
墨镜差点滑溜下来。
由希急忙把墨镜架好,五条悟看她一眼,笑嘻嘻地替她把人赶跑。
脚步再度远去,由希耐心等了一会,凭着印象将面孔转向五条悟的位置,压低嗓音:“都走了吗?”
五条悟没吭声。
她有点急了,正待再问,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探了过来,轻巧捏着墨镜往上一推,天光顷刻间涌入视野。
由希一时适应不及,眯着眼,眼里泛起薄薄水雾。五条悟凑过去,那只漂亮到连晴日苍穹都黯然失色的蓝眼睛直愣愣地怼到她面前,朦胧水色中,那虹膜显得异常绮丽悠远,折射着细细密密的虹光。
柔软顺滑的银发、浓密卷翘的睫毛,连脸蛋看起来都该死的比她这个青春无敌少女还要白皙光滑。
输、输了!
由希揉一把肿肿的兔子眼,不甘心地看来又看去。
五条悟笑眯眯,扬着下巴:“老子的墨镜很不错吧?”
粗鲁的自称。但奇怪的是,他低下头,眼睛亮闪闪,表情略微兴奋瞧着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尾巴朝天翘、黏糊糊蹭上来期待着嘉奖的貌美小猫咪。
由希被自己与现实八竿子打不着的脑补吓了一跳。
“……”想象太惊悚,她微妙地沉默着。
五条悟视线落到她的胸口。
“欸,你心跳又变快了哦?”
“……”
五条悟歪头:“嗝打得也更厉害了。”
“……”
五条悟摸着下巴,漂亮小猫容光焕发、皮毛柔亮:“你果然对我心怀不轨,想把我绑回家!”
由希沉默一会,吐槽:“你真的好有、嗝,自信……嗝。”
*
“她夸我有自信,这难道还不算喜欢我的证据吗?”
回校途中,五条悟洋洋自得地对夏油杰道。
白毛蓝眼好大一只猫,懒洋洋倚着车窗,骄矜又快活地舔着自己的毛,反复炫耀着新拿到手的猫薄荷。
山中的妖怪已经全部清除完毕,不再具有威胁,剩下的就是搜寻遇难者的遗体。修学旅行是铁定无法继续了,警署与森林管理局的人及时赶到,护送着西园寺他们下了山。
学校会在山脚民宿暂住一晚,随后联系大巴回程。
五条悟与夏油杰则和辅助监督汇合,前往高专。
夏油杰本不想搭理,可五条悟喋喋不休地喵喵叫了好一通,烦人得紧。哪怕好脾气如夏油杰,也不禁额头蹦出青筋。
“有没有一种可能。”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她并没有在夸你呢?”
五条悟拉下一点墨镜,匪夷所思地盯了夏油杰一会儿。
最后他说:“杰,看来你得补习日语了。”
“……”
夏油杰很想把自己的刘海拔下来戳开五条悟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