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真是让姚月想悄悄放水都不行,只能怒视一眼,拂袖转身,说好,那就出去动手。
藏书楼外,交替巡逻的侍卫们见到她出来,第一反应都是行礼,但还没来得及拱手弯腰,又看到了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少女,登时愣在原地。
这是谁?大宫主进去的时候没带人啊?
下一刻,他们又听到这少女指着远处梅树林前的空地开口:“那处瞧着十分开阔,不如我就在那里接宫主三掌,作为我擅闯此楼的赔礼,如何?”
擅闯?赔礼?完了!
所有侍卫都心神一紧,甚至没来及互相对视几眼,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开始请罪。
为首的那个开口时声音都在抖:“请……请大宫主降罪。”
“别在这丢人现眼。”姚月冷着脸骂了一句,“回头自己去领罚。”
“……是。”虽然还是没敢起来,但这侍卫头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确实以邀月的一贯作风,发生这种事,要了他们的命也不为过,但今天只是让他们自己领罚,委实称得上网开一面了。
“罪魁祸首”则苦笑一声,跟姚月说:“此事原不怪这些看守之人,我若再多接宫主一掌,能否免了他们的罚?”
姚月心想你要是乖乖在藏书楼里跟我打不出来不就没这事了吗,现在好了,我又得演半天才能圆。
“这是我移花宫的事,阁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她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一脸诚恳的少女,嗤笑道,“我如何惩戒我的手下,需要你教我么?”
“不——”这女孩大约是怕自己再请求下去,会把这些侍卫害得更惨,立刻作揖致歉,“宫主说得对,是我僭越了。”
姚月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重新开口:“你想为他们求情,也不是不行,但一掌太少了。”
她眼睛一亮。
“算上先前说的三掌,你若能接下我十掌,我就饶了他们,也放你离去。”姚月用一种非常自负的语气道,“如何?”
“好!”她一口应下,“那便十掌。”
别人是帮人帮到底,姚月是演戏演到底,末了还要冷哼一声,表示一下不屑。
但不管怎样,她的目的也算是曲折地达成了。
之后两人就去到梅林前的空地,准备动手。
这地方正对着明月殿,应当原本就是她练一些大威力招式的地方,确实很适合出手。
只是离明月殿这么近,自然也惊动了殿中的侍卫们。
姚月运气抬手,打出第一掌的时候,侍卫们已经去通报怜星了。
山中正值日暮,淡淡的金光落在绣玉谷内,恰好绘出这第一掌掌风咆哮而去的气劲,也绘出眼前少女的绝代风姿。
只见她微微一笑,脚尖轻点,飞身迎了上来。
两人的内功明显不是一个路子,但动作和反应却仿佛心有灵犀,遥遥相应。
一息之间,两人手掌便已相接。
气劲与气劲相撞,对她二人没多大影响,周围的飞沙走石却是迎风乱舞起来,一时呼声大作。
姚月本来想的是随便打打,但这一出手,身体里的开关就好像自动被打开了一样。第一掌还好,从第二掌开始,便越打越快,越打越凶。
万幸她的对手不仅轻功奇绝,内功也丝毫不差,连接了她好几掌不说,还靠着鬼魅无比的身法,逼得她也不由得加快动作——
怜星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她二人不断翻飞的动作身姿。
快得他这个同样练明玉功的人几乎无法看清。
“此人是谁?”他目光一紧,喃喃道,“姐姐虽然还没彻底恢复,但凭她明玉功八层巅峰的功力,在这天下也找不到太多对手了……”
“回二宫主,按藏书楼那边传来的消息,此人应当是一个绝顶轻功高手,从藏书楼五层窗户处闯入其中,被大宫主发现的。”
怜星大惊:“什么?”
与此同时,殿前的姚月也出到了第八掌。
随着她一掌一掌打出去,逐渐地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凭身体记忆在动手了。
因为她的对手应对方式一直在变,她也就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出手,而具体如何调整,她似乎也能有一种直觉。
到两人约定的最后一掌时,夕阳的光已从金色变成橘色,周围暗下不少,她却将眼前的一切看得更为清楚。
她看见对方再度露出一个苦笑,仿佛已经知道会不敌,但是又毫不犹豫地抬起双手,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下来——
这一掌是真的一点水都没有放,完完全全的使出了全力。
接掌的少女也确实不敌,在两人掌风相撞之际,后退了十数步,站定时呼吸不稳,肩膀轻颤,显然是脏腑震动、内息不稳之兆。
但她依然很有风度,捂着胸口起身第一件事,仍是朝姚月拱手,道:“邀月宫主内功深厚,掌法更是独步天下,我不敌也。”
“你能接这女人十招只受些轻伤,也算了不起了。”不知何时,神水宫少宫主水阴竟也到了场,“毕竟这天底下能接她十招不受伤的人恐怕不足一只手。”
他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纵使姚月并不是从前的邀月,听了也觉得烦,当即扭头斜睨他一眼,问他不好好待在水月阁跑来这里做什么。
水阴说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来瞧瞧热闹不行吗?
