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我到底哪里得罪——”
小少爷的话戛然而止。
覆在白绢后的六眼微微紧缩。
乍然被从黑暗中揪出的少女脸蛋绯红,杏眼湿润。银发如瀑, 被汗浸湿。
那长长的发丝汗湿黏连,攀附着细长脖颈, 滑入隐秘高耸的山峦之中,紧贴玲珑身段,勾勒出一番惹人遐想的风景。
她小脸还挂着茫然,好像对被揪出被窝这件事还没反应过来,雪白莹润的脚不安地动了动,藏进探出的尾巴底下。
草席上水渍可疑,尾巴也湿湿的。
简直——
几乎是本能地,他小腹一紧,难以启齿的欲.望来势汹汹,在眨眼间便抬起了头。
少年咬紧牙根抽了口气,而后迅速结印念咒,黑色的帐转瞬便如倒扣而下的大碗那般,将这间屋子彻底笼罩起来。
五条瞪着眼,耳根通红,再没半分方才的闲适模样。
“我说啊。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这么久,饭也不吃,不会都是在做这种事吧?”
他目光扫过少女裸.露在外的滑腻皮肤,上衣被她蹭得撩起了好半截,白皙柔软的肚皮明晃晃地亮在视野里。
五条像被烫到了,眼神飞速地转开。
他对面的少女懵了一会,很快回过神。
由希结结巴巴,赶忙把卷起的上衣整理好,脸红得快要冒烟:
“没有!我有在忍耐!很努力的忍了!”
五条狐疑转回脸:“忍?”
“……”她连忙捂住嘴巴,脸露懊恼。
眼看由希状态确实与以往大相径庭,五条略显强硬地拨开她的手:
“欸,到底怎么回事嘛。你不舒服?哪儿疼?”
她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
宽大柔软的布料拂过小腿,分明是上佳亲肤的面料,却愣是叫她牙关打颤,像被粗硬狼毫贴着皮肤逗弄,腰窝一下就软了下去。
五条下意识将她接住。
少女颤抖着肩膀,哭丧着脸,发出一声很细弱的呜咽。
这声呜咽湿热又绵长,五条身体微僵,到底发现了不对劲,将由希拥在怀里,低眸,仔细去瞧她的脸。
半晌,他迟疑道:“发.情期?”
半妖在这世上极其稀少。
一来依托于种族隔阂,双方结合后能顺利诞下子嗣的,体质特殊,极其难寻。
二来人妖殊途,两族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不是妖怪吃人就是人类除妖,经年累月,新仇旧恨,已经演变成很难和平共处的局面。
他也是偶然翻阅族内典籍,才得知这本就特殊的半妖之中,还有过一两个更特别的极端例子。
——返祖现象。
由希脸上闪过错愕与心虚。
看到她这副神色,五条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银白发丝亲密无间地勾缠交错,他搂着依偎在怀中的少女,悄悄收紧手臂,干干咳嗽一声,故作镇定。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早点说的话我也就不去东国了啊,反正也不是不能推掉。”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没营养又让猫听得头疼的话,然后脸蛋红红,睫毛像打湿的绒羽,舔舔唇,有点紧张地叫了她一声:
“由希。”
她难受地贴在他胸口蹭了蹭,听到里面砰砰乱跳、吵到不行的心跳。
“要我帮你吗?”五条小少爷屈尊降贵。
“……”
由希小脸皱巴成一团,好像在思考,半晌没吭声,看上去不太乐意。
漫长的沉默里,还是五条先打破了寂静。
他紧紧盯着由希的眼睛:“你不喜欢我?”
又是这个叫猫头大,辗转反侧大半夜没睡着的词。
由希脸皱巴得更厉害了,尾巴啪嗒啪嗒拍打着地面。
她喜欢鱼喜欢钱,看见就觉得心中欢喜,可对物的喜欢和对人的喜欢又不一样。
脑袋晕乎乎,心里胀胀闷闷,很想像咬铜板那样咬上一口,这种叫喜欢吗?
