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变化无穷,可以说这是专门给聪明人还需是绝顶的聪明人练的功夫。
朱家几代后人包括朱长龄绞尽脑汁都无法掌握,朱九真生来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倒是将之掌握地很快,但她却不甘心止步于前人的余荫。
不管是家传的武学还是峨眉武学她掌握的速度都远远快于常人,要说起来其实早就达到了可以闯荡江湖的水平,但灭绝师太珍惜她这块良材美玉,生怕她年纪尚幼踏入江湖会有损心性,或是遭人嫉恨过早夭折。
正好那时候江湖上正因为张翠山夫妇的出现而乱成一锅粥,朱九真知道那时候并不是她插手的好时机,便顺从地隐藏在了幕后。
但她可不是就在峨眉山上虚度光阴了。
结合峨眉轻功和她在易经上的深入研究,最后朱九真在一次酒醉后,成功在原有的凌波微步的基础上将须按照特定顺序和方位的步法卦象变为了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动态。
如此便是真的心随意走,为所欲为了,因为每踏出的下一步都是一个新的卦象了。
此时便是当真有同样精通易经八卦之人在场,也绝难看穿朱九真看似凌乱随意的步伐,就更不用说眼前正和她处于紧张的对敌之中需要全神贯注应对的殷梨亭了。
要知道剑道上的切磋终究要落到手中的剑锋之上,而朱九真的剑只会比她的轻功身法更为恐怖。
原本看着古怪的软剑因为分量极轻,于是变化起来轻灵迅捷,格外莫测,但这样的剑按理来说也很难刺入敌人的身体,刚开始朱九真与殷梨亭的交手也的确一直处于周旋之中。
殷梨亭很难捕捉到她的剑势和身形进而做出有效的攻击,但他纯熟老练的剑法也足以让他将自己防护完好,于是就成了这样一个情形,以殷梨亭为中心是个圆,而在圆外是朱九真无处不在如密密麻麻的细雨般的剑招。
校场上的诸人早已在越来越激烈越累越精彩的对阵中看入迷了,哪里还顾得上猜测胜负,唯有莫声谷和宋青书还有余力分析一二,此时其实显而易见是殷梨亭稍微落入了下风,被朱九真压制住了。
他们两人虽然为朱九真诡谲但又实在高明的剑法和身法大吃一惊,但在眼下这种胶着的形式下却并不如何担心,概因到目前为止两人的比试基本只是单纯地过剑招,但之后无论是继续这样耗下去还是朱九真进行最后一击的强攻,都免不了内力上的比拼。
而在这点上,十岁的年龄差给朱九真带来的是难以弥补的劣势。
不过……真的无法弥补吗?
远处那双一直注视着这边的老人叹息地摇了摇头,他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截然相反,胶着的缠斗在他的眼里分明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在游刃有余地戏弄着已经在她掌控中的猎物,并且从猎物的挣扎中飞速学习着对方的技巧。
意料之中以朱九真锋芒毕露的性格,她并没有选择一直消磨下去,而是主动出击,于是在一个所有人都没看出不对劲的瞬间,缠绕包围着殷梨亭的绵绵细雨骤然化作了一道尖锐锋利、势不可挡的冰箭。
剑身过于细窄的软剑在朱九真手里发挥出了独一无二的优势!
因为那剑在她手里成为了一枝箭、一根针——一个最好的适用于作为她施展一阳指媒介的工具!她竟将一阳指和剑道融合在了一起!
一阳指其实原本就是大理段氏绝学六脉神剑的入门功夫,但后者已然失传,朱九真并没能观摩一二,她只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记载中得到了将一阳指融合于剑法的灵感,便就这样试着去做了。
昔年的段氏先祖成功了,创造出了六脉神剑,朱九真也成功了,她创造出的当然不会和六脉神剑一模一样,或许如今年少的她还处在一个摸索萌芽的时期,但焉知日后她不会是又一个超越前人的宗师呢?
而眼下,猝不及防下殷梨亭急忙挡住了软剑,却没能挡住其上的一阳指剑气。
他又调动内力抵抗,却又愕然地发现这两股内劲相撞后竟然是自己这一方落在了下风!剑气最终还是冲破了朱九真最开始作为目标的穴道!赫然是他右手腕上的神门穴!
她最后一招所用的正是殷梨亭成名于江湖的神门十三剑,方才在比斗中他曾施展过,而现在短短时间内朱九真便现学现卖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这是何等妖孽的天才!
