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兰这些话里其实什么事也没指明,她只是列出几个关键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但闻听此言,石万嗔瞳孔顿时紧缩。
他看向胡斐,面露恍然和颓败之色。
“原来如此,你是故意引我到这里来要给胡一刀报仇的!倒是我没认出你这小崽子先下手为强!”
他这话一出口,震惊的变成了胡斐和苗人凤,还有不知内情的程灵素了,唯有南兰终于从石万嗔口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十三年,沧州,中毒而死的胡一刀,有机会下毒的跌打医生阎基,觊觎闯王宝藏心怀不轨的田归农……
如今再加上最后一环,毒药的提供者。
苗人凤曾疑心是毒手药王所为,但南兰听过药王他老人家的事迹却觉得这般通透豁达之人不会作如此阴谋之事。
但人如其名的石万嗔就不一定了。
这些线索在南兰脑海里隐隐约约形成一张蛛网,终于在她从石万嗔口中诈出了一个水落石出。
再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
石万嗔既然误会他们是已知真相设下圈套来寻他报仇,自然没有了隐瞒的必要,在南兰的诱导之下将过去之事说了个明白。
一切果然如她所想。
胡斐万万没想到自己撞上的竟然是杀父仇人,懵然过后便是愤恨,最后自然是理所当然将杀父仇人了结在了手下。
但石万嗔死了,还有最后一个逍遥法外的幕后主谋田归农。
苗人凤本想与他一同前去,但胡斐这次却正色拒绝了。
其实之前从江湖的传闻得知他父亲胡一刀是被苗人凤杀死后,胡斐对于苗人凤的感情就颇为复杂纠结。
身为人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但一方面他敬佩欣赏苗人凤,一方面他的妻子南小姐对他有恩,若他当真能杀得了苗人凤,又如何面对她?
如今虽然知道了当年的实情,害死胡一刀的另有其人,胡斐不必找苗人凤报仇,但到底胡一刀的死与他也不能算全无干联。
胡斐想,这仇由他自己来报就好。
于是最后到底又分道扬镳,田归农如今应当还在京城附近,胡斐和程灵素二人急急离开去觅他踪迹了。
苗人凤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许久,转头对南兰道,“兰儿,陪我去看望一趟胡兄夫妇吧,如今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
胡一刀夫妇的墓就在沧州,离京城很近。
之前还在中原时,他们夫妇游历在外也常在忌日赶来祭奠,但这五年里常居回疆,想必坟前草木都深深了。
就像八年前南兰与苗人凤初遇时那样,他们寻了一处附近的客店歇息一晚,第二日置办上一番丰盛的席面和香烛纸钱等物。
但没想到,那么巧合地在那儿又遇见了胡斐和程灵素。
还有田归农。
原来胡斐二人找到田归农等人后就一路追逃至此地,此刻向来自诩俊雅风流的田相公已如丧家之犬般倒在胡一刀夫妇墓前。
而这还要多亏了一把刀。
胡斐拿着那柄吹毛断发,清光烁烁的冷月宝刀问他们,“我父亲墓前怎么埋了这样一把绝世宝刀?危急之时幸甚它相助。”
“这把冷月宝刀说来本是我父亲给我准备的嫁妆。”
南兰这话一说,胡斐和程灵素的疑惑不减反增,既然是她的嫁妆就更不应该埋在这荒郊野岭了,否则岂非宝物蒙尘?
南兰笑睨苗人凤一眼,“那时我与夫君还未成亲呢,这刀就被他借花献佛送给他心心念念的好兄弟了。”
苗人凤知她促狭,无奈摇头,“可你当时只问了一句话,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程灵素好奇道,“是什么话?”
