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她说,“你何苦再同她生气?”
怜星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又被她摆手阻止,说你放心吧,虽然她算计了我,但我并未吃什么亏,最后还要了她的命。
在她面前,怜星还是听话的。
他听出她不希望他为此浪费情绪的意思,便乖乖闭了嘴,甚至没有追问龙啸云到底是怎么算计的她。
不过这顿饭吃完,姚月带着食盒离开辉星殿后,他就立刻唤来了苏容和李虹,要他俩立刻想办法,查清楚姚月在保定时,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事情发生在李园,查起来并不容易。
但怜星坚持要查,李苏二人,也只能照办,最后的结果,可谓结结实实吓了他俩一大跳。
而怜星更是愤怒至极,就差没去关中把龙啸云的坟掘了。
连带着李寻欢都被他骂了好几顿,说真是白瞎了那两方古墨和一斛明珠。
他甚至很后悔:“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在信中提醒她,那神秘的上官金虹,一直在盯着她。”
苏容汗颜,说没办法,当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奉了大宫主的命令给李园送信,自然就提了一嘴。
李虹也道:“是啊,谁能料到,中间还有这等曲折呢?”
两个手下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怜星还是气不过,最终又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李寻欢,在信中极尽刻薄之辞,把人骂得狗血淋头,顺便问李寻欢要回了当初姚月送的贺礼。
当然,这事他没叫姚月知道。
他还交待苏李二人:“姐姐最近本就颇为烦恼,这等细枝末节之事,就不必让她知道了,你们懂吗?”
见识了二宫主骂人时的花样,他二人哪敢违背他的意思,忙不迭表示他们明白。
他是不想让姚月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这么叮嘱,但姚月最近确实有点烦恼。
烦恼她的徒弟。
自从回了一趟太原,参加了自己母亲的寿宴后,原随云似乎一直闷闷不乐。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都不可能把情绪完全藏好,再加上和姚月日夜相处,这番不对劲,自是瞒不过姚月这个做师父的。
姚月也不是没试着问过她怎么了,但她不愿意说,姚月总不能强迫她开口。
只是眼看着回来好几个月了,原随云始终没回到原先的状态,甚至夜间还经常从噩梦里惊醒,姚月看在眼里,也实在有点担忧。
她甚至特地请教了一下又来找她喝酒的楚留香。
结果在她心里什么都会的楚留香竟也束手无策,说你这个徒弟本就早熟,她连你都不说,我去问更没用。
“那怎么办?”姚月发愁道。
“既然她是回了一趟家后才变成这样的,那关键肯定在她的家人身上。”楚留香托着下巴,沉吟道,“要么我去一趟无争山庄?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原因。”
姚月有点不好意思,说那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楚留香就笑着摇头:“你的事,怎会是麻烦呢?”
楚留香一向居无定所,想做什么时,行动力更是无与伦比。
当天晚上,与姚月喝完一顿酒,她就再度离开,孤身一人,往太原去了。
她轻功好,运气更好,所以她这趟去无争山庄,姚月倒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只是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白跑一趟。
而且全指望楚留香,自己就在这干等,也不像话。
思忖再三后,姚月还是叫来了怜星,让他尽可能多搜集一些和无争山庄有关的消息。
怜星应了下来,不过也劝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无争山庄真的很神秘,而且是三百年来,一以贯之的神秘。
就像外人很难了解移花宫一样,无争山庄也是个几乎不跟外界接触的势力,就算怜星有心去查,怕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我说,姐姐就是太纵着徒弟了。”说完无争山庄,他突然话锋一转,“但凡姐姐待她没这么好,她也不会每日苦着脸,然后一问三不知。”
反正在怜星看来,原随云这种表现,很有一番表演的成分。
当然这话有点难听,他也知道姚月肯定不爱听,所以没说,只假意责怪了一下姚月太惯着徒弟,不然不至于这般束手束脚。
姚月:“……”
姚月说你说得这般轻巧,那不如你去问。
怜星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又来了兴致,说行啊,那他就去试试。
“但姐姐你不能在场。”他补充,“你若在场,她必定躲你身后,不搭理我。”
姚月是真的发愁了好一阵,这会儿心态颇有点死马当活马医,便答应道:“行,那你找她聊聊,我避着。”
怜星得了她的允许,立刻就去了。
虽然姚月是抱着“万一呢”的心情点的头,但当他真撬开了原随云的嘴时,她也是完全没想到。
怜星和原随云单独聊了一下午,聊到傍晚时分,就带着小姑娘来找了她,说已经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情况有点复杂。
姚月:“???”哈?你怎么问的?
