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点头:“额娘定然欢喜。”
温晚又想了两个花样给熹贵妃,说完后,忽的愣了愣神,却没有说什么,低下头拨弄了几下珠子。
弘历似有所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不能给你自己的额娘做?”
温晚一下子有些萧条,轻轻嗯了一声。
“傻子。”
“还说自己不傻!”
“只要不逾制,你送什么都可。”
“真的?”
“真的。”
“骗你是小狗?”弘历笑叹了口气。
温晚笑了,立刻又提起了兴致,说了几个给伊尔根觉罗氏的手串,还当即串了一串压襟出来。
李玉赶紧接过,这就打发人去送的意思。
温晚赶紧又串了一串和田玉的,不太起眼,说给艾善。
她看了眼弘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玉道:“能不能给我阿玛额娘带句话?”
弘历气笑了:“你是卖给我了?这样可怜?”
李玉赶紧躬身:“格格请说。”
温晚道:“就说――”
“我昨儿游了园子,放了河灯,今天选了六对鸟儿,还串了珠子。”
句句不提安好,句句都是安好。
李玉道:“格格放心,奴才记下了。”
“多谢。”温晚颔首。
李玉吓得差点跪下。
往旁边避让:“奴才的本分,可不敢当啊!”
“好了,把珠子先都撤下去吧。”弘历道。
李玉这才脱身。
撤了珠子,上了茶,弘历又道:“一会儿该午膳了,内务府的人来,也让候着吧,午后再进来。”
“是!”
温晚笑意盈盈的捧着茶杯:“还有大半个时辰再用午膳呢。”
“您的差事不也大半个时辰?”
瞧瞧,多懂事。
弘历想了想,现在看会儿也好,晚上倒不必熬夜了去。
“好。”
“那你自己呆着,不要睡,再走了困。”
“嗯。”温晚起身送了送他。
弘历这次倒干脆,直接就去了书房,他身边伺候的都对温晚行了个礼,跟过去了。
这边终于只剩了何嬷嬷和春然。
“含珠还未回来?”温晚在盖上首饰盒的时候,低声道。
“回主儿,回来了,奴婢让她先回屋子歇歇了,明儿再来伺候格格。”
“嗯,我也无事,让她多歇两日也可。”
“是。”何嬷嬷回道。
春然麻利的把首饰盒放了回去,又出去取了一趟点心,都是软软的,好消化的,且只是微甜。
如果说永寿宫的点心,是正常甜,那她现在吃的就是七分糖。
这就是春然的细心了。
她竟能发现温晚其实不太嗜甜。
温晚吃了两块,就收了手。
“嬷嬷。”
“今儿的小金珠子,边缘那盒孔雀贝母盒子的,再拿来我看看罢。”
“好。”何嬷嬷亲自去了。
不一会儿就捧了来,想是因为她跟弘历这几日还要再串,便没有收进库房箱子。
这盒被放在边缘是因为尺寸不上不下,单独串不及温晚串的那串小的,拿来做隔珠倒是合适,但温晚又不爱。
盒子再次打开,温晚伸手抓了一把。
递给何嬷嬷。
何嬷嬷大惊。
温晚看了眼书房方向,微微摇头。
“日子总要过下去。”温晚道。
何嬷嬷明白了,她是要安众人的心。
何嬷嬷恭敬的接过。
“嬷嬷,含珠,春然。分了吧。”
温晚又抓了一把,何嬷嬷已经没有地儿捧,她就递给了春然。
“这些,嬷嬷做主,给他们分了吧。”
何嬷嬷点头称是。
倒也不怕下头的人觉得格格出手大方就是软弱可欺,昨晚那一场,胆子都吓破了――吴书来找的可是慎刑司的人!
两个人把金珠子收起来后,何嬷嬷低声道:“主儿,咱们院子里太监领头的叫许多。”
“想给主儿磕个头。”
“这名儿倒是有意思。”温晚笑笑。
“既然是领头的,见一见也应该。”
何嬷嬷低头称是。
倒不能现在就带人进来,只等着爷离开了再提。
然后就没有再说旁的话了,还给温晚多放了两个靠枕,“主儿歪一会儿罢?”
