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很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立刻就笑着抬头, 看向了她, 唤一声姐姐。
姚月:“她大约午后到飞仙岛, 所以明日——”
“明日姐姐要去接她, 就不考我了是吗?”怜星眨着眼睛问, 问完又道,“没事,姐姐喜欢楚姑娘,我理解的。”
姚月无语了一瞬,说我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出城。
怜星有点意外:“我?”
“嗯,你随我一起去见她。”姚月又重复了一遍,但没有解释原因。
“既然是姐姐的吩咐,那我自然遵从。”他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但姚月还是从他那完美到刻意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不情愿。
鉴于他在努力伪装,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意思,姚月就算发现了,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把他讨厌楚留香这件事搬到台面上,只会徒增尴尬。
第二天上午,她照例指点了一下宋田三人。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后,她就带着怜星他们出了城。
考虑到一点红如今和楚留香不熟,她就让一点红留在了城主府,方便照看一下原随云。
一点红对她这个安排有点意外,但并无异议,只垂首接受道:“是,大宫主。”
姚月拍拍她脑袋:“等我们回来。”
这一拍让一点红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都似乎轻快了一些:“嗯。”
因为叶孤城给的时间很准确,姚月带着人出城没多久,便远远看到了楚留香的船。
她指给一直在兴奋蹦跶的宋田看,说:“别跳了,你楚姐姐就快到了。”
宋田哇了一声,说大宫主你认识楚姐姐的船啊!
姚月就笑道:“何止认识,我还上去同她的朋友一道喝过酒。”
“是不是胡姐姐和姬姐姐?”宋田嘿嘿一笑,“我也见过她们!”
说话间行船入港,姚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楚留香。
她难得没有穿蓝衣,而是和自己一样,一身白。
“楚姑娘身上穿的,就是姐姐赠的那匹蚕丝吧?”怜星也注意到了,语气淡淡地开口,“她倒是还算将姐姐放在心上,也不枉费姐姐一番心意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换了以往的姚月,可能也就这么一想,然后就不当回事了,但如今知道他不喜欢楚留香再听,就很难再不当回事。
她想了想,感觉他可能是不爽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用了。
于是咳了一声,道:“也多亏了你,否则她赠我美酒,我都不知该用何物回礼。”
送都送了,又不能撤回,只能先肯定一下他的价值了。
好在他确实吃这套,听她这么说,又笑起来,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主持宫中杂务,为姐姐分忧,本就是我该做的。”
姚月:“……总归是辛苦你了。”
他便笑得更开心些。
此时,刚把船靠岸的楚留香也看到了他们这一行人,目光与姚月在空中相遇,当即飞身而起,微笑着落到姚月面前。
她本就气质出众,光是在那里站着,不需要做任何事,已足够引人注目,再这么秀一下轻功,瞬间便夺走了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
但其余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丝毫不以为意。
她只看着姚月,笑道:“听说宫主有事寻我,我便来了。”
“是。”姚月点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
楚留香刚想问是什么重要的事,身后的船上,两个好友又跳了下来。
胡铁花一见到姚月,就飞奔而至,同她打了个招呼,说其实原本她们是要去波斯的,但老楚得知了邀月宫主你在找她,立刻先来飞仙岛见你了。
姚月一惊,心想叶孤城不是说她们离开扶桑的时候,楚留香的船明显在往南海来吗?
再转念一想,往南海来其实并不意味着目的地在南海,毕竟要去波斯的话,确实是要路过南海的。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耽误你们了。”
楚留香横了胡铁花一眼,说无妨,波斯早晚能去,但宫主是我的朋友,你既有事找我,我自然要以你为先。
“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事?”
姚月看了看她的船,问:“那三位前辈,是否还在?”
楚留香点头,又道他们如今退隐世外,所以轻易不愿露面,这才一直在船舱里待着。
“不瞒你说,我其实是有事想拜托王怜花前辈。”毕竟是有求于人,姚月还是想守一下礼节,“不知你可否为我引见?”