“我怎么也算你未婚夫啊。”他完全是皮笑肉不笑,“万一你不敌于人,我这不是还能帮一下忙吗?”
“移花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姚月搞明白他俩的关系后,对他当然更没有好脸色,都不需要刻意去演,“我劝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他则微微勾唇,道:“究竟是移花宫的事轮不到我插手,还是你见猎心喜,不想我坏你好事,你心里清楚。”
姚月:“……?”等等,什么见猎心喜?
“怎么?没想到会被我说中?”他说到这里,简直在冷笑了,“你如果不是看上了她,她闯你移花宫禁地,你早杀了她了,哪会只出十掌?”
姚月真想立刻找一把剑捅死他。
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受了轻伤的美少女露出了类似见鬼的表情。
“呃,十掌已过,我是否能走了?”美少女试探着开口,又做下保证,“宫主放心,似今日之打扰,我楚留香可以许诺,绝不会有下一回。”
这次姚月真的没绷住表情:“……你叫楚留香?”
那个风流英俊、轻功绝顶、红颜知己遍天下的楚留香?!
难怪以常理推断根本不可能有人上得去的高度,对她来说只能算与朋友的一个赌——这行事风格也很楚留香。
美少女楚留香点了头,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水阴,忽然补了一句:“其实我信邀月宫主并无他意,最多就是欣赏我的轻功罢了,我的直觉一向都是准的。”
天啊,不愧是古龙笔下最有魅力的主角,说话就是讨人喜欢。
要不是时机场合都不对,姚月甚至都想握住她的手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水阴突然反驳,“别看她生得这么美,就觉得她心肠好。”
“邀月宫主心肠如何我的确不了解。”楚留香笑了,“但我知道,一个男人若能对着初次见面之人诋毁自己的未婚妻,那他的心肠势必不怎么样。”
说完重新望向邀月,笑意更深三分,道:“宫主说是不是?”
首先我不是女同,姚月想,其次……其次她真的很有魅力啊!
第6章 拐一个厨子
楚留香温柔地讽刺了水阴一句,便向姚月告了辞。
她说与她打赌的两个朋友还在绣玉谷外等她,她不便在此多留了。
“你居然还想走?”水阴还是坚信,姚月肯定是看上了她,再度冷笑起来,“省省吧,她不会放你走的。”
楚留香只如先前一般微笑,说无论如何,我信宫主。
姚月自然是配合:“你既接下了我十掌,便能走得,无人会拦你。”
“宫主果真一诺千金。”楚留香唇角微抿,笑得温柔。
“不过——”姚月故意顿了顿,看一旁水阴的反应。
他果然上当,当即露出那种“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但想开口的时候,却被姚月抢了先。
“你此来移花宫是为赌约,那就这么离去,你的朋友又如何能知晓,你确实赌赢了呢?”姚月说,“可需我派个人替你证明一下?”
楚留香闻言,眼睛一亮,明显是欣喜的,但张口却是拒绝:“宫主考虑得如此周全,真是更叫我汗颜了,我今日擅闯,已算是不敬,如何还敢劳烦移花宫替我证明这等微末之事。”
姚月心想你是无所谓,但我这个女魔头名声这么差,借你这个迟早要名扬天下的主角营销洗白一下也好啊,你就别拒绝啦。
“无妨。”她摆手,“不就是走一趟的事么,还算不上劳烦。”
大约是觉得客随主便,听她这么说,楚留香也没有再坚持拒绝,而是认真道了谢。
之后她便随便指了个侍卫送楚留香出绣玉谷。
两人一前一后往谷外走去,走到一半时,一身月白的少女忽然回头,笑容分外灿烂,说:“对了,忘了同宫主说——”
姚月:“?”
“虽然宫主性情不似传闻冷酷。”楚留香竟又说了一遍这话,还远远地冲她眨眼,“但姿貌天成艳光万丈,却是更胜传闻。”
姚月差点就要尖叫出声了。
天啊,什么人啊,到底谁才是女同?这犯法吧!不对不对,我也不是女同……
但就算不是,被这样一个潇洒绝伦的美少女这么夸赞,也很难不脸红。
另一边水阴看到她脸红,更觉得自己没猜错了,这不是看上了是什么?
他也更不理解:“你真要把这个姓楚的放走?”