由希一个头两个大,眉头都快拧成了死结。
那边五条见她小脸愁苦,再思及方才进门时她表露出的百般不情愿,忽然福至心灵,脸一下沉了下来。
少年勾起唇,大掌桎梏着她柔软腰肢,似笑非笑,咬牙切齿:
“你有别的人喜欢?谁?”
是哪个嫌命长的杂鱼王八蛋来拐他家的小家伙?
好生将养伺候、养得白白胖胖活蹦乱跳的小猫,怕把她吓跑硬是按下性子憋了一年等她彻底开窍,百分百确定二人是两情相悦。
如今窍门是开了,他现在却恨不得把通了的窍再给拿泥土塞上。
“伊代?”
五条小少爷眼儿一眯鼻子一哼,酸溜溜地丢出个名字。
他老早看这家伙不顺眼了。
若是心中没鬼,怎么在宅邸中会鬼迷心窍想要摸她的手,又殷切献上难得的冰镇青梅酒?
甚至在各回各家之后,还念念不忘,偶有书信往来?
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小猫拍打地面的尾巴弯成一个明显的问号。
五条平静点头:“哦,不是他。”
小少爷顿了会,臭着脸撇着嘴,又阴恻恻甩出别的人名:
“那就是藤原北家的嫡公子?”
藤原北家繁盛昌茂,源远流长,乃是有名的高门贵族。
其嫡公子如今正是风华正好的少年人,长得风流俊秀,文才兼备。
以他为主角的少女怀春话本更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印,民间畅销至极。
要不是前段时间偶然发现,五条还不知晓家里这个笨笨呆呆,一心只扑在钱上的小猫,竟然也有私藏话本的喜好。
“‘你们不要再打了!藤原与五条家的两位少公子都是我的心上人,我选不出来。’……啧,好一个左拥右抱,眷红偎翠的话本主角。”
五条一字一顿,怨气冲天。
由希震惊到尾巴炸毛。
“你你你怎么知道……”她分明都把话本藏在很隐秘的角落了!
不过片刻,她又了悟过来,气得软绵绵的身体都有了点劲儿,龇牙咧嘴,胡乱挣扎着使出头椎。
“好哇!我说怎么藏起来的话本突然不见了!原来是你偷走了!小偷、坏蛋!”
“哈——谁要看那些没点道理满脑子发春的艳俗本子啊?”
“再说,我也不是没给你留啊?”
“你留的全是你自己的话本!”
“用那些就够了吧。”
他镇定自若,脸上不见一丝内疚与惭愧。解下一点绷带,眼眸微眯居高临下睨着她。
“我说欸,都大大方方允许你晚上睡觉抱着我的话本干坏事了。要装作一点不知情的模样忍耐,我这里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这个人这个人,真的嘴上完全不把门啊!
“没有!我没有干坏事!而且你的都看腻了!没趣味,一点也不想看了!”
由希头顶烧得冒烟,她像只愤怒的小鸟,伸出爪子就要挠他。
可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仗着手臂比她长的五条先她一步,轻松捏住了她的后脖颈。
被扼住命运脖颈的小猫立即浑身僵硬,趴在少年身上,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可恶的偷书贼,居然掐准人家的弱点来这一招!不要脸!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里先暂且退下,等她恢复力气了,就去他的房间把古董统统拿走,礼尚往来!
她心念一转,面上做出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瘪着嘴,睁着大大的明亮双眸,小声咕哝:
“人家、人家只是好奇心重,想多瞧瞧嘛。”
五条斜她一眼,喉咙里重重哼了一下。
“想瞧谁?”
他眉毛一挑,淡淡反问。分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住由希鼓鼓囊囊的两颊,浓密睫毛垂着,像冬日落在深潭内的飘雪。
“除了我之外谁都不准想。”
“花心也好出轨也好,想都别想。还有这里。”
少年眼神划过她心脏位置。
他声音很平静:“要是被别人进去占位,就要做好一辈子被我关在小黑屋内的心理准备。”
由希呆呆愣愣,眨巴眨巴眼。
奇怪?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五条对她——
“你、你喜欢我?”