怜星当然没说他是怎么问的,他只是看着原随云,说:“你自己同姐姐讲吧。”
原随云就委委屈屈地,张口同姚月道起歉来。
“我、我没想到师父一直在担心……”她只说了这么半句,便已哭了,“师、师父……对不起……都怪我……”
见到此情此景,姚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弟弟肯定是吓唬原随云了!
她十分无语,又不好在这个关头教育他,只能在安慰徒弟之前,先瞪他一眼。
怜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确实吓唬了原随云,甚至可以说是威胁,但这丫头跟他聊的时候,分明情绪十分稳定,结果到了姚月面前,就开始哭哭啼啼扮可怜了?
怜星心道我真是小瞧了她,才八岁不到就这么能装,有能耐啊。
再看原随云,哭着哭着,就乳燕投林一般,一边抽噎,一边扑进了姚月怀里。
姚月怕她哭得喘不上来,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怜星:“……”
此时的姚月已经没心思理他,全身心都放在了怀中的徒弟身上。
哄了好一会儿,她才等到原随云下一句话。
原随云说呜呜呜师父,我娘她要我回去。
“回去?”姚月一下没明白,“你不是才回去过吗?”
“是……是彻底回去。”原随云细声道,“她说给、给我半年时间……”
“为什么?”姚月问完,自己先猜了一下,“她是觉得仇人已经料理完了,没必要再让你留在移花宫了吗?”
原随云哭着点头,又说她不想回去,可是她娘只给她半年时间,待到这个年过完,就会再派人过来,接她回太原。
“我不想……不想离开师父……”原随云说着,紧紧地抱住了姚月的胳膊。
“你既不想,那就算是你娘,也勉强不了你。”姚月道,“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处理就是。”
不就是一个无争山庄吗?先前她去太原,那边一直在装死,她就已经多少感觉到原家现在对移花宫的态度了。
但考虑到徒弟夹在中间可能也不好受,她就没计较,大不了大家不往来就是。
可现在原家逼着原随云放弃这段师徒关系,那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真当她当初是顾忌是无争山庄这四个字才愿意收下原随云的吗?
那无争山庄的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些。
第69章 发现
虽然了解了原随云闷闷不乐的关键, 但姚月还是不太明白,无争山庄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原随云拜师之前练的自家内功,她当初检查过, 是还不错,但和明玉功比起来, 显然不如。
原夫人想让原随云放弃这段师徒关系回太原去,可原随云的明玉功才学了个开头,除非直接放弃重来,不然也没法再练回原本的内功了。
也就是说, 原夫人这么做, 等于生生浪费原随云三年时间。
这,怎么看都很亏啊?
“这里面应当还有一些随云也不知道的事。”她跟怜星说, “楚留香已经去太原了, 你也帮我留意着吧,此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楚留香出手,还需要我么?”怜星道。
姚月说双管齐下啊,说不定你俩查到的东西能互相查漏补缺呢。
怜星:“……”
“怎么?”她偏头看过去,“你不愿意?”
“我怎会不愿为姐姐效劳。”怜星笑道, “何况我半日前不就答应过姐姐了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姚月就又想起他吓唬了原随云一下午的事了。
姚月说你到底是怎么问随云的?怎么把她惹得那么伤心?