南兰和苗人凤相视一眼,回想当年,俱是微微一笑。
那时她问他,这里埋葬的可是一位如他一般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她点头说好,宝刀该当配英雄,如此甚好。
冷月宝刀就此长埋胡一刀夫妇墓前,但当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经年之后这把刀阴差阳错又救了胡一刀夫妇之子的性命。
世间一切缘法,当真是不可说。
这日四人就像当初南兰和苗人凤祭奠时一样,坐在胡一刀夫妇墓前,地上地下人一醉方休,谁也没管渐渐气绝身亡的田归农。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看重的东西,有的人重情,有的人重义,田归农则是重欲,为此他可以做到无情无义。
从前田归农觉得他看重的是权欲,直到遇到南兰才发现原来他也重色欲,不,不应当说的这样粗陋简单。
她应当是他的一个梦。
在田归农心里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才配拥有富可敌国的宝藏,这世上最英雄的人物才配拥有这样稀世无双的绝代美人。
但梦终究只是梦,如镜花水月转眼梦碎成空。
***
祭奠完胡一刀夫妇后,南兰和苗人凤策马往回疆而去。
路上恰好经过他们当初相识的那座小镇,烧毁的客店已经重建了,客店前那棵让他们当初得以从火场逃生的大雪松依然常青。
南兰和苗人凤只是感慨地扫视了一眼,原本没有停留。
直到她感受到一道目光长久而深沉的注视,转头看去才发现不远处马背上金相玉质,白面凤眸的青年身影。
是福康安。
南兰下意识生出警惕,但很快又发现他竟然是只身前来,可又怕这又是他依仗对她的了解设下的圈套,终究没有过去。
隔着长街的距离远远对视,福康安明了了她的意思。
最终南兰冲他点点头,扬鞭和苗人凤一起往镇外策马而去,直到骑出去很远很远,她都没有听到后面有人马追来的动静。
只隐约有一阵幽咽萧声随风而来。
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不见了,南兰心中有了这样的预感。
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马上那道吹箫的身影已经变得极为渺小,也极为落寞。
南兰又看向身侧的苗人凤,他回头与她对视一眼,四目相对间他们不必言语便心意相通,他也依旧像以往一样什么也没有问,
身下的骏马在平原上奔腾,迎面吹来的风是那样自由。
【完】
第37章 少年初识1
***
经年之后, 南兰率先在苗人凤怀中逝世。
小世界中的肉/体凡身走到了生命的终点的那一瞬间,虚空中的阿胭睁开充满魔魅吸引的双眸,美地不可名状、不可直视的面庞朱唇轻弯。
阿胭露出一个餍足的微笑。
自爱恨中诞生的她也以爱恨为食, 但她的真身寻常人并不可见,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尽管只要有世人还记得祸水美人们,对身为“红颜祸水”这一概念集合体存在的她提供源源不断的情绪, 她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但存在只是存在,直到遇上攻略系统1001,进入小世界里收集那些针对她一人的七情六欲, 阿胭才算是真正感觉到饱餐美食的滋味。
“看来, 阎君将你送来还是挺有用处的。”
阿胭逗弄着掌心里的小光团,看着它莹白的光芒逐渐害羞成粉红色。
“主人喜欢就好!”
“那我们继续吧,小家伙。”
百岁光阴于寿命几乎没有尽头的阿胭来说只是眨眼之间, 浅尝辄止的一餐相比于她无穷无尽的欲望而言也不过是泥牛入海。
1001乖巧地在她面前打开光屏, 显示出标记过的小世界,阿胭不紧不慢地一个个翻阅,最后停在了某个世界的页面上。
乱世……
组成阿胭的某一部分在蠢蠢欲动, 在渴望,在叫嚣。
想要无所顾忌地放肆大闹一场。
***
张无忌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将不悔妹妹送到她爹爹手里,本已筋疲力尽,之前左臂上受的伤还未痊愈,不能动弹, 谁知这时候竟然在山里遇上群狼。
这十余头身高齿利的恶狼露出白森森的长牙, 神态凶狠地围着他,张无忌拳打足踢, 奋力抵抗,但不久便被一头狼咬住了左手。
之后四面八方的群狼就要扑上乱咬。
张无忌正骇惶失措之际, 隐隐似听得一声清脆娇嫩的呼叱,声音好像十分遥远,但原本蠢蠢欲动的群狼却一下就畏惧似地停在原地。
咬住他的那头狼牙齿也松了,但尝到血味仍然不肯放开。