“……”
她清楚看见,少年额角爆开一个大大的青筋。
“哈啊——?”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好像一只生气的雪白刺猬。
“你是笨蛋吗?傻瓜吗?我表现得超级明显吧?连侍从婢女们都看明白了啊?”
“那些杂鱼送来的书信我有看过一封吗?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地跑去东国啊?”
她愣愣:“为了谁?”
五条看起来似乎很想杀人。
由希悄悄瑟缩一下。
“当然是为.了.你.啊!”
少年凑过去,贴近她的面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家里老头子固执又死板,不给点好处怎么可能松口让我娶你啊!”
娶、娶她?
小猫震惊地将杏眼瞪得滴溜圆。
五条捏着她后颈的皮肉,笑得凉凉的,露出的白牙也阴森森,显得格外渗人。
“看来你完全没有察觉到呐?”
“……”由希心虚地转开眼珠。
“然后呢?”
五条揉着她脖子的手用了点力,露出的一只蓝眼睛死死盯着她。
“回复?”
轻描淡写的口吻,偏生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活吞了,露.骨又滚烫,底下也很有压迫感地抵着。
似乎她要是答得有一点不合心意,就会被立刻就地正法,拆吃入腹。
少女犹犹豫豫:“似乎是……喜欢?”
五条不满:“什么叫似乎?”
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她只是觉得身体好烫,心口跳得好快,欢喜得和天上白白掉下八锭大金子一样,想将他立即藏到窝里。
她虽然懵懵懂懂,可也不想五条和别的人类成亲。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难受得想挠穿树皮。
如果、如果这是喜欢……
由希想了想,示意五条松开扼住她命运脖颈的手。
待少年松开桎梏,她又解开他松了大半的白绢,捧着那张漂亮面孔,轻轻舔了下苍天之瞳的眼睑。
妖族作风一向大胆率性。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便没什么好扭捏的了。
她搭上他的肩膀,将白绢绕着他的脖子系了个好看的结。
这让五条看起来像是一份等待拆封的礼物。
她勾着五条脖子,红着脸,小声附耳:
“帮帮我吧,五条。”
那双绮丽迷人的蓝眼睛,骤然沉了下来,变得浓郁而幽暗。
……
脂烛隔着珠帘,朦朦胧胧晕出一地昏黄。
帐外落了雨,淅淅沥沥的水声沙沙作响。
少女趴伏在桌面上,小脸通红潮湿,柔软的小腹一抽一抽,偶尔哭得急了,还会冒出一两声小小的嗝,尾巴更是细细地打着颤儿。
面容矜贵出尘的小少爷抹一把淋了雨的脸,薄唇鼻梁都湿漉漉的。从半蹲的姿势站起,眨巴着蓝眼睛,低眼瞧一下地上淅淅沥沥飞溅下的小雨点。
“呜哇。”
他感叹,湿淋淋的手臂撑在她脸侧,肌肉贲发。
“这帐漏水,里面落的雨比外头的还要多欸。”
等了会,没听见回应,小少爷略一挑眉,俯身捏着半妖下颌,将她脸转了过来。
大约是哭得太急没缓过来,她似乎有点失神,两眼涣散,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眼眶泛着点红。
五条歪了下头,装模作样:“不行啦,再坚持一会?你还有份礼物没拆哦。”
他点点自己脖子上圈着的白绢,她亲手系上的蝴蝶结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飘荡。
由希往下瞄了眼,害怕地哆嗦了一下:“我、我不拆了。我要退——”
她话没说完,五条慢悠悠露齿一笑,把着她的手伸过来,眼疾手快地扯下脖子上的白绢。
白绢散落在地上。
这一番强买强卖的果断举措,霎时让她震撼地瞪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