按着以前,何嬷嬷怎么也得提议温晚掐着点儿给弘历奉个茶,磨个墨的。
她那一夜也是想明白了。
后宫里,包括她当年伺候的荣妃,都不是靠着身边伺候的才那么受宠的。
主儿受宠,就有她得宠的道理跟本事。
自己指手画脚,才是主儿受宠路上的绊脚石。
想明白了,她改起来就十分利索。
温晚看她态度转变,不由叹息皇权巍巍,封建等级的可怕。
没有人可以有自己的主张跟想法。
包括她,也包括那位还素未谋面的福晋。
弘历如今也不能。
阶层一层一层,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不过温晚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封建问题,想到了福晋。
明儿是请安的日子了。
温晚是没有什么怕的。
她如今可是后院第一宠。
福晋又治下有方,想必不会有人会当面酸言酸语。
自己只要控制着听人家说话的时候,不要因此联想某些电视剧,导致表情管理失控就好…
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怎么办?
温晚只能又拿了两块点心压了压。
春然立刻给她续了水。
温晚擦了手,就没有继续吃了,毕竟一会还有午膳。
自己揉了两下肚子,就算促消化了,然后心安理得的窝进靠枕里,眯着眼发呆。
约莫半个时辰,李玉先来说要传午膳了,客气客气的问温晚要吃什么,温晚说都好后,他提了句内务府的人已经来候着了,就退出去了。
午膳开始一道道送进来的时候,弘历过来了。
食不言寝不语的吃了顿饭。
温晚有些吃不下去肉类,便多喝了一碗鱼丸汤。
惹的弘历挑眉,也喝了一碗。
便让李玉赏厨子。
温晚已经见怪不怪,没有跟着赏。
她知道,何嬷嬷周全,那金珠子,小厨房必然有份儿。
用过了午膳,两人坐了会,就各自歇着了,弘历还是在炕上将就,炕桌上没有放折子,看样子是看完了。
也没有睡多久,半个时辰而已。
起来后,又是一番洗漱更衣,等俩人再次面对面坐着,小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温晚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红枣水,只喝了一口。
弘历轻笑,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
温晚配合着喝了一口。
只当照顾他的恶趣味儿了。
用了茶,李玉就把内务府的人叫进来了,还准备了纸笔。
来了两个人,先请安,叫起,才进入正题。
温晚果然有些记不住上午的要求了,当时是一时兴起,现在只记得七分罢了。
但自有人记得清清楚楚――李玉和春然。
这俩配合着温晚的描述,内务府的人直接画了起来,然后再呈给温晚看。
“这个嵌珍珠不是这样…”温晚企图描述的更具体一点。
内务府的人诚惶诚恐的听着,拼命理解。
“拿笔来。”弘历突然开口。
李玉立刻去书房取了纸笔,弘历直接在炕桌上画了起来。
“你看看,可是要这样?”
温晚一瞧,竟画的八成像了。
“是这样,这里再小一点就是了。”
“这里的珍珠换成宝石也可。”
“是!奴才等记下了!”
内务府的人对温晚受宠的程度,有些意外。
虽说子肖父,难道宠女人也遗传?
上一个亲自画图样给内务府的还是万岁爷给敦肃皇贵妃。
弘历动了笔,就索性把温晚想要的,还有他想的,画了小十张出来。
“你们也不要拘着这些花样儿,有什么巧思,只管做来。”
“是!奴才等明白。”
两人恭敬的从李玉手里接过弘历画好的图样。
连带着自己画的那些,一并捧着,行礼告退了。
也是忙着回去赶工。
都是小玩意,但也很费功夫,看这位的兴致,怎么也要三五日就赶出一批货来送过来。
忙完了这个,便又无事了。
弘历不走,温晚也不好自己窝着发呆。
索性端坐着发呆。
弘历看了出来,倒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总这么窝着也不行。”
“本就没心眼儿,再窝着,说不得要变傻了去。”
“我约莫过几日又得忙,也不能这么陪你。”
“你要不要见个人?”
温晚疑惑的“恩?”了一声。
弘历说的乍一听乱七八糟,但温晚本能的反应更在她的思考之上――她本能的觉得弘历可能是让她见后院的某个女人。
阁下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苏氏,性格温婉,心思纯善,你见见她,日后闲暇,同她说说话也好。”弘历不知温晚的心思,解释道。
苏氏?苏格格?!