“自然可以。”楚留香毫不犹豫。
她也没说除了引见她还能做什么,但从她的表情里,姚月就看得出来,不管自己想拜托王怜花什么事,她都会尽量帮忙的。
这就是楚留香。
姚月心下微定,交待其余人等她片刻,便随楚留香上了船。
船舱内坐着两女一男,俱是人间绝色。
饶是姚月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生得这么美的三个人时,还是愣了一下。
她却不知,那三人见到她,同样也十分震惊。
尤其是一身红衣的王怜花,简直是将惊奇写到了脸上。
以王怜花见识,自然知道,绣玉谷移花宫一脉祖传的明玉功,有养颜驻颜之效,但便是如此,眼前的移花宫主,也美得太过了一些。
她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冷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奇异魅力。
而她一开口,声音之动听,更是超乎想象。
王怜花一向不认为这世上还会有什么女子能美过自己,就算是她的好友沈浪,能更得朱七七钟爱,靠的也不是美貌。
可今天她终于见到了比自己更美的人。
偏偏美到这种程度,还叫人嫉妒不起来,甚至看久了还会有一种匍匐在她身侧,向她献上赞美的冲动。
明玉功就这么神奇?既能让人保持少女面貌,还能无形之中征服他人?
“你说你有事拜托我?”王怜花来了兴趣,“说说看,什么事。”
姚月本来都做好了可能会被她为难的准备,毕竟叶孤城说了,这位王前辈的脾气很怪。
结果怎么好像还挺好说话?
算了不管了,好说话更好。
“我知前辈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全才,所以才想来拜托前辈。”姚月说,“我有一个弟弟,他儿时从树上摔下,废了一手一脚,我想拜托前辈替他瞧一瞧,若是前辈能治好我弟弟,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应。”
王怜花沉吟片刻,说我不知道你弟弟是何情况,无法回答你。
“他就在外面!”姚月惊喜道,惊喜完又想起,这三位并不是很愿意在人前露面,于是又道,“不过前辈若是觉得此处不方便,可以去白云城主府再说。”
王怜花说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既然他就在外面,你把他叫进来不就行了?
姚月迟疑了一瞬,还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道:“倘若他的残疾治不了,前辈可否别让他知道,我是为此事才让他进来的?”
王怜花顿时更加惊奇,说你对你弟弟倒是疼惜。
姚月:“……”毕竟作孽的人是“我”啊。
“她的意思是,她答应了。”看她沉默,一直没开口的朱七七忽然出了声,说完还朝她眨了眨眼。
姚月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谢,就出船舱,把还在码头上等自己的怜星招了过来。
怜星上船时,明显是疑惑的,还问:“姐姐找我何事?”
姚月直接没答,说你先进来再说。
好在他虽然精神不大正常,对她的话,还是十分顺从,闻言就乖乖地随她入了船舱。
和她一样,见到船舱里的王沈朱三人,他也一愣。
而王怜花看到他,目中惊奇,比之前见到姚月时更甚。
她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摸上他的左臂,然后转向姚月:“你确定他只在儿时摔了一次?”
姚月:“……???”什么意思?
怜星也没想到,眼前看不出岁数的美人,一开口就揭破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种程度的残疾,没把自己摔个十次八次,恐怕很难做到。”王怜花说。
姚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站在她身旁,被王怜花扣住一臂的怜星,面色已完全沉了下去。
王怜花觉得这事比自己想的还有趣,甚至有趣到了她忍不住笑的程度。
“真是奇了。”她说,“你姐姐怕我治不好你,本来还不愿让你知道,她是为的此事才找我,结果你这个做弟弟的,是根本不想治啊?”
第44章 惊悸
王怜花此话一出, 不仅姚月陷入呆滞,就连之前一直坐在那没有开口的沈浪,都面露惊色。
她这个前任天下第一人尚且如此, 她那个性格跳脱的丈夫,就更不用说了。
朱七七瞪着眼睛, 几乎脱口而出:“什么?!”