于是张无忌本欲要用内力一掌拍碎这狼脑壳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叮铃铃……叮铃铃……”
由远及近突然传来一阵飘渺的铃响,这样骇地人肝胆俱裂的时刻,几乎让张无忌以为出现的是什么神灵鬼怪。
直到铃声越来越近,围绕他的群狼纷纷低下头颅,让开了一条路。
张无忌首先看到了一抹浓烈的红。
此时已是一年的岁尾,昆仑山早已被厚重的皑皑白雪覆盖,群山、森林、地面都是白茫茫一片,因而这一抹艳色便分外夺目。
那是一个少女。
身姿窈窕曼妙,披着一袭猩红貂皮斗篷。
就像一片冰天雪地里生出的一枝灼灼红梅,充满热烈的生命力。
张无忌累极,视野模糊已不太能看清人。
只隐隐觉得来人在红斗篷衬托下的肌肤又白又腻,在雪色辉映下几乎白的发光,斗篷帽檐下的乌发鸦黑堆叠成云鬓。
鬓云欲度香腮雪,只这点不必言说定是美人。
“嘎吱,嘎吱……”
精致的鹿皮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她走路的姿态也很特别。
并不如何端正,反而有些小幅度地左摇右晃,看着懒懒散散的,偏偏方向又走地又稳又直,像一只灵巧的猫,又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风情万种,摇曳生姿,野性又魅惑。
张无忌读书不多,是想不到这些形容的,在他晕沉沉的脑袋里此刻只觉眼前这一抹朦胧的倩影有种用言语说不出、无可比拟的慑人美态。
就像在冰火岛时偶然碰见的一只蹁跹飞舞、翅膀绚丽的蝴蝶。
不自觉呼吸一屏,小心翼翼不敢接近,又移不开眼。
这是属于人类在面对美丽事物本能的追求、欣赏和珍惜爱护,随着少女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的距离,张无忌心头又莫名生出紧张。
红斗篷的少女脚步停了,站在了几步之外。
“折冲将军,过来。”
她冲着张无忌所在的方向这样命令道,嗓音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一把细微的小钩子,听起来又甜如蜜糖又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惑人。
张无忌听在耳里只觉全身像是被蚂蚁爬过般,一阵酥酥麻麻地热意。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只因那一只一直咬着他的左臂不放的狼终于松开了嘴里的肉,踌躇不决地向少女的方向走去。
张无忌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唤的折冲将军原来就是这只狼。
没有了狼嘴近在咫尺的威胁,他一边庆幸,一边不免生出恼怒。
原本他以为是这少女喝止了狼群是救了他的恩人,但没想到她是这狼群的主人,害他的罪魁祸首。
张无忌躺在地上,瞧着那狼跑到少女脚边伏跪下,一派乖巧,少女从繁复美丽的裙摆下抬起一只精巧的鹿皮靴子踩在狼头上轻轻摩挲。
像是主人和宠物之间的小游戏。
“折冲将军,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喂饱了你,没有我的命令就不能咬人?”
少女轻飘飘这样和宠物笑着说道,虽然是教训,听起来却像宠溺的娇嗔,好似狼咬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一眼都没看地上被咬的人。
张无忌心中越发愤恨,但这时少女猩红斗篷下的手伸了出来。
十指纤纤如玉,毫无疑问也是一只极美的手。
但少女的柔荑里却握着一把长鞭,整体用精钢打造而成,乌黑发亮,且有一手才能握住那么粗,想必份量也十分相当。
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那粗长的钢铁鞭子上每一节都布满倒刺。
若是打在人身上,再往回一勾,怕是能勾下深深一片模糊血肉。
好生恶毒刁钻的兵器!
张无忌是宁愿被狼咬也要护住怀里的猴子的良善性子,心中下意识这样评判道。
转念他又想,她这时拿出这鞭子来做什么,难道她的狼咬了我不算,她还要抽我一顿怪我的肉太香引诱了她的狼?
“啪!”
在张无忌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钢铁鞭子猝不及防地重重打在了折冲将军的脊背上,他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