那个怀孕了,快要生了的?
温晚震惊的看着弘历。
您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温晚很快反应过来,弘历应该不是突然就想陷害她,他能突兀的提出这个,大概率是他的认知里,这件事里头,含着他的宠爱。
他这是在给她在后院整个帮手?
苏氏无家世,所以好摆弄?
可她大着肚子呢?
当真渣男无情啊。
温晚垂眸:“苏格格有孕,真要一起说话,等她平安生产,再见不迟。”
一个孕妇,整天往她院子里跑,她担待不起。
“她胎像稳固,倒是无妨,也不是让她整日来你这里,只是让你见一见,看看合不合眼缘。”
“苏氏也是年幼入府,家族原在姑苏…”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了,弘历只能调整着措辞:“她把自己照顾的极好。”
“你同她往来,她也能照应你。”
温晚眼睛微微睁大:“原是您嫌我照顾自己不够好?”
“是容貌未净,还是仪态不妥贴?又或者言行碍了您的眼?”一句。
“王爷有话便说,有错便罚,我自当受着,何苦弄旁人来教我?”两句。
“既觉得苏格格好,王爷去她那里就是,何苦让我变成同她一模一样?温晚就是温晚,不可为人替身!”三句――这句作者算不算抄袭啊?
三连句结束。
温晚低头,差点哭不出来,只能让眼泪珠子一滴一滴的落。
滴滴答答,打在弘历的心头。
他心疼又头疼:“怎么就被你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我只是想找个人照顾你,在我不在府里时,你也不至于寂寞无聊…”
温晚抬头,泪眼朦胧里是解不开的困惑:“所以,您不是对您在这里见到的我不满意?”
“可您不在,我便自己窝着便是,就算是我过得再不好,您也瞧不见,既瞧不见,便影响不到您的心情,就不算我的错处罢?”
弘历一怔,细细理解了她的话。
恍然。
只觉得更头疼了。
“温晚――”
他有些不知从何解释。
“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不见你,也会牵挂想你。”弘历叹了口气。
他没看温晚,似乎不想见她微微错愕的表情。
“你不会理解的。”
于她而言,他不在,他便不存在…
说白了。
自己于她,只是个需要规矩对待的王爷罢了…
他不想细想了,转过头,给她擦掉了眼泪。
若是原来的温晚,怎么会――
“我想娘娘。”
“睡前会想。”
“想待在娘娘身边,便不恐慌。”
“也想额娘,她总是笑中带愁,我不知怎么,瞧着心里难过,又不知该如何。”
“也会想您。”
这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将弘历劈的三魂七魄都酥脆了。
“您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但又惶恐。”
“这一切,都像是偷来的似的。”
“于您而言,我其实不是您惦记牵挂的那个温晚了。”
“您想的其实是她吧?”
“我真的努力在想了,想你们之间的记忆。”
“我会好好喝药――”
弘历轻轻捂住了温晚的嘴,眼底的柔情又变得浓稠无比。
他甚至心底生出了一丝丝内疚,他怎么能总想起以前的点滴呢?
温晚记不起来了的,他却想着念着,对她太不公平。
她忘了一切,本就惶恐。
自己所有的惦念,都是捅在她心口的刀。
本想把她捧在手心,却是他伤她最深。
“不吃药了。”
“温晚,那药不准再吃。”
“忘了一个十年,也没关系。”
“我们还有下一个十年。”
温晚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可我不会骑马。”
“我想了又想,还看了马儿的画,还是不知道怎么骑马。”
弘历一下子笑了,温柔的给她擦掉了最后的几滴泪。
“我教你。”
“等太医说你身子大好了,我就带你去骑马。”
“以前带你去过的,没带你去过的,都带你去。”
“我们会有新的记忆。”
温晚看了他半响,终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弘历声音轻了又轻:“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身子绷得太紧了。
温晚犹豫,这不太合规矩。
正要摇头,弘历又道:“我给你念书。”
温晚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我不要学三字经了!”
伊尔根觉罗氏给她准备了三字经百家姓…
弘历大笑:“嗯,不学。”
“不识字也没有什么。”