伴随着手腕被刺中,殷梨亭手中的长剑不受控制地一颤,然后呛啷一声落在了地面,此时此刻他才算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从前被他这样夺去兵器的敌人们心中的屈辱和恐惧。
但最终殷梨亭只是苦涩地一笑,苍白着脸道,“我输了,输地心服口服。”
与败者的颓唐不同,对面的朱九真因着这一场难得激烈的比斗越发神采熠熠,原本狭长微眯的狐眸此刻完全睁大,紧盯着殷梨亭的黑亮的瞳孔像是捕食中的兽类的竖瞳,有一种兴奋而残忍的择人欲噬的野性。
直到听到他认输才终于餍足地收敛了狐眸。
骄纵的大小姐朱九真此刻却并无多少赢家的洋洋得意,她挺拔着婀娜身姿昂着头,仍然如开始般微微一笑笃定道,“我早知道赢的会是我,只会是我,一定是我。”
她的态度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像在她的认知里这世间的一切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以至于即便她这话是以平静的语气道来反而更加给人一种极端的狂妄与傲慢之感,霸道的气势扑面而来。
而此刻少女雪白的脸庞泛着粉意,额间朱砂痣和眼尾的两抹胭脂红晕越发深泅,鸦黑鬓发微微松散,但凌乱中自有一股生机勃勃的肆意之美,鬓边如雨露晶莹的细密汗珠更衬得她容色越发娇艳欲滴,光彩无匹。
恰恰此时天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仿佛天地都在印证着对少女的偏爱般为她鲜妍红衣披上一身更为耀眼夺目的万丈霞光。
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在场诸人望着视线唯一中心的朱九真,竟都目光呆怔,鸦雀无声,更无反驳,不管是作为对手的殷梨亭还是围观的宋青书和莫声谷等人,无不为其独一无二的绝世容光和豪情气魄所摄。
第57章 利益交换21
***
不管张三丰信不信, 但宋青书显然是真信了朱九真。
这个俊秀的少年虽然聪明但还涉世甚少,对很多事——尤其是爱情都还怀抱着一腔独属于少年人的热忱,毕竟他自己在那个破庙里的夜晚就是如此在篝火的辉映下对这个美地惊心动魄的红衣少女一眼万年。
从此那个夜晚点燃的情欲之火就在他心间甜蜜又痛苦地熊熊燃烧。
所以将心比心, 宋青书大当然相信, 他的师弟张无忌日日与她朝夕相处,望着她娇美容颜谈笑甚媚, 看她翩迁身影体讯飞凫绰约多姿,有什么理由不为她如痴如狂呢?爱上她,真是这个世上再正常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宋青书痴痴凝望着亭亭玉立于校场中心的红衣少女, 心如擂鼓, 此刻他无比确定一件事——这辈子在他的生命中都不会再出现如她这般刻骨铭心的惊艳存在,甚至他知道此时此刻在场其他人心中必定与他是同样想法。
而张无忌只是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万分地得到了她的回应。
宋青书其实并不觉得他这个没怎么相处的师弟有多么特别,自己又有哪里比不上他, 记忆中的张无忌总是一副苍白虚弱的可怜样, 但他一出现,太师父和师叔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只在他身上了。
甚至他父亲,向来忙于武当事务, 无暇与他相处,只会严苛管教他,可对张无忌,却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他寻来天材地宝入药,怕他心情苦闷出门总不忘带些小玩意哄他开心。
还有芷若妹妹, 在武当住的那段时间也是一直挂念着他……
如今的九真师妹和其他人一样偏爱于无忌, 宋青书心中苦笑道,这似乎也理所当然。
再者, 退一万步说,若朱九真说的是假话, 她又有什么理由到太师父这样的大宗师面前冒着性命不保的风险撒这样一个谎呢,人说谎是因为有利,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朱九真又是图什么呢?