怜星觉得冤枉,举起手道:“我绝对没有故意惹她伤心。”
“我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同她剖析利害罢了。”
姚月还是一脸怀疑, 怜星就说, 真正惹得原随云伤心的, 肯定是她母亲。
“她才七岁, 就要被自己母亲逼着做这种选择, 此前还一直不敢告诉姐姐,多为难呀,我若是她,终于被劝得告诉姐姐的时候,一定哭得比她更伤心。”
姚月:“……”
你也知道你很能哭啊。
“算了,总之你让小李和小苏帮我看着点无争山庄的消息。”姚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如果能在他们再派人来之前查到点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次怜星郑重地表了态,说原随云是她的徒弟,也是移花宫的下一代传人,他这个现任二宫主,自会为此事尽一份力。
“姐姐就放心罢。”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涉及无争山庄,查起来也确实难度很大。
尤其是查了一阵后,苏容就发现,在最近半年之内,无争山庄暗中切断了一些原本必不可少的,与外界的接触。
“无争山庄上下几百口人,日常所用,便是一笔不小的耗费,但最近半年,他们与原家名下的铺子、田庄等,俱没了往来。”这是苏容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地方,“谨慎到这个程度,真是闻所未闻。”
人活着总要吃饭吧,就像自己搞种植和养殖之前的移花宫,每个月还必须派人出去买东西呢。
无争山庄也不像绣玉谷这样,在庄内就有大片的土地。
他们忽然这般紧缩,自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实际上,他们不仅是切断了和外面的往来,还顺便将庄中大部分的下人,暗中送了出来。
那些下人,如今还在原家名下其他产业做事,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被遣送出庄了。
“只能看楚姐姐了。”李虹说,“她既打算亲自入无争山庄一探,那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怜星呵呵一声,道:“是啊,如今也只能等她的消息了。”
可别一不小心翻了车。
楚留香的消息,最终是在年关上传回的移花宫。
而且不是她本人传回。
但姚月没想到,替楚留香带话的人,竟是玉罗刹!
他在小年夜里,忽然出现在移花宫,直接找上姚月,告诉她道:“你的朋友受了伤,如今正在你我初见之处养伤。”
姚月:“什么?!”
本来玉罗刹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潜入绣玉谷,她是很不爽的,但听到楚留香受了伤,她顿时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追问道:“她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玉罗刹明知她着急,却答非所问道:“没想到宫主这么冷淡的人,也会为朋友心急火燎,真是叫人意外呢。”
姚月受不了了,说你是不是还想再断一次鼻子?
说着她直接出剑,朝此人的新面具削去。
剑光一闪,玉罗刹也苦笑一声,立刻藏身白雾,主动示弱,说宫主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那你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姚月握着剑,神色冰冷。
“楚姑娘伤得不重。”玉罗刹终于答了,“但毕竟是伤了,再兼天寒地冻,着实不宜赶路。”
姚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听得出来,玉罗刹此时并未说谎。
不过——
“她为何会拜托你?”她不解,“难道你们从前认识?”
“我与她的师门,恰好有一些渊源。”玉罗刹说,“而且我也在查无争山庄。”
楚留香的师门?这在原作里似乎是个谜。
至于玉罗刹,他的来历就更神秘了。
现在他告诉姚月,他和楚留香的师门有一些渊源,姚月意外的同时,也觉得这说法颇有几分合理。
“姑且信你一回。”她说,“那你就说说无争山庄的事吧。”
玉罗刹这才重新从白雾中现身,说我从太原一路赶来,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才抢在无争山庄的人之前到移花宫,宫主至少请我喝杯茶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不是姚月,而是她身后的明月殿。
很显然,他是想进去再谈。
夜色下,姚月打量着他。
片刻后,她收了剑,转身走入殿内。
“进来吧。”
玉罗刹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之前他死皮赖脸跟着她的车时,她便观察过他。
而现在,他那身素来干净的白衣沾上了不少泥点,他以前最在乎的靴子,更是磨损得十分严重,那痕迹一看就是在马镫上踩了太久留下的,做不了假。
他说他日夜兼程之下跑死了三匹马,或许有夸张的成分。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趟确实跑得极为辛苦。
姚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不喜欢玉罗刹,但就事论事,这人花了大功夫帮楚留香送消息过来,那她请他坐下喝杯茶,也是应该的。
玉罗刹便随她进了明月殿。
给他上茶的是一点红。
一点红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有些意外,但没有多问,只默默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
倒是玉罗刹主动跟她搭了话,说大半年不见,红儿姑娘的剑似乎有进步啊,真是恭喜。
一点红不解,她只是过来上茶,也没出剑,他是从何得出的结论?
见她皱眉,一派想不通的模样,姚月便接上解释道:“他是从你的气机判断的。”
大半年前,一点红一路挑战各个剑派大弟子的时候,对自己的剑还处在摸索阶段,气机便也模糊不定,而今坚定己身,不说脱胎换骨,气机也货真价实变得锐利了许多。
现在的她,不用出剑,整个人便已如一柄剑。
而以玉罗刹的本事,瞧出这番变化,自是轻而易举。
果然,听到姚月的话,玉罗刹便抚掌道:“不愧是宫主。”
姚月没接这话茬,只道:“茶给你上了,你是不是该说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