王怜花便回头瞧了他一眼,反问道:“怎么?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但……”朱七七说着,余光瞥到怜星那沉得能滴下水来的面色, 忽然就不太敢接着往下说了。
他惯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自小养尊处优,后来行走江湖, 还成功娶到了沈浪这样厉害的妻子, 本不该惧怕任何人。
可怜星那阴沉的表情,和先前进船舱时那副温柔无害的模样,实在差别太大。
一时之间,便是朱七七这么无法无天的人,都生出了些要不还是远远躲开的冲动。
此刻的船舱之内, 唯一还算平静的,反倒是替姚月引见王怜花的楚留香。
但楚留香什么都没说,她只轻轻握住了姚月的手。
练明玉功的人,体温都比常人低上一些, 姚月将此功练至大成, 内力循环之下, 身体便好似一块无暇冷玉。
楚留香伸手过来, 热度自掌心传到她指尖, 是安慰, 也是提醒。
在这样的安慰和提醒下,姚月终于回过了神。
她看向怜星,想问为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她又转向王怜花,“今日打扰前辈了,抱歉。”
王怜花眯着眼睛,一派兴味模样,说倒也算不得打扰,毕竟如此趣事,平时也瞧不着。
姚月:“……”
假如她不是“邀月”的话,她也会觉得能围观这种稀奇事真是不亏。
可问题是,现在她就是邀月,就是怜星的姐姐。
她看到王怜花像用看一个新奇物件的目光打量怜星,心底便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丝愤怒。
“对了,忘了说。”王怜花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抓着怜星的胳膊,朝她笑了笑,“你弟弟的手脚,我可以治。”
但是她话音刚落,怜星就冷冷道:“我不需要你治。”
王怜花说我知道啊,你要是想治,根本不必把自己搞成这样,但今日求到我这里的是你姐姐,我答应了她,看过你后告诉她,究竟能不能治。
怜星本来还沉着一张脸,似怒欲怒,听到此话,竟仿佛要崩溃了。
很难形容他这一刻的表情,像是要哭,也像是要笑。
无措、紧张、害怕交织在一起,不停变幻,令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犯了错等候家长发落的孩子。
姚月本来非常无语,但不知为何,见他这般反应,心中又陡然生出一股怜惜来。
她不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不想要一具健康的身体,所以这里面必定有隐情,或许还与她这个姐姐有关。
但不管怎样,既然能治好,她就没道理看着他残废下去。
就算抛开这是原先那个邀月的心结不谈,她也希望他能好起来。
“多谢前辈。”她对王怜花说,“我还是那句话,前辈若愿为他医治,我愿付出任何我所能付的代价。”
这话她在怜星进来前就跟王怜花说过,但怜星是第一次听。
他一听就睁大了眼,下意识张口:“姐姐……”
“你若还当我是你姐姐,就乖乖把你的手脚治了。”姚月说。
“我……”他几乎站不住,话也卡了壳。
姚月本来还想拿出说一不二不允许反对的女魔头气势再强调一遍,岂料下一刻,他忽然跪倒在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这一下不仅把姚月吓得不轻,就连本来抓着他的王怜花,都再度面露异色。
然后众人便听到他小声说:“姐姐……别不要我……”
那声音明显含了哭腔,还是那种惶恐不已的哭腔。
姚月都要被他整崩溃了,她要是不想要这个弟弟,干嘛大费周折跑来南海啊?她很闲吗?
“我何时说不要你了?”她不懂,忍不住问道。
“可是……可是……”他抽噎着,整个人伏在船板上,背剧烈地起伏着,好像随时要哭得背过气去。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多久就陷入了昏厥。
整个人缩在船舱里,身体团在一处,手却还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摆,不肯松开。
姚月:“?!”救命怎么回事?
王怜花见状,蹲下摸了摸他的脉,说他这是惊悸过甚,自己把自己吓晕的。
姚月:“……”她以为只有没武功的普通人会这样?
“按理说他内力深厚,再怎么惊悸,都不至于如此。”王怜花顿了顿,扫了她一眼才继续,“但可能是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勾了出来,让他难以承受,导致了他的昏厥。”
姚月从她那张美貌近妖的脸上看到了八卦的表情。
显然,王怜花现在对他们姐弟非常有兴趣。
但姚月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能与她解释?
姚月只能问:“那他何时能醒?”
“用不了多久。”王怜花说,“但如果你能催动他内力,帮助他运转,肯定能醒得更快。”
姚月便抬起手,不过落到怜星后背之前,又停了下来。
她问楚留香:“你这船上可还有别的房间?”
她想她可能需要先跟怜星单独谈谈。
楚留香点点头,随后带着她去到另一个屋子。
“这间屋子原是老姬放酒的。”推门的时候,楚留香这么说道,“不大,但离其他人很远。”
姚月点点头,把怜星抱进那间屋子,放到里头的软塌上,等楚留香出去,才出手催动他的内力。
他们俩练的都是明玉功,本是同源。
她的内力一进入他体内,便自动流转起来,带动他全身,迅速成了一个周天。
三个周天过后,他果然幽幽醒转,睁开了眼。
只是一看到她,又下意识想要阖眼。
姚月叹气:“你就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