是啊,朱九真到武当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身处人群中心的朱九真的注意力却丝毫没有分给在场的任何一人,包括刚刚作为她的对手的殷梨亭,既然输了,身为手下败将的他就再没有任何值得她关注的价值。
她昂着头,没有低头看上一眼,右手腕翻转了一个利落又漂亮的剑花将软剑熟练地收回腰带里,而她的目光则是连一点逡巡的空隙都没有,便精准地射向了不远处的一片被树木遮掩的高崖之上。
此刻那双狭长的狐眸格外锐利。
朱九真隔空与另一双苍老而睿智的双眼对视了几瞬,然后她倏忽眉目弯弯地笑了起来,乖巧狡黠地像只小狐狸,于是原本仿佛有些剑拔弩张的对峙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按照她比试前的嚣张态度来说,此时作为赢家,并且是赢地十分漂亮的她,就算气焰更加跋扈也并不出乎意料,可她竟没有不依不饶地非要再给武当剑法和峨眉剑法评个高下了,算是给武当留了体面。
这无疑让殷梨亭和莫声谷松了口气。
但两人对视一眼又不免双双苦笑起来,殷梨亭不是输不起的性子,他输倒是真的输的心服口服,但要说起来,朱九真所用的剑招虽然还能看得出一点脱胎于峨眉剑法的影子,但也真的就这点影子了。
诡异莫测,邪气凌然,便是灭绝师太本人在场怕也是不敢认的。
如此他们倒还真有些理解为何灭绝师太门下有这样天赋卓绝的弟子,从前却连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了。
当然这只是他们私下里的感叹,他们自然不知道朱九真在她师父灭绝师太那里有多么会装乖卖巧,在她面前显现出的也不过是她自身一半实力罢了,起码灭绝师太是同样不知她有这样深厚的内力的。
另一头被人看作为武当留体面而悄然离开的朱九真一回到她暂住的屋子里,原本毫无异色的神情骤然一变,体内翻涌的气血让她再忍不住从唇边溢出一抹鲜血,这是内伤的表现。
然而她的脸庞却并未变得苍白,反而更为红润娇艳,看起来气血十足。
朱九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了里面的药丸吃了一颗,这才轻松些许,她在炕上坐下,垂眼冷漠地看着自己尤其微微颤抖的手。
然而表现出来的症状不过是她承受的痛苦的千万分之一。
从她动用了一阳指后,内力流经到经脉处便犹如烈火焚烧,痛不欲生,朱九真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痛苦。
这世间的一切有舍才有得。
要想不经时间的积累获得深厚的内力并不是没有办法,比如绝世的功法,比如有前辈传功,再比如偶遇天材地宝,冤大头的前辈朱九真没遇上,但其他两样她都尽力去做了。
所以她强行修炼了只能传男不能传女的至阳功法一阳指,利用自己对医术的研究用各种药浴与修习的一阳指强行打通任督二脉,拓宽自己的经脉,如此修炼内功上才比旁人事半功倍。
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尤其随着她年纪渐长,内力越来越深厚的同时内功上的缺陷也越发明显,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朱九真早知道内功缺陷的存在,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直在寻找解决之道。
而她现在身在武当山上,自然是因为她要的契机或许就在此处。
朱九真瞳孔一缩,纤长凝白的手猛地紧握住手心里的小玉瓶,用的力道十分之大,以致于莹白的手背上几条淡青的血管都越发明显,而如此也克制住了她手部的轻颤。
她也自信自己在校场上时隐瞒地很好,即便是和她面对面的殷梨亭也未能察觉到任何端倪,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唯独没法瞒住远处观战的张三丰,当然这本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朱九真喜欢看男人陷入情欲之中对她如痴如狂的模样,但实际上她并不相信包括爱情在内的任何情感联系,因此她并不寄希望于能够借由张无忌未婚妻这个身份在武当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在她看来唯有利益上的关联才是最牢固的,只有自己算计来的东西才最可靠。
眼下她已经将她想要的摆出来了,也该展示出对方想要的筹码了。
***
早课结束后,宋青书来找了朱九真。
原来他特意去找了他父亲,言说如果她想要多看看无忌师弟曾经居住过的武当山,可以在这里多留几日。
朱九真没有拒绝他这份好意,就在武当安心住了下来。
她并不总待在屋子里,时常在山上到处走走,但也不去什么禁忌的地方,不过也有一处令人讳莫如深。
她出门时都是宋青书陪着的,他对朱九真痴心渴慕的态度再显而易见不过,而武当派的诸位看着便是古板守规矩的风范,也不知他是怎么让这些长辈不阻拦他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的。
但这是宋青书该处理的问题,他来了,朱九真便拿他当东道主和向导。
这日两人走到一处院子,这院子规制在武当算是上乘,里面还种了许多绿植花卉,被人打理地相当漂亮美观,看着便觉赏心悦目,院子的位置也并不偏僻,但出奇地安静。
周围弟子每每一到这附近就不自觉安静下来,远远避开,但态度也并非嫌恶,反而颇有敬意。
就连宋青书眼见到了这里,神色都为难起来劝朱九真去别处逛,而后在她的询问下才知,原来这里住的三侠——十五年前遭人暗算被大力金刚指重伤全身筋脉成了残废的俞岱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