原作的水母阴姬也没这么八卦吧?姚月无语,怎么变成了男的这么多逼话?果然男的就是不行。
想到这她直接白了他一眼,说:“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滚回你的水月阁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水阴也开始骂她,“就你这动不动发疯的德行,难怪被你看上的人要跑。”
“是啊,还是被你看上的人带着跑的。”姚月啧一声,毫不客气骂回去,“不过就算不跑,月奴好像也只想做我的侍卫,完全不想跟你走啊?”
水阴气得差点又要跟她动手,但被怜星及时拦住,最后骂骂咧咧回了水月阁。
姚月很满意,还夸了夸这个非常有眼色的弟弟,打算以后也对他好点。
结果水阴走远后,怜星竟忽然问她,需不需要他现在追出去,给她把楚留香绑回来。
姚月完全愣了:“啊?!”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绑回来啊!
怜星也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原来姐姐不是为了同水少宫主斗气才硬要放走她的吗?”
姚月:“……”不是啊,我只是想好好做人?
“自然不是。”她只能给这个好弟弟来一套避重就轻,“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同他斗气?”
“那……”怜星有了另一个猜测,“姐姐是想开了?”
想开?什么想开?
姚月根本不知道他究竟理解到哪里去了,只能沉默不语,等着自己往下说。
而她这样不驳不斥,对习惯了被她教训的怜星来说,又约等于是默认了。
于是怜星微微抿唇,道:“姐姐终于愿意听我的话,对有好感之人用柔和一些的追求方式了,真是太好了。”
姚月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怜星也和水阴一样,觉得她肯定对楚留香这个美少女有想法。
但他应该是曾经劝过曾经的邀月,喜欢一个人不能用囚禁这么酷烈的手段,要柔和一点之类的,今天看到她放走楚留香,就觉得她这是吸取江枫的教训想开了。
这曲折的误会真叫姚月无言以对,偏偏她还没法说清楚。
而且她还很想不通,水阴也就算了,在怜星眼里,自己难道也是这么一个容易变心的人吗?前脚被江枫花月奴私奔气得走火入魔,后脚就能对楚留香见色起意?
她哪里知道,女本子邀月看上过的美女确实多不胜数,江枫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而江枫跟花月奴私奔,与其说是让她受了情伤,其实更像是她无法接受自己在移花宫的权威被如此藐视,所以才会气急攻心,以至练功时失控。
怜星作为她的弟弟,全看在眼里,又比她通晓人情世故,当然也了解她这颇为扭曲的心态。
而现在姚月这个穿越来的冒牌货对风流潇洒的楚留香表现出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态度,怜星可不就误会了么?
“这位楚姑娘也确实风采不凡。”怜星又道,“无怪姐姐心动。”
“……我没有。”她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我只是觉得她这个年纪能有这等武功,来头一定不小,没必要为一点小事跟她结仇。”
怜星惊讶极了,那表情仿佛在说怎么可能?你还会考虑这个?
姚月就硬着头皮继续编,说她内伤还没好透,跟人动手稍微切磋几招还行,久了必定内息不济,到时伤上加伤,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而且水阴也在。”要不怎么说急中生智,编着编着,她就感觉又能圆上了,“我若受伤,谁能保证他不会借机落井下石?毕竟我若死了,他也就不用费心去解除我同他的婚约了。”
“他敢!”怜星显然已经信了,这一声怒喝已然杀气外溢。
“他怎么不敢?”姚月横眉冷对,“这移花宫内除了我,除了我还有谁是他对手?你吗?你打得过他吗?他恐怕都不将你放在眼里罢。”
说完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对不起,不好意思,本来是真的想对你好点的,但现在还是让我Pua一下吧!
这一套果然立竿见影,怜星几乎是立刻低下了头认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了,姐姐莫气。”
姚月便又叹气:“行了,往后好好练功罢,明玉功可不比他神水宫的功夫差,你的天赋也是顶好的,难道就甘心一直落在他后头?”
怜星继续垂首应是:“我明白。”
她就这么先打一棒再给枣,一通组合拳操作,成功把怜星忽悠去练功了。
之后半个月,他都没怎么在再她眼前晃过,直到水阴准备回神水宫去时,才亲自去送了送,以示移花宫并未怠慢。
而这个时候,姚月已经成功扭转了明月殿的饭菜风格,虽然味道还是很不怎样,但至少多了点花样,也不再只有苦野菜配白粥吃了。
下人们虽然觉得她的口味变动很大,但想到她的脾气,也不敢多作议论。
一时间,移花宫上下,倒还称得上一句和谐。
这一日饭后,她拿了那柄短剑出来练,权当消食。
练到一半,忽然有侍卫通报,